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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花鸟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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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的月亮大如银盘,从东方慢慢吊升起来,正月初春时节还沿边儿酝着清冷的辉意。天空碧晴无云,幽蓝深邃地掺进夜色。合欢和陆青瑶去正院陪陆夫人一同用了乳糖圆子和游塠,才被放了闲儿。

    两人回去羽商阁,找出些素淡的衣衫出来换上,免得珠重衣繁不便行走。却是将将打理好,就有齐氏和陆葏两月前新娶的四嫂子童氏过来相问:“两位妹妹好了么?”

    合欢原想只和陆青瑶两人出去,但怎奈陆夫人不答应,非得要哥嫂相伴才肯。无法,两人只得与大哥陆莯、四哥陆葏并齐氏、童氏一道儿出去。四人相伴去到垂花门,陆莯和陆葏已经备好了马车等在了门上。合欢与陆青瑶同乘,四位哥嫂分家各自乘车,往外头去。

    上车落座,合欢靠到身后引枕上,耷目养了会儿神,听着车轱辘碾着噔噔一路向北。早些年被拐子拐出去大半年,对市井风貌了解了个彻底,这会儿大是没有小时候那种窥探欲了。陆青瑶还不一会儿打了车围子往外瞧,她不过睁眼闭目的当口儿瞥上一眼。

    今一日乃正月十五元宵节,街巷上最是热闹的。上头也下了指令,开放城门,解除宵禁,允许乡城民居者自由进出,彻夜观赏花灯。因来京城观灯者实在多,街头巷尾俱是攒动人头,在花灯下说笑玩乐出一派生气。

    陆莯和陆葏带着她们到了北巷里茶馆才停,下车后仆人前后簇拥,一行人往茶楼里去。在楼上定下间阁子来,点泡上茶水,自是安闲吃茶。阁子临街,往窗边儿一搭,街上热闹喜庆之景便就尽收眼底了。路上多有行人,来往玩闹的孩童也多,各家手里都拎着个花灯。有钱的拎的花灯不免金贵些,琉璃灯此类,余下诸多还是拎的纱灯、纸灯,虽不及塔灯等金碧辉煌的,到底拿着轻便。

    一家子一处吃了阵茶,合欢与陆青瑶临窗而站,陆青瑶指了下头一个小孩道:“你瞧那孩童头上戴的闹蛾儿,像花蝴蝶,真好看。”

    “待会咱们下去也买个戴着。”合欢盯着下头瞧,“我还要盏琉璃灯。”

    这边儿两人还没细商好,那边儿齐氏忽过来说:“这些都是小玩意儿,等会子啊,带你们去看龙灯和鳌山灯,那才是最气派的。”说着她便就滔滔不绝起来,“那龙灯是用稻草和铁丝儿困扎的,上头插着几万盏各色花灯,长达一百多丈呢。你们想想,那是何等好看?据说鳌山灯做起来最是复杂,需要几十个工匠通力合作。先用巨木、竹子和铁丝儿扎出骨架子,外面再用青幕遮盖,扎成蓬莱仙山的样子。再者,用彩绸扎出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坐像,安在两侧山头上。中间最高的那个山头就稀奇了,里头定然藏着什么东西。这山上又是挂纱灯、琉璃灯,又是挂了许多走马灯,打着转儿呢。花灯尽数亮起来,你们猜怎么着,山顶瀑布飞溅,山腰还有那飘飘的仙人来,好不稀奇。我还是小时候看过几回,后来也没大出来看了。”

    像陆莯、陆葏这样常在外头见世面的自然不稀奇这个,只是坐着吃茶,闲说些朝上之事。合欢和陆青瑶却对齐氏的话极为感兴趣,眸子灿灿地听她说完,又问了许多,说:“今晚大嫂子带咱们都看了,也不枉白出来这一遭。”

    齐氏笑笑,“我一个妇道人家,惯常深宅里活动,能领什么路?待会儿央求你们大哥哥和四哥哥带着,没有找不到的地儿。指望我啊,不定把你们带哪处河沟里了。”

    合欢又去央求陆莯,这个大哥哥最是听她话的,几乎是有求必应,两句磨过就应下了。合欢高兴,若是出来一遭只在这茶楼上吃茶,与在家里又有什么差别?既出来了,自然要好好玩玩。陆莯心中却有疙瘩,拉了合欢说:“旁的都依你,却有一宗,万万不能随意离了视线。上一回吃足了苦头,这一回该长记性了。”

    合欢道是,“这回一定听话,不叫哥哥嫂嫂们担心。”

    说将着话,一行人下了楼去,往那街道上看花灯。合欢和陆青瑶各买了盏琉璃灯和塔灯,拎在手里欢喜,头上还戴了蜻蜓、蝴蝶花式的闹蛾儿。墨七、金盏几个紧跟在后头,眼帘子不敢稍合半下,看紧了人才是最要紧的。

    这样儿一路混吃混玩,去到齐氏所说的龙灯和鳌山灯处,瞧了果像她说的那般气派。只是看灯的人颇多,不免要往里头挤。合欢把自己和陆青瑶头上的闹蛾儿都摘去墨七和金盏手里,然后紧抓着她的手往里头去,后头哥嫂丫鬟跟着,不敢落下半步。

    终于挤到了前头,合欢欢喜回头问陆青瑶,“怎么样?”

