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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管家是怎样养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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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澈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拨通雪七的电话,又是第多少次听到这样让人失望的声音了。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还仿似强迫症患者那样,一再拨打电话。

    走在首尔高楼林立、光怪陆离的街道上,朴正澈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和惆怅,这座城市的印象,已经彻底在他的记忆中磨灭了。

    他亲生父亲是韩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他的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就被在中国工作的爸爸妈妈接到中国。然而,五岁那年,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抢劫案中……

    在通往孤儿院的路上,他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到的是越发黑暗的前路。

    当罗塞特修女微笑着对他说“来吧,孩子,上帝会在天堂里垂怜你,爱护你”时,他听到背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他悚然一惊,回头看那扇厚重的大门。尽管那时候他才6岁,但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天堂之门已经被关上,没有人会垂怜他,爱护他。他一无所有。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比他更清楚自己的一无所有,因此,他们不会爱任何人。他们一边在罗塞特修女面前演出最乖巧的样子,一边却在演绎人性的丑恶。澈曾亲眼见到有个年长的孩子为了抢一袋饼干,将一个小男孩打成重伤。对此,柔弱的他只能闭上自己的眼睛,缩在角落里不响不动。

    然而,生存法则里最残酷的一条就是,即便你不挑衅权威,权威也会压迫你。他的沉默也没能保护自己,他的食物、衣服总是会被抢走,稍作反抗就会挨打。每当他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总会有个看上去和他一样柔弱的女孩将藏起来的食物给他,有时候是半块蛋糕,有时候是小半块苹果,有时候是过期的罐头。

    后来,他知道她的名字叫雪七。罗塞特修女在孤儿院门口捡到她的时候,是一个下雪的星期天,所以她的名字就叫雪七。

    由于外表漂亮得出奇,加上各方面都很优秀,他和雪七姐一直是院中最受助养人、收养人青睐的对象。也正因为这点,他们引起了一些年龄大、渴望被收养的孩子的妒忌。每当孤儿院里要来助养人和收养人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在前一天暴打自己和雪七姐,打得他们浑身是伤,见不得人。为了维护孤儿院的形象,罗塞特修女只好暂时不让浑身伤痕的他们见收养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成了相依为命的姐弟。

    为了让孤儿们的收养率提高,罗塞特修女要求每个孩子必须学会一种特长。因为身体柔韧性很好,他和雪七姐被要求学习舞蹈。说是学习,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学习环境,只是一遍遍地做基本练习,粗鲁的老师根本不耐烦认真教孩子们,表现不好就会换来一顿重重的责罚。为了避免挨打,他和雪七姐成为舞蹈功课最优秀的孩子。

    那段充满屈辱和疼痛的日子里,她始终在危险来临时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承受大部分的殴打。而他,只能在她怀里咬着牙,不哭泣。他不止一次发誓,未来,他将会像她这样,毫无条件地保护她,做她的战斗之剑,守护之盾……

    路过一个自动售货机,他拿了罐啤酒,一口喝尽后将罐子捏扁,似乎先前的脆弱也随之被挤出心脏。

    打开自己的ipod,里面的重金属音乐终于让他忘却那些让他变得软弱的东西。

    ipod里面的歌轮完一圈,他已经漫步到在中国很有名气的明洞了。

    明洞的街道上来往着很多漂亮女孩,她们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尽情张扬她们的青春美丽。一路走过去,常有女孩冲他打招呼,他也就肆无忌惮地回个口哨给她们。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终于走到旅游手册上的中国街,看到熟悉的中国小吃,他冰冷的心里涌上一阵温柔,摘下一串雪七最喜欢的提子口味的冰糖葫芦,咬下一口,一股浓甜的汁水流进口中。

    “你是中国人吗?”

    店里的老板用中文和他打招呼。

    他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哪国人。不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现在只是一个孤儿,可以属于任何地方也可以什么地方都不属于。

    “哥哥,和我们一起去Millipore购物吧。”

    两个在店里吃饺子的韩国女孩显然注意到他了,磨蹭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上来搭讪,希望用这种办法结识他。

    “你们说什么?”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和我们一起去Migliore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两个女孩笑着,内心的企图明白地写在脸上。

    “那走吧。”小心吃完最后一颗提子,他爽快地起身。

    那两个女孩很熟悉这边,坐了一次地铁,很快把他带到了目的地。他们进去之后,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那两个女孩显得很兴奋,小小的虚荣心也因此得到满足,毕竟来这里的女孩一半是为了购物,一半是为了炫耀男友。

    “哥哥,你看这件怎么样?”

