第19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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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村郊小路上,飞奔过一支二三十余人的骑兵队伍。

    队伍大部分是身披铁甲盔帽的士兵,领在前头的四人则锦衣劲装,其中三人面相年轻,却是一身的桀骜阳刚。为首的是位络腮胡中年男人,他左眼罩着黑色眼罩,气态沉稳而霸气,连声喊“驾!”的洪亮威严嗓音一听就知是长年领兵带将、征伐掠地的首领大将。

    他们飞驰在丛林山涧之中,来到视野开阔的山顶,为首的独眼男人放慢速度,勒马鸟瞰山外的辽阔平原,紧随其后的士兵队伍也有序地停下等候。

    三位劲装将领围在独眼男人身边随他一同领略山河平原的壮美,其中最年轻的两位开始异口同声拍起独眼男的马屁。

    “这小代州真是块肥地,这一路走来也没见着几处荒村,这些百姓也不知晓不晓得,要不是咱们父王,他们岂能这样安居乐业?君立,你道是不是?”

    “四哥说得太对了!当年我就是仰慕父王的才智勇猛,才会在咱们沙陀军营刻苦用功,今日能成为父王的左臂右膀,已觉得至高荣誉了!”

    另外那位长得与独眼男颇有几分相像的劲装男子听见他们的双簧,鄙夷一笑,道:“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的岚州、石州,就让二位弟弟去巡视好了,以弟弟们的忠诚,该能很详细尽责地完成这个任务吧?”

    唱双簧的两人闻言脸上都显出一丝尴尬,可他是十二太保中的三太保,比他们位份都要高,最重要是,他是太保中父王唯一的亲生儿子,所说之话岂敢违抗不从,只能僵硬地附和答应:“三哥下的命令弟弟们当然会全力完成,只是……”他们瞄了瞄一直未说话只盯着对面山坡看的父王:“只是父王昨日已命我俩跟随去定州,这巡视的任务只怕……”

    “哈哈哈哈!精彩!实在精彩!”独眼男人忽然高声大笑,听得身旁三位太保丈二摸不着头脑。独眼男人向他们指了指山对面,脸上是又惊又喜:“你们这帮兔崽子整日就知吵闹,看看对面那个少郎,赤手空拳与吊睛虎周旋那么久都没伤到半毫!而你们之前四五个人都制不住一只豹子!我李克用真是白养你们了!”

    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忙不迭顺着李克用所指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一位七八尺高的男子正正与一只膘肥庞大的吊睛猛虎激烈搏击之中。

    只见那男子在闪避着老虎的扑剪,他双脚的弹跳力极是厉害,老虎每次凶猛的扑剪都被他轻易避闪开。老虎见逮不着他,冲他大吼咆哮,震得李克用这边山林都会晃动。

    老虎兽性大发又纵身一扑,男子急忙后退却撞上了树,这时老虎的血盆大口已张到了脸前,他大喝一声两手就势把老虎头顶皮揪住,一按按到了泥地里,照着老虎脸上狠命乱踢,后又骑上老虎背,使尽平生之力猛击老虎头,直将老虎整个头都打出鲜血他才住了手。

    看到这里,众人都震惊地愕住了,竟眨眼功夫就将一只猛虎打死,还没受到一点伤,该说这人是太厉害,还是运气太好?

    三太保李存勖惊异的目光中带着钦佩,刚向李克用说:“父王,我们……”李克用就已开声朝那边高喊。

    “是谁打死了我养的老虎?”

    坐地上歇息的男子朝这边望了过来,虽然这山涧的距离也有三丈宽,看不清那人的面部表情,但还是能看出那人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他从容地撑地起身,朝这边喊:“你说这老虎是你养的?”

    他的声音是属刚过变声期的清朗,李存勖一帮人听到这样年轻的声音,更是吃惊地目瞪口呆,这人竟是个不足十八的少郎!

    “对,是我养的,它可是赫赫有名的战虎!”

