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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蓝枝鸢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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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肃且叫她陆七姑娘,她也没有直呼其名讳的道理。再若叫齐哥哥,显是攀近了,她自己也不自在。说起来她也不是多小的人,家中哥哥是抹不开必得那么叫,来个二十来岁的外人男子且还要上去甜腻声声儿叫哥哥,岂不仍是故作小儿态?知己么,唯平等待之,方能称为知己。

    “那你家里排行第几?”若不见屏风后的小儿身影,大抵听语之人都会觉得这姑娘是成人一枚,音色虽娇脆,但言语间却少有嫩气。问起话儿来,也是贵女腔式十足。

    齐肃搁下手,手腕搭在案沿儿,全掌悬空,忽有笑意,些微抿唇,“排行老二,姑娘再问,便是相亲的把式了。”

    合欢结舌,脸上蓦地一红,好在对面儿的人也看不到。原是玩笑话,她本无所谓这些个,但顾念不能失了身份。因羞愤地啐了一口,骂他轻浮,“才说是做知己的,你就这样儿调|弄我,可见不是好人家的爷!我若不发作,你当我是什么好说笑的人呢!”

    没等齐肃说话,合欢便起身拂袖去了,留给他一叶翩逸侧影。屋外夜色深浓,穹顶缀满稀星,西边儿挂着一弯明黄的下弦月。勾心勾意,荡出了小船的模样儿。合欢踩在薄淡的月光里,夹道漆黑,唯见顶头的两盏昏红灯笼静静悬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忽想——这齐肃不知长得什么模样?

    想罢又摇头,才刚问了名姓居家排行便被他拿来嬉笑,自不能再不顾身份要看他样貌。往后得见不得见的,总该有那一道屏风的距离,也不算太失了礼数。且不论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便是女孩儿家的,也该矜贵自持,不能自贱自轻了。

    正院儿里,陆夫人用了晚膳,歪在罗汉榻上。旺春跪在脚榻上,一边儿给她捏腿儿一边儿跟她说话儿。说的亦是女儿嫁娶的事,总有些感慨。时时不见合欢回来,陆夫人有些挂念,便直起身子,叫旺春支派抱厦里的丫头寻人去,“天黑路暗的,等她自己回来,磕着碰着了我可心疼。”

    “诶。”旺春刚起了身,外头便传,“七姑娘回来了。”

    合欢跨过门槛进屋,给陆夫人行了礼,往她怀里钻去。弹练了不小时候的琴箫,自然是累的。陆夫人抬手,旺春递过一盏茶来,她接住携开杯盖,喂在合欢嘴边儿。合欢嘬了两口,身子上灌了些筋骨,仰起头来,“墨七说娘亲今儿见了靖王,有话要与我说,道是什么话儿?好的便说,不好的我也不要听,伤神伤心的。”

    陆夫人笑笑,微伸了一下手,旺春过来接了茶盏,放到茶盘里,端着退了出去。她抚了抚合欢的脸,把鬓发抿顺了,“今儿见了靖王,人才样貌倒是一等一的,遂心里宽愉,要跟欢儿说。与为娘心里预想的武夫莽汉,大不是一回事儿。”

    “一等一的样貌?”合欢直起身子来,不再拱在陆夫人怀里,“上门的可真是靖王?三叔与他稍有往来,说的却不是这样。他说靖王脑弦儿有问题,才要娶我。样貌上,那也是熊彪大汉,宽背圆腰,走路房舍还要震三震呢。”

    “你三叔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陆夫人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如真是这么说,怕是哄你呢。你爹岂不识靖王,能叫假的上门来提亲?娘为你把色,难道还有骗你的道理?但凡沾些好儿的,自要如实了跟欢儿说,叫你心里舒意些。”

    “怎么也不舒意了。”合欢往另侧案几上歪,“唯有样貌好有什么用,恶印象早敛我心里了,大不愿嫁他的。他若不是脑弦儿断了,怎么想到娶我一个小孩儿?皇上哪管得了他,更是不会管我了,配这么个荒唐的婚事,叫天下人笑话。”

    陆夫人又把她揽将在怀里,“你初出生不久的时候,老爷就找掐指算卦的卜过,说欢儿这辈子命数极佳,自是高爵显贵,又能合欢如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说不准儿啊,欢儿嫁的是位好夫君。旁人不惜的,叫咱家姑娘捡着宝贝了。”

    “定是墨七告诉娘亲我这下晌的脾气,娘亲哄我开心呢。”合欢看着陆夫人,转而一笑,“娘亲不必费神啦,我是什么心性,那阵子过去也就过去了。等再睡一觉,早起梳妆抹面,哪里还记得今日的事情。眼下还没到出嫁的时候,说多了都是徒增烦恼,岂不是过不好日子?”