    其中一个女孩很快挑到钟意的衣服,在身上比了一下。

    “很好。”朴正澈温和的笑了笑,小孩子总是喜欢在心仪的长辈面前炫耀这些,就和他喜欢在姐姐面前炫耀新买的机车一样。

    “是吗,那就是这个了。”

    女孩心花怒放,立刻打包了这件,而其他女孩因为听到朴正澈的赞美,纷纷来看这个款式,一时间它居然成了抢手货。

    因为是周一的缘故,店里到了新货,两个女孩被眼前的漂亮衣服所诱惑,终于将朴正澈遗忘。

    朴正澈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认真地环视起店子。

    他的视线很快被一件白色裙装吸引。

    “请把这件衣服拿给我看下。”

    “想要吗,我们可以给您优惠。”

    “就是它了。拿件S号的,谢谢。”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姐姐穿这件衣服的样子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眼睛变得湖水般明亮。

    2、

    关在房里读剧本到晚上十一点,井观月不由觉得有些疲乏。

    这部电影的情节太多太复杂,要在短短的90分钟内说完它,对导演的演员的功力要求很高。

    他也知道,像他和朱哲浩这样的偶像明星,凭演技根本入了何导演的眼,他们不过是提高票房的道具罢了。但是,他不甘心只是一个活道具,他必须用自己的演技征服所有人。

    “要是卢小诗能和我提前对对戏就好了,一个人琢磨该怎么演真的有些费力。”

    倦倦地将剧本放在一边,他拨通了安雪七房里的电话,打算让她为自己冲杯咖啡。电话那边刚响了一声,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已经打算炒掉她了,最好不要再和她有什么交集。他挂掉了电话,起身下楼。

    刚走到客厅,井观月就听到厨房那边似乎还有动静。搁下手中的杯子,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把牛肉丝用料酒、生抽、淀粉、葱花、姜末腌制10分钟……也不知道10分钟现在到了没有。”

    厨房的门是半掩着的,井观月透过门缝,看到安雪七正睡眼朦胧地拿着一张A4纸在那边喃喃自语。她这个样子还真让人……怜惜呢。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猛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安雪七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井观月,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不想睡,所以练习一下怎么做黑椒牛柳,你看,现在我的牛肉丝已经切得很好了。”

    井观月看了一眼,是啊,碗中的牛柳细嫩无比,她显然是用了心的。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举着他的照片对他喊“我爱你”,但是,很少有人用心为他做些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浸出些细小的温柔,于是,淡淡地赞美了她一句:“是的,还不错。”

    “是吗?”

    她脸上疲倦至极的纹路顿时舒展开来,没有光彩的眼眸被突如其来的快乐点亮。

    “嗯。你还是去休息吧,现在做这个没什么意义。”

    “再给我点时间,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最多二十分钟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她慌忙打燃煤气。

    这个女孩,她似乎有很强烈的企图心,仿佛什么都不可能将她的信念彻底摧毁一般。井观月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先把火关上,你的黑椒芡汁还没调好,现在赶快调,否则炒菜的时候你就会手忙脚乱。”

    扫了一眼案上的材料,轻描淡写地指出她的致命伤后,他便返回客厅继续喝自己的咖啡。

    既然只有二十分钟,那不妨让她试试,反正他也有些饿了。

    二十分钟后,一道浓香扑鼻的黑椒牛柳已经上桌了。

    安雪七抿着嘴,笑着睁大眼睛看着井观月,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井观月被她愉快的情绪感染,于是欣然挑了些牛肉,放入口中。

    味道竟是出奇的好。

    一种难言的感觉漫过心间,井观月放下筷子。

    “怎么,不好吃吗?”安雪七有些紧张。

    井观月不言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度离开。

    安雪七有些莫名其妙,她从没见过他的那种眼神,尽管她看过他所有的电视剧,所有的照片,但是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如果,她没有理解错,那应该是一点……一点动容。

    3、

    将自己的身体放平在宽大的床上,井观月半瞑着双眼,听着房间里流淌着的音乐发呆。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这样发呆,未尝不孤独,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良久,他起身从床头取下一本黑色皮革封面的《圣经》。他久久摩挲着那本《圣经》的封面,犹豫了一会儿,他熟稔地翻到中间某一页,取出一片四叶草标本。