    李克用的语气虽没有明显的盛怒,却极是威严可畏,普通乡村百姓听见准吓得胆战心跳,可那人似不以为惧,只平淡地说了句:“打死你的老虎是我不对,我可以给你做补偿。”

    “补偿?哼!这穷酸也太会充胖子了!他不会以为我们会怕他吧?”一口黄牙的十二太保康君立在旁忿道。

    “十二弟!”李存勖朝他低喝了声:“父王他自有定夺,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好。”康君立讪讪闭了嘴。

    这时李克用回喊:“看你的穷酸样也知你赔不起我的老虎,这样吧!只要你能马上将老虎还到我手里,此事便一笔勾销。”三位太保听了一诧,马上还到手里?这里隔着深深山涧,从对面走到这里只怕也要小半个时辰,何况还要提着一只大老虎,这叫人家少郎怎么办得到?众人无不互觑低语,想不透李克用葫芦里卖什么药。

    对面的男子沉吟了下,喊了声:“好,我现在就还给你。”就弯身抓起趴在地上的死虎,隔着宽宽的山涧,竟轻如扔兔地将死虎扔了过来。

    骑兵们看到这突然一幕无不惊吓地扯马闪避,马嘶嚎叫乱成一团,甚至好几个人唯恐避之不及地从马上飞滚一边,就在这转瞬之间,砰一声巨响,那只庞大的死老虎就砸落在了他们面前。那老虎的头已扁碎残破不成形,飞溅的脑浆鲜血激|射了一地,场面好不可怖骇人,没有一个士兵敢上前察看。

    三位太保亦是吓得面无人色,只有李克用哈哈大笑地连连拍手:“好!很好!真是让李某大开眼界!不知少郎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对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说了句:“我只是个平平牧羊郎,陋名不敢让郎君记挂。告辞。”向他们略微行了个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朝外走,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这人真是个不识好歹的野东西,看我们披甲骑马也知我们是官兵大将,竟敢这样轻怠藐视!”康君立呲着黄牙又忿忿怒骂,向一脸深沉看不出表情的李克用道:“父王!我们不能放过那小子!得好好教训他让他记住我们沙陀人的威严!”

    四太保李存信这会儿却不帮康君立了,豆子般大小的眼珠一瞥,环臂狭促道:“君立,你当真要去教训他?你就不怕他把你的脸扭到屁股后面?”

    “可是……”听到李存信这一言,康君立顿知自己拍错了马屁,惶恐地望着李克用:“可是他对父王太无礼了!”

    李存勖驱马直接挤开康君立:“父王,您不留下那人吗?”以他来看,此少郎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留在身边绝如虎添翼。

    李克用目光炯亮,快意大笑几声:“哈哈哈哈!我连他的称号都已想好了!你说我留不留?”拉住缰绳一抽鞭:“驾!今日我非逮着这飞虎子不可!”领着他的部下士兵冲下了山。

    夕阳西下,橙红的天慢慢交替出夜色,横穿大片稻田的弯曲泥路上,慢慢走着一个高个男子,正是从凌晨到现在整整一天都在四处寻找杜堇的安敬思。他不停在方圆三十里内来回奔跑,四处张望呼喊,看到树丛有点什么异样就飞窜进去,看到人家屋旁堆的厚厚稻草就整个人钻进去,走遍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完全就像消失一般。

    为什么?

    他不断在心里重复地问。

    问地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在问谁,问自己,问杜堇?还是问天,问地?无论是谁,都没有给他半点答案。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大眼空洞无泽,铺满灰尘的脸颊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的条状痕迹,身上头上落满各种草碎也不会拍去。短短一天的时间,却足以耗去他生命中所有的力量,年轻高大的身影也变得如老者枯槁矮偻,仿佛被风一吹,整个人便会像碎纸一样溃散飞败。

    回到村里,天也已擦黑,他将眼睛垂到地上,不让自己去看那座黑漆漆的屋子,任不像泪水的液体肆意涌出涩痛的眼眶,在脸上划出新的痕迹。慢慢走近,他听见了阵阵马嘶声,似乎是从自己家的方向传来,可他无心去看,只是机械地挪动双脚。再走近,又听见一连串一惊一乍的人声,随即,一把洪亮带点莫名熟悉的男人呼喝声从前方传来。

    这道呼喝声有力地像一把直捅过来的尖刀,从他的太阳穴贯穿而过,昏沉麻木的脑袋顿时一抽,裂痛难当,眼泪却是瞬间止住。他刚抬袖擦眼,那呼喝声就再次响起,就在正前方的位置,左肩同时落下重重的一掌,竟将他僵冷的心拍地热热一跳。

    而这次,他终于听清了那声呼喊。

    “我的儿!你记住!从今日开始,你是我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李存孝!”

    隐在附近树丛里的一个瘦小身影,听到李克用那句洪亮清晰的话,一直紧握在两侧的小手如失去力气地松松摊开了。

    “看到这里,你该明白了罢?”

    身后清冷的男声,缓缓说出一句句彻底冰封杜堇的话。

    “你若迟一天离开,他就不会打死那只老虎,也不会遇到刚巧路过的晋王,更加不会被晋王收为义子。你若迟一天离开,此时此刻,安敬思已是一具被猛虎吃掉了腑脏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