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号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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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是周末,陈学功轮休的日子,一大早就起了,洗漱之后,去后院推上自行车就往外走。

    陈秋实就坐在后院看报,从报纸里露出一双挂着金丝镜框的眼睛,疑惑道,“苗苗,大早上的,你推自行车干啥去?等会我还要骑车带你妈去郊外溜达溜达,你骑走了我拿啥载你妈?”

    陈学功头也不回道,“我妈一把老骨头了,郊外路又不好,再把她骨头颠散架了怎么办,你们地走去不就好了?边走边唠嗑,还能锻炼身体。”

    骑自行车途径火车站旁边的国营饭店,陈学功顺带进去买了豆腐脑和油条,大师傅管他要饭盆,陈学功这才想起来出来的太急,饭盆忘带了。

    胖乎乎的大师傅摇摇头,他见过这种情况好些回了,“赶早给对象送早饭的吧?压五毛钱放着,我借你个饭盆,记得给我还回来。”

    时下一个粗瓷碗五毛钱,一张工业劵,再大点的粗瓷饭盆,一块钱,两张工业劵,饭店多得是用的半旧不新的饭盆,也不怕别人不还,抵押的五毛钱也值了!

    陈学功因为大师傅一句‘给对象送早饭’心里喜得冒泡,想也不想就掏出五毛钱递给大师傅,连声感谢。

    大师傅乐呵呵的,听着舒坦,浇卤汁的时候往上面多浇了半勺,油条也挑了四根大的。

    秀春在锅上已经熬了小米粥,钱寡妇在切酱黄瓜,陈学功在外头停了自行车进来,先喊了钱寡妇,随后把饭盆给秀春,“饿死了,快吃饭快吃饭。”

    钱寡妇闻到了油条的香味,忍不住道,“小陈啊,下回过来就过来了,别总去饭店买早饭,浪费钱不说,粮票还花出去了,都是自己人,过来随便吃两口对付过去得了!”

    说归说,钱寡妇心里总是高兴的,这孩子是个懂事人,虽说经常过来吃饭,但从未占过便宜,时下家家户户粮食都不是很宽裕,若是家里粮食充足了,钱寡妇是很乐意整点好的招呼他。

    不过钱寡妇又有点忧虑,这两孩都不小了,尤其是这个小陈,二十多的大男孩,要是搁农村,孩子都能去供销社打酱油了,这么大个孩,长得又精神,这一到休息天就往她家跑,对门的王大婶都打听过好几回了,人家还以为小陈是她家春儿处的对象呢!

    钱寡妇还能说啥,只能强笑着说小陈是他们亲戚,免得招人讲闲话。

    还好周边住的邻居现在都知道小陈是他家亲戚,至于到底是啥亲戚,还真没人知道。

    王大婶一早起来端尿盆去公厕,就瞧见陈学功又过来了,等陈学功跟秀春一块出了门,王大婶立马甩下手里的活,笑吟吟的过来串门子,管钱寡妇打听,“老大娘,你这亲戚长得可真好,多大了啊?在哪儿工作?一个月多少工资?粮食能有多少斤?家住哪儿?”

    钱寡妇被王大婶这一连串的问题整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公安局逮着人案件调查呢,也怪钱寡妇眼睛不好使,看不见王大婶满脸渴望女婿的表情。

    王大婶家的闺女,十八了,念到初二毕业,高中没能被举荐上去,今年开春,全市招工,费了好大周折,才托亲戚关系在百货商店寻了个工作。

    这年头,供销员可是比国营工厂的一线工人还要吃香的职业,王大婶闺女被招上的时候,可把街坊邻居给羡慕坏了,纷纷跟王大婶套近乎,就指望以后能从王大婶闺女那里开后门整点好东西!

    王大婶闺女长得水灵灵的漂亮,就是个子有点小,不过没关系,给她介绍对象的可多着呢,就是王大婶眼高于顶,看这个不行,看那个配不上她闺女,看来看去,就相中对门钱寡妇家的亲戚了,多高多俊的后生!单瞧着穿着打扮,都能看出来家庭条件绝对不差,要是工作能再好点,工资也还行,那没谁,就他了!

    “老大娘,你快说呀,你这亲戚在哪工作?”

    钱寡妇愣了下,而后道,“在医院吧,小王婶,你可别问我,这事我不清楚,也不爱问,孩子过来玩就过来玩了,逮着人家问东问西干啥,这事我干不出来。”

    闻言,王大婶脸上的笑淡了些,心里嘀咕钱寡妇可真会装蒜,这是唬弄谁呢,自己家亲戚还不知道人家在哪工作,工资多少?!