    传说,四叶草是夏娃从伊甸园带到大地上的,然而,离开了伊甸园,这种草就全变成三片叶的了。当然,也有四叶的,只是非常罕见罢了。因此,很多人都说找到四叶草的人会得到上帝的祝福,获得幸福。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井观月就对这种浪漫而神奇的植物充满了向往。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座城市的北郊有一所孤儿院,孤儿院后面有一大片荒园,荒园里长满了三叶四叶草。那里的人并不懂四叶草背后的浪漫传说,他们把这种草当做饲料。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请妈妈带自己去看看。抵达那所孤儿院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跑去了那座传闻中长满了四叶草的荒园。他依稀记得那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在那座荒园里的一株花树下,他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小女孩。

    当时,那个小女孩正在树下默默用手绢擦着自己的小腿,她的小腿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处正汩汩流血。

    他躲在一角静静打量这个女孩,她的脸都因疼痛而发白了,但她始终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好不容易勉强止住了血,她就试图站起来。然而,她刚站起来,情况刚有所好转的伤口就又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再次跌倒。

    他再也看不下去,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见到他忽然闯进她所在的花树下,那个小女孩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将腿藏了起来。他友善地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打算帮助她。但她一脸倔强地拒绝了,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两个人对峙了近半分钟。

    直到现在,他还能记住她那双满是倔强意味的清亮眼睛。

    他霸道地拉过她受伤的小腿,撕下自己的白衬衣替她包扎好,然后固执地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趴在自己背上。那个女孩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

    那一路,他们两个孩子走了很久。将那个小女孩送回罗塞特修女那里后,他要求成为这个女孩的助养人。当他问起她的名字,罗塞特修女想了想,说她叫做安琪,安琪,也就是天使了。井观月一直都不知道她并不叫安琪,罗塞特修女善意地想,换一个可爱的名字会让这个孩子更讨人喜欢。

    那之后他们经常通信。尽管生活在孤儿院,一无所有,小小年纪的她却总是那么坚强乐观,她从来只在信里说她遇到了哪些快乐的事情。然而,他是那么清楚地知道,生活在孤儿院里的孩子因为缺乏安全感,缺乏依靠,很难真的快乐起来。每当他被她信里那些幼稚的快乐逗笑时,他总会隐隐想起她腿上的伤痕。

    第二年,他们又见了一次面。这次,她居然长高了很多。

    他和她漫步在那片荒园里时,他把四叶草的传说告诉了她。听到这个传说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明亮的向往。见她一脸粉嫩的孩子气,他不免也心情大好,还特地教了她一首可以启动四叶草魔法的歌谣,并且告诉她,一边念着歌谣,一边用右手的两只手指握着四叶草,慢慢转动它,许下愿望,愿望就可以变成现实。

    听完这些,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想了很久,忽然转过脸对他神秘地笑了笑。

    三个月后,他收到了她寄来的四叶草标本。

    那是真正的四叶草。十万片三叶草中才能找到一片的四叶草。

    她在信里说,她在三叶草园里找了三个月,才找到这片四叶草,她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他莫名地流泪了。

    第二天一早,他告诉母亲,他要正式收养她。母亲答应他,周末就带他去孤儿院办理收养的手续。

    然而,当他们再度抵达孤儿院时,她已经不在了。

    罗塞特修女说,就在几天前,忽然出现了一对日本夫妇,他们点名收养了安琪。安琪哭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奈地去了日本……

    那以后,他失落了很久。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有人收养她,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幸福。

    如果,他后来没有偶然发现事实的真相,他甚至可以永远这样欺骗自己,欺骗下去。

    想到这里,他的下颌开始微微抽搐,他紧紧攥着那片四叶草的柄,按照传说的那样转动着四叶草,默念:“回来吧安琪……回到我身边……”

    4、

    “人们总说,找到了四叶草,就找到了幸福。那是因为一叶草代表希望,二叶草代表付出,三叶草代表爱,而稀有的四叶草就是幸福。当我带着我全部的希冀,行走于一座座陌生的小镇时,即使我没有找到我生命中的四叶草,可我相信那时的我仍然是幸福的……”

    安雪七坐在窗户的边缘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手里把玩着井观月送的四叶草手链,喃喃地唱着一首调子简单的歌谣。

