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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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颖子去诚诚哥哥家借书。一进门,便注意到,诚诚哥哥今天走路比平时跛得更厉害。仔细一看,左边脸上也青了一块。

    上个星期还为他打架的事劝他半天,他竟然全当做耳旁风,而且这么快就又打架,颖子气愤、心疼又无奈。

    她去到洗手间,从小医药箱里帮他拿红花油。对此,她早已轻车熟路。

    出来客厅,看着坐在桌边的诚诚,没好气地说:“打架是很愚蠢的行为。”

    诚诚刚受欺辱,打架也吃了亏,正又痛又气,听她这么一说,火更大,立刻回敬道:“关你什么事?”

    颖子一下子呆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啊,她是谁?他打架关她什么事?

    她闭上嘴,狠狠地盯着诚诚看了一眼,然后将红花油“嘭”地一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就走,书也不借了。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失望、伤心、还有愤怒,诚诚直看得心惊肉跳。

    不过,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管不了那么多。同时,他也有些伤心,每次打架,颖子总是一味地责备他,就好像他喜欢打架一样。她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不能对他多些理解和支持?

    诚诚一动不动地坐着,什么也没说,由颖子去了。

    他以为,颖子第二天会来,以前好多次都是。

    可是,她没有。

    第三天,也没有。

    诚诚开始有点担心,但还能沉得住气。以前颖子生气离开,一般过一两天,顶多三四天,一定会来。他想,也许明天,她就来了。

    可是,没有。

    第五天,还没有。

    诚诚一天比一天心慌。她怎么了?真的生气了吗?五天气都还没消吗?难道,这次,她真的不打算理他了吗?诚诚的心疼了一下,赶紧停止往那个方向想,拼命地告诉自己:不,不会的。

    这样惶恐地又过了两天,一个星期便过去了,颖子还是没有来。

    诚诚开始感到害怕。除了大考,颖子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见他,不跟他说话。

    也许那天他不该那么说。可是,诚诚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很想念颖子,想念她的巧笑倩兮,想念她的温柔声音。他就是想见她,听她说话。他告诉自己:你是哥哥,姿态放高一点,去找她吧。

    于是,第二个星期初,放学时间,诚诚特意坐在书房里,等颖子回家。书房的窗户正对大楼外的那条小路,颖子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

    等的时候,诚诚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啊。真的,人都老了。可是,没有办法。

    好不容易将颖子等回来,再在心里从一数到十,估计她差不多经过他家门口时,突然打开门,佯装要出去,正好碰见她。

    诚诚尽量自然地打招呼:“嘿,颖子。”

    颖子正低头走路,抬头看到诚诚,先是一愣,随即微笑,亲切地叫他:“诚诚哥哥,你好!”

    诚诚心头一喜。不过,还来不及高兴,又立刻转悲。

    因为,颖子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事实上,连放慢都没有。她从他身边从容走过,径直上楼去了。

    诚诚站在那里,人突然就傻了。

    颖子何曾对他这么冷淡过?

    是的,她刚才的行为就是冷淡。虽然她的脸上带着笑,虽然她的声音依然温柔,虽然她叫了他“诚诚哥哥”,还说了“你好”。可是,她就那么毫不停留、无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这不是他认识的颖子。不是。他认识的颖子一定会停下来,随意问点无关紧要的事,说点闲散无聊的话。就算不借书,她也会告诉他:“上次借的那本我还没看完。”就算真的忙,也会跟他说:“我明天要考试,我们过两天再说吧。”

    可是她都没有。她对他就像对楼上楼下一个普通的邻居,见面打个招呼,客气、疏离,然后走开,转身就忘。

    诚诚觉得,颖子把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也带走了。

    一个人站在那里,脑子里十分昏乱。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六楼的顾伯伯走进大楼,看见他,喊一声:“诚诚”,他才回过神来。

    木然地说声“顾伯伯好”,转身回到屋里。关上门,越想越生气,直气得用手砸墙,将手都砸破了。

    他对自己说:颖子有什么了不起?她凭什么这样对他?还有,她凭什么管他的事?哼,不来就不来。他也不要去理她。对,就这样,看看谁怕谁?

    话是这么说的,做也这么做了。可是,后面的一个星期,诚诚过得极为悲惨。

    每天在颖子放学的时间,他都躲在书房的窗帘背后,等她。直到看见她在楼前的那条小路上走过。

    他闭上眼睛,抬头向天,甚至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拼命地祈祷: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还有不知名的各路神仙,请你们保佑颖子今天来借书。

    可是,众神仙每天都让他失望。

    一天比一天失望。

    他怪菩萨不灵,也怨颖子狠心。

    黎馨颖,你太过分了!

    到了最后两天,诚诚觉得绝望,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黎馨颖,你真可恨!

    他觉得十分委屈。颖子又不是他姐,更不是他妈,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管他打架的事?他一向不喜欢跟她争论,更不愿告诉她那些欺辱他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所以每次颖子说他,他都沉默不语,心里却觉得无奈又悲哀:又不是我喜欢打架,是他们欺人太甚,颖子,为什么你不能体量一下?