    陆青瑶目光扫过眼前五彩光线,笑答一句:“甚是漂亮,得费不少功夫。”

    “要不呢,灯节足有七天。要是堪堪只有这一晚,这耗费大工程扎起来的东西立就拆了,岂不浪费?得叫人看足了,才算不白费。”

    两人站在花灯前,密密的光彩洒在两人脸上,照得透红莹白。看了一阵尽了兴致,合欢拉着陆青瑶的手又往出挤。却是刚要转身,退脚踩了一人,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陆青瑶伸手来扶,到底晚了半步,手搭在半空里,但见合欢已经落在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怀里。他一手托着合欢的腰,低眉看她,声音铿锵,“姑娘,没事儿吧?”

    “靖……”半音出声儿,合欢忙自顾噎了喉间声音,抓了他的胳膊站起身来。这人她自然识得,是与她从江南回京路上相伴过数月的靖王。站起来慌忙言谢,自不提他身份的事儿。

    陆青瑶不识靖王,只移步过来问合欢怎么样。合欢说没事,拉了她转身便急急去了。独留靖王还在原地,低眉瞧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儿,刚才那托腰的绵软触感还在。

    他蜷指低语:“都长这么大了……”

    再转头去看,那水玉般的人早弭消在了人堆里。

    时至半夜,银月当空满边儿一轮。合欢与陆青瑶今晚十分尽兴,回去马车上还不时打了围子回头瞧那在身后渐变疏落的灯光,像一场璀璨华梦。这是她们十几年来头一次元宵节看灯,想来也是最后一次。女大不留,嫁了人就再难一处玩了。

    繁华尝尽之后,总生感慨。合欢叹了几口气,靠搭着车上的青花引枕,偏头看陆青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若是嫁了,你舍得么?”

    陆青瑶笑,“说舍不得便不嫁了么?”

    合欢吊眼望车顶,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六月初六,那时候很热了。”

    除了热,还有密集蝉鸣,晚间荷花池榭下有蛙鸣。鱼虫鸟叫,都是那个时节该有的。热气下烘出的汗珠子,粘着鬓发贴鬓角,涔涔地往衣襟下渗延。

    定下了点儿,忙碌也就有了。余下的五个月,合欢帮着陆夫人置办自己的嫁妆。从田亩房产、金银首饰、衣衫布履、书籍摆饰……样样过眼。

    陆青瑶从旁帮办,垂目扫着嫁妆单子说:“我那时候的嫁妆,没你这么精细齐全。到底嫡庶有别,规制都定死了,不能逾越半步。”

    合欢摇手里的花鸟绫绢扇,曳得鬓角碎发振振动,“现在你不忌讳姨娘养的了?”

    陆青瑶搁下嫁妆单子,挑起竹丝扇来摇了生风,“都是命,忌讳什么?不叫人说,不叫人提,就不是了?”

    “难为你能这么坦然。”

    陆青瑶仍是摇扇,“认了心里也就舒服了,不坦然又能如何?”说着又摸起那嫁妆单子,“上头的东西都差不多齐全了吧?听说太太过两日要带你去白云山道清观打平安醮,想来惦记婚后你不在她身边儿,不能时时照顾,遂交由神佛看顾呢。”

    “神佛又哪有那闲工夫。”合欢道:“不过太太心里不踏实,要走这一遭,陪着便是了,横竖不是坏事。要是真有神佛的,保我一保我也感念。若是没有,自然就是遣财消灾。”

    陆青瑶眸子闪闪,忽死盯着合欢,“我有一话,不知能问不能问。”

    “只有我们两个,又有什么不能问的?你问便是了。”合欢往她那侧歪了歪身子,看她神叨。

    陆青瑶敛了一下目,“表哥和靖王比起来,按你自个儿心意,更愿意嫁哪一个?自从那年你被靖王救了回来,常听你说表哥的种种不是,倒没见你再说过靖王有什么不好。”

    “这有什么比头?”合欢搁下扇子,“卫珩再不好,我也更愿嫁她,门当户对的道理你不懂?靖王那阎王,我见他就紧着腿儿要打颤!”

    陆青瑶噗笑出来,“原来七妹妹也有怕的人。”

    合欢拿眼乜她,挑起扇子猛摇了两下,不提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