    市郊不起眼的乡间小路上,陈学功两腿岔开,双手扶着自行车后座,秀春坐车坐垫上往前面歪歪扭扭的骑行。

    陈学功原本是打算在公园教秀春骑自行车,可转念一想,公园周末人多,他们这样容易惹人讲闲话,所以就带秀春来城郊,眼下不是农忙季,地里没有人,当然也不会有戴红袖章的激进分子来管问他们。

    “苗苗哥,你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行行行,我保证不松手。”

    秀春既想回头看看,又怕摔到,脖子僵硬的不敢动,只能拼命往前蹬,谨记掌好自行车把手就不会摔跤,力气大的差点没把车把手给拔了。

    以前学骑马时,至少知道只要把她的小伙伴驯服了它就听你话,现在可倒好,自行车就两条腿,还是个死东西,说让你摔跤,分分钟就让你摔了!

    “苗苗哥,你松手了吗?”

    “没有。”

    “你肯定松手了!”

    “我没...”

    “别松手!”

    “好...”

    秀春已经骑了老远,陈学功还站在原地憋着笑,臭小孩,这不就学会了吗!

    直到日头高升,秀春才把掉头拐弯也学会,摔倒也没被摔着,主要是每次快摔跤时,秀春直接扔了自行车就飞出去,安安稳稳站在地上,然后看着自行车砰一声倒地。

    “臭小孩,谁教你翻跟头的。”

    “没人教,咦,苗苗哥,你小时候不会自己翻跟头吗?”

    “别给我岔话题。”

    “真没有...你看错了...”

    回市里的路上,秀春先骑车试着载了陈学功一程,陈学功两腿岔开,大咧咧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腿拖地,秀春骑的歪歪扭扭,快摔倒了,陈学功就赶紧两腿着地,长臂一捞,紧紧捞住秀春纤腰。

    “哎,苗苗哥你别搂腰,别搂腰啊...”秀春顾不上车把手了,一把将他手掌拍开,回头恼怒的瞪眼,两颊绯红。

    陈学功眨眨眼,无辜道,“我要是不捞住你,你就栽下去了!”

    “我不会栽倒,你别搂我...”秀春没那么好糊弄,他这样分明就是在吃她豆腐,要再这样,她真不客气了!

    “不搂就不搂...”陈学功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催促她,“臭小孩,快点骑,就你这水平,要是带你奶回家,人还没到家,就先把你奶摔散架了。”

    两人一路拌嘴,等进了市区才互相换过来,一个老老实实骑车,一个安安稳稳坐好,时局似乎越来越乱,每到周末大街小巷随处是扎着红袖章的学生,还有被挂牌游大街的坏分子。

    两人谁也没吱声,一路骑车到秀春家,陈学功还想赖着不走,可秀春家里坐着王大婶,笑眯眯的冲他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什么高价商品,陈学功一时摸不准什么情况,但极为反感这种眼神,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临走前顺带把饭盆带上。

    从秀春家出来,先把饭盆还给饭店大师傅,再去趟何新阳那儿,这小子来头大,本来依他的工龄,单位分房论资排辈都排不上他,但人家关系在那摆着,院里领导愣是给他分了套一室一厅,独门独户小院,就挨在陈学功家不远处。

    何新阳初来乍到,陈学功作为东道主,怎么也得帮忙张罗,看他家里缺不缺东西,骑车直奔何新阳家,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秀春家,王大婶正逮着秀春打听,“小闺女,刚才那个小陈...听你奶说,他在医院上班,是搞技术的还是搞行政的?”

    同在医院工作,也拿不同工资,像行政的各大部门,拿工资走的是行政,大学毕业分配到行政部门的,工作一年之后定为行政二十二级,工资是五十六块。

    像陈学功这类,从事临床一线的,统称为技术工,走技术路线的知识分子,定档也复杂,有十几个档,档次越高工资越高,另外像陈学功父母这样,不仅从事临床一线,还可以前往医学院任教的,则归属于教学方面,正教授分三个级别,副教授又分三个级别,其中一级教授,相当于行政五级、六级,月工资三百多块。

    陈秋实夫妇皆属于二级教授,工资都在两百块以上,陈学功这样毕业一年的技术工,工资偏低,跟行政二十二级领相同工资,五十六块。

    “走技术路线的。”秀春道。

    “技术路线啊。”王大婶略失望,要是行政路线,那就更好了,不过没关系,哪有十全十美,技术工配她家闺女也行,只是彩礼到时候得让他家多出点,她两个儿子娶媳妇都得用上。

    “工资多少?粮食能分多少斤?”王大婶又接着问。

    秀春听着直皱眉,苗苗哥工资多少,领多少斤粮食跟她有关系吗?凭啥瞎打听苗苗哥的*。

    秀春直接道,“王大婶,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大婶呵呵笑了,瞧了秀春一眼,热切道,“还不是想托你奶帮忙做个中间人,给咱家小婵说个媒。”

    闻言,秀春忍不住蹙了眉,“又说媒?”

    王大婶家的小婵,秀春常跟她碰面,只是没说过话,秀春不好评价对方,但秀春可以确定一点,对方是个眼高于顶的姑娘,平时走路都是仰着下巴,恨不得蔑视所有人,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秀春想想,要是她做自己嫂子...秀春可不乐意,立马在心里给否决了,苗苗哥也不会喜欢...