    其实,最近他已经可以感觉到颖子越来越生气,只是没有想到,后果会如此的严重。也许,他上次说的那句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仔细想想,也许真的是他不对。颖子一直是他的朋友,关心他、维护他。那天,他那么说,一定伤了她的心。诚诚觉得后悔。他打算向颖子道歉。

    所以,第三个星期初,他又试了一次。在颖子经过他家门口时,再次假装正好出门碰上。

    他故作轻松地打招呼:“嗨,颖子。”

    颖子看起来很自然:“嗨,诚诚哥哥。”

    “新的《儿童文学》和《故事会》来了,你要不要看?”

    诚诚已经决定为两个星期前说的那句话道歉。可是,他不想站在大门口说。这个时间,楼里很多人进进出出,他想让颖子进到屋里来。

    他知道,颖子一向喜欢看《儿童文学》和《故事会》。以前,总是算着日子,问他:“诚诚哥哥,这一期来了没有?来了马上告诉我啊。”

    见她如此的迫不及待,每次诚诚一收到杂志,总是先借给她看。所以,现在告诉她这一期到了,他想,她一定会跟他进屋来拿。到那时,他就会跟她说:“对不起”。

    “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以后再看吧。谢谢你,诚诚哥哥。”

    颖子说完,冲他嫣然一笑,然后施施然上楼去了。

    诚诚站在那里,心都凉了。

    现在既非期中,又非期末,她竟然连最喜欢的《儿童文学》和《故事会》也不看了。可见,她是真的不想理他了。而且,她刚才还跟他说了谢谢。他们之间,早就停止说谢谢。

    后面的几天,诚诚过得水深火热,就好像他的生命里少了一样什么。他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上课、做作业、吃饭、甚至是打架。星期四的下午,有人骂他“跛子”,还说了很多恶毒的话,他竟然跟没听到一样,一拐一拐地走了。

    他一天一天地熬。他觉得生不如死。他的人快崩溃了。

    他要颖子,要她来他家,说些无聊的话。他要她这个朋友。

    不,是他不能没有她这个朋友。只要她肯接着做他的朋友,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第三个星期末,诚诚躲在书房的窗帘后面,看颖子回来。听她上了楼,又等了几分钟,然后手脚并用,一步一努力,爬上三楼。

    因为双腿无力,爬楼梯对诚诚来说,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每一步,几乎全靠手臂和身体的力量把自己拉上去。

    所以从小到大,除非有必要,他很少爬楼梯。雷院大楼的楼梯,每一级台阶都特别高,他爬起来更是艰难。所以,他从未上过楼。

    现在,他却不得不做这件事。

    不,他是心甘情愿地做这件事。

    千辛万苦,到了颖子家门前,忍住腿痛,平息心跳,敲了门。

    颖子打开门,看见诚诚,一脸的惊讶。她知道他上楼的辛苦。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来过她家。

    她问:“诚诚哥哥,有什么事吗?”

    “我以后不打架了。”诚诚很干脆。

    颖子呆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心里的快乐无法形容。

    看着那发自内心深处的美丽笑容,诚诚心里如释重负。他知道,他的朋友回来了。

    同时,他在心里呜咽:张敬诚,你完了!

    颖子问他:“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我的房间?”

    诚诚点头,随她进屋。穿过宽敞明亮的客厅,去了颖子的房间。

    她的房间干净整齐。桌子上、柜子上、窗台上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水晶的花,泥塑的小动物,布艺的小人偶,等等。

    诚诚第一次走进女孩子的房间,觉得很惊奇。他左看看,右瞧瞧,随意地问些问题,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颖子都愉快地回答。

    诚诚突然发现床上有一个巨大的毛绒动物。

    “这是什么?”

    “是个狮子。”

    “你抱着它睡觉?”

    颖子点头,是,她喜欢晚上抱着这个大毛绒狮子睡觉。

    诚诚笑她:“你几岁啊?”

    颖子有些脸红,抓起床上的毛绒狮子,劈头向诚诚砸过来。

    诚诚抬手一把接住,“呵呵”地笑出了声。

    他的颖子,真的回来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颖子突然想起来,问诚诚:“我现在可以跟你下去拿《儿童文学》和《故事会》吗?”

    诚诚看着她,反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不打架,你是不是再也不找我借书了?”

    “不知道。”颖子老实地回答:“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看你打架我就生气。”她自己也不明白,其实是因为心疼,加上担心,所以生气。“你还那么说我,我更生气。我下了决心,再也不找你。那样,我就不用知道你打架,不用生气。”

    诚诚内心震动。可是,又觉得伤心:颖子下了决心不找他,就真的可以做到不找他,而他自己......

    “可是,好像越来越憋不住了。”颖子接着说。其实,过去这三个星期,她每天都想见诚诚哥哥,而且越来越想,就算拼命克制,还是想。“我刚才还在想明天去找你呢。”

    诚诚这才感觉稍微好点。同时,也觉得有些丧气--自己堂堂男子汉,竟然没有坚持过她。

    那天以后,诚诚和颖子和好如初。

    不,不是和好如初,是比当初更好。

    真的,一切都好得不得了,连窗外的天都变得更蓝,院子里的花都开得更艳。

    他们这样过了大半年。

    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