    陆夫人知道她古灵精怪的心宽,安慰也安慰了,不再多说,掸了她褂角由她回抱厦洗漱睡觉去了。

    晚间躺在床上,帐纱静垂,合出床笫间的狭小空间。头下的青玉雀纹枕硌头,合欢便挪下枕头来,乌黑长发却覆了一枕头。她望着帐顶叶叶蓝枝鸢尾,想的倒不是靖王,而是羽商阁那位齐肃。齐家是哪个齐家,穷想一通,不得果,歪头问墨七,“京城有几个世家齐家?”

    墨七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守夜,早有了睡意。被她一问,忙打了精神,想了想道:“最大的齐家就是襄侯府齐家,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合欢摆正了脑袋,又自顾想了一番。那齐肃说自己不通音律,哪有世家子弟不学这些的,那想来应不是王孙公子。她三叔是个怪人,结交的也不定是哪一阶层的人,说来这齐肃怕也不是大家。但若说不是大家公子,那通身的气派又做何解释?

    罢了,不想了。

    合欢闭眼翻身侧立而卧,却刚闭眼,脑子里又浮出屏风后的人来。隐约模糊的织金锦袍裹覆身段,十足的勾人趣致。想头一回她三叔放的还是清透玻璃屏风的时候,他坐在窗下,托盏吃茶,月白衣衫与窗下曳撒下来的月光融接一体。

    他道今日似是相亲的把式,若真是相亲……那才好呢……

    合欢咬着寝衣袖子,吃吃地笑起来。笑得正不可自抑,忽觉不对,睁开眼来,只见墨七正打着帐帘子盯着她,“姑娘怎么了?”

    合欢笑意一收,松了齿间袖子,往被子里掖了,“没什么,你快回去睡吧。别一点儿动静就大惊小怪的,我也不是小孩儿了,睡觉还要你精心看着。”

    “我不看着,到半夜半条身子在外头,冻出病来,谁心疼呢?”墨七帮她又掖了掖被子。

    合欢躺正了身子,把头挪回玉枕上,“这都什么时节了?还能冻出病来?快回去睡吧。我正要睡着,叫你惊醒了。”

    墨七看她睡正了姿势,才放下帐帘儿来。绕过屏风吹了灯,自躺下睡自己的。到了夜间,精心起来几回,撩了合欢的帐帘子看她有没有踢了被子亦或滚在床沿儿上等等。白日里的规矩易学,但这合眼一眯神儿的睡姿睡颜可不能强求。好在合欢也并不是太不老实,不过就是热了踢踢被子。前世大床睡惯了,这一世的小床总会滚到床沿儿上,有两回只差吊着睡了。

    睡觉不大老实的事儿约束不得,但说好的规矩还要一样儿不缺地学下去。管家诸事,自有陆夫人常抽了时间教授她,说的是做事的手腕做人的道理做主母的气度。她女工不好,这由房里的嬷嬷们教授。耐着性儿坐在绣墩上往返布理间扎针是件痛苦的事,做的时间长了低头低得脖颈酸疼。

    合欢又耍憨,找陆夫人撒娇去,“我是做不来这个,便不做了吧。谁家里没有做衣裳的绣娘,不知比我好多少倍。偏叫我学这个,手指头也承受不住。”说着把左手伸给陆夫人看,“您瞧,都是针眼儿,再扎下去,就成蜂窝了。”

    陆夫人把她手搁在手心儿里揉,“家里是有四季换裳的下人,但哪有女孩儿家不会捏针绣花的呢?家里绣娘做的,与你亲手做的,那能一样么?穿在身上,暖在心里,时时刻刻方能惦记着。又不是叫你靠这个过活,闲时绣个荷包,做双鞋靴,表表心意。哪有女人一辈子,不为夫君做绣活的?”

    合欢望天,直回去把花绷子上的绢丝扎成了蜂窝煤……

    心里是越发是厌起靖王来了……

    除了学些闺房规矩,陆夫人也如言给合欢请了先生,在内院里划出一小院儿来,摆置笔墨纸砚、书案琴棋等,权当做是学堂了。这先生姓文,年岁已高,腰身却挺得直,白髯长须,头顶罗纱绣金璞头,常穿一身白色青领直䄌。若不瞧正脸儿,还当是正值华年的清俊书生呢。

    自辟出了小院儿来,陆青瑶亦伴着一处学习。她比合欢稍高些个头,却俨然是个小跟班,处处照顾她。陆青瑶前世也是学过这些的,与合欢一道算是聪慧敏极的女学生。文先生乐得松快清闲,自在陆夫人面前百般夸赞二人。学识上姐妹两人相当,棋琴书画便都合欢尤胜一筹,尤其音律,文先生也不能及。

    如此大半月下来,合欢忙成了陀螺,一时间往羽商阁去的空儿也没有了,但与靖王的婚事却不被耽搁。靖王府上已请官媒依礼上门问了合欢名姓生辰八字等,又送下了聘礼。金银宝珠、银钱珍味,并着五谷杂粮,诸样齐全。

    余下再要行的,便是请期之礼。

    合欢哀哀——等定下日子,她就要数日子过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