    “不用说了,苗苗哥有对象了。”秀春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有对象了啊。”王大婶更失望了。

    下一秒,又不死心的接着问,“是板上钉钉要结婚了?”

    秀春道,“不知道。”

    王大婶兴致勃勃而来,失望而归,送走王大婶之后,秀春在家也无事可做,索性自己出去瞎溜达,想着中秋就是陈学功生辰,秀春决定去百货商店。

    赶着月末,市民远没有月初手里有各种票时那般疯狂,百货商店除了日用品柜台,其他柜台都比较萧条,秀春现在楼下转了转,日用品柜台直接略过,送日用品作生辰礼,太掉价,不成。

    一楼除了日用品柜台,还有卖布料、买成衣、卖手表、卖鞋的柜台。

    布料和成衣基本全是灰黑蓝,样式也单一,中山装、列宁装,再不然就是白衬衫,秀春都不太喜欢,手表陈学功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块,秀春再买也贵不过他已有的,难不成要买鞋?

    秀春听易真说过,送礼最好不要送钟、送鞋,送钟不言而喻了,送鞋是希望对方远走,寓意也不好。

    再上二楼,靠手扶梯口的自行车最为显眼,秀春有买自行车的打算,转而先看自行车。

    “凤凰、飞鸽、永久,不用工业劵的高价商品,价格在六百到七百之间!”售货员打量了秀春,看她穿的也不算差,摸不准她买不买得起。

    结果当然是买不起!

    秀春买个房才花两百多块外加三百斤粮食,一辆高价自行车能买个房了!

    秀春道,“平价的自行车呢?”

    售货员面上的笑淡了些,道,“一百五到两百之间,五十张工业劵,手里有自行车票的,可以抵一半工业劵。”

    两百块钱秀春手里倒是有,有钱不行,还得有五十张工业劵才行!至于自行车票,秀春还是头一次听说!

    “自行车票是单位发?”秀春追问道。

    售货员面上隐隐带了丝不耐,“看单位福利,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这个福利!”

    没个行政十五级以上,八级工,三级以上教授,想拿到自行车票?做梦!

    暂时放弃自行车,继续转悠,路过羊毛线柜台,秀春停了下来,时下也就毛衣、毛线的颜色种类多一些,除了灰黑蓝基础色以外,尚且有红色、橙色和紫色这类,不过色调都偏暗。

    柜台里的羊毛线也有好赖,像全羊毛绒线,得二十块钱一斤,搭四张工业劵,还有一种混纺的,换言之,不是全羊绒的,要便宜一半,十块钱一斤,搭两张工业劵。

    织一件男式元宝针厚毛衣,至少需要两斤羊绒线才能织成。

    想来想去,秀春还是决定织一件厚毛衣送陈学功,秀春手里还剩有十张工业劵,称两斤半的全羊绒线,五十块钱,刚好十张工业劵花出去,挑色方面,秀春没再傻兮兮的挑红色,而是选了黑色,秀春记得陈学功已经有了灰、蓝、红三色毛衣,那就再织一件黑色元宝针圆领!

    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中秋,买回去就动手织还来得及!

    秋季开学之后,跟上半年没什么变化,仍旧是半天上课,半天劳作,上课放学的日子平淡如水。

    秀春一时半会都买不起自行车,但钱寡妇太想家,实在想回去过一阵子,实在没了法,秀春只好先借陈学功家的自行车把钱寡妇载回老家。

    “春儿呀,你把我留在老家吧,我想在家过一段时间。”

    到底是思乡,城里千好万好,都没有老家好。

    秀春理解钱寡妇的心情,但又有些担心她,“奶,你自己在家,烧饭洗衣裳能行吗?”

    钱寡妇乐呵呵道,“咋不行,我都习惯了,洗衣裳不能去河里洗,不是还有你大娘吗?我真把脏衣裳拿过去了,她能不给我洗?”

    秀春想想也是,实在不行,还有老地主,虽然老地主劳教期已经过去,回了牛棚住,但钱寡妇有个什么事,也能托他帮忙。

    在家把钱寡妇安顿好,秀春先去了趟牛棚,老地主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别的不提,最起码现在劳作队里给记工值了,粮食也照常分,就是住的差了点。

    “有个地方睡觉就行啦,住哪儿都一样。”老地主还是这么豁达。

    除却老地主,郑二婶一家、秀春外婆家要去转转,还有孙有银,也得跟他说一声他老娘回来住了...

    挨个拜访之后,因为要上课,秀春没办法多待,隔天就回了市里。

    上课放学,钱寡妇虽然不在,日子还是那样过,转眼就到了中秋。

    陈学功是中秋节前一天生辰,许淑华晚上做了一桌菜,秀春、何新阳还有易真,都去了蹭饭。

    “老陈,送你的!”何新阳送的是一支钢笔。

    “还有我的!”易真从空间里翻了一套茶具。

    秀春也把自己准备好的给陈学功,“苗苗哥,我给你织了件毛衣!”

    何新阳嗤一声乐了,“又是洋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