    “……你已经彻底忘了我,难为我却一直在朝着你的方向努力。”

    没有人知道,她和井观月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她还叫安琪。古词里有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她一直觉得这句话是所有古诗词里最伤感的。自从认识他以后,她以后的十年里,一直曲折得像电视剧,因为,总有很多不可违背的力量在拉扯着她背离他。

    她先是被第一对“养父母”带进马戏团做小丑,做了整整五年小丑,她才被一个来自美国的好心人收养。

    管那时候她才十二岁,但是她已经学会了很多大人都不会的生存技能,比如察言观色。为了讨好养父,她拼命逼自己学跳舞,因为养父收养的每个孩子都有出色的艺术才能。为了讨好他,她费尽心思研究怎么做他喜欢吃的意面——所以,尽管她什么菜都不会做,却能做出一手味道一流的意面。

    和在日本相比,美国的日子就像天堂一般。她每天都用心练习舞蹈,做个乖乖女讨好养父,以便哪天养父能送她回去见井观月一面。她不知道美国和中国的距离有多远,她直觉自己那么努力,那么乖,上帝一定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近的。直到有天,当她学会了地理,从地球仪上看到自己原来离他那么远时,她的眼泪就顺着地球仪从南半球流到北半球。

    尽管她是那么的失望,但她每一刻都抱着重回他身边的野心,为他努力,因为他曾对她说过,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三年前,她终于获得了一个舞蹈大奖,养父开心之余,答应资助她回国。

    飞机降落在久违的故土上时,她遏止不住地一边大笑一边痛哭。

    她以为她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找到他,但是刚下飞机,她就在机场的超大LED电视上看到了他。

    十年后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超级巨星。

    她拖着行李箱,痴痴地看着他,十年未见,他还是她最爱的那个模样。她朝着他的面庞伸出手,尽管他们隔得那么远,但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触碰到他了。

    她去书报亭买了所有有关他的杂志、报纸,接着,她开始沿着他的足迹前进,念他念的学校,当他影迷会的头儿,去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买他每一本书,看他每一部戏。她将他的资料都剪贴下来,将他的视频都保存起来。闲暇时,她就看这些报道,视频,猜测他哪句话是真心的,哪句话是敷衍,每一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可以保证,全世界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始终无法靠近他半步。他像是个绝缘体,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活在绝对的孤独和虚妄中。

    有天,她在影院看电影,是部有点老的偶像剧《向左走,向右走》。电影里,那两个没有交集的主角每天都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却永远无法相遇。有人偷拍了他们的照片,发现他们同处在那些照片上,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偷拍者感慨他们太没有缘分,偷拍者夸张的喜剧表情逗笑了整个剧院的人,只有她哭了。她想,如果有个有心人也这样拍摄她和井观月,会发现他们像电影里那样,是经常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的陌生人……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啊,就算明天真的被赶走,至少还捞到一根手链哦。”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晃了晃眼前的手链,忽然笑了。

    这三年来,她每天都为他那不可动摇的冷漠失望,但每天她又会因为他的美好而升起希望。就像天阳会落下,但又会升起来一样。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5、

    “井观月,可以吃早点了。”

    安雪七将早餐端出厨房时,井观月已经在客厅了。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那扇硕大的落地窗户前出神,看着院中那架苍翠的荼蘼。

    在出声叫他吃饭前,她已经暗暗看了他很久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如此贴近地看他了。

    他的背影,颀长挺拔。裹在纯白睡袍中的他,站在因绿荫而班驳的晨光中,显得格外美好。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安雪七放下手中的碗筷,犹豫了一下,朝他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着。

    “那是什么?”

    她老早就想知道院子中那架茎上有钩刺的藤蔓是什么了。

    “那是荼蘼。”

    井观月依然怔怔地看着院子中的花树。

    “那它有花吗?”安雪七好奇地问。

    “有的,不久就会开了,白色的,香气很清淡!”

    “原来荼蘼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听人说开到荼蘼花事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上去有些悲伤哦。”

    “荼蘼过后,无花开放,因此所有人都认为荼靡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既是终结,那就是悲伤了。”

    听到这句话,安雪七的心一阵紧缩,她在心里重复他说的“既是终结,那就是悲伤了”,但是,她还是一脸平淡地说:“哇,你好渊博啊!”

    “谈不上什么渊博,我一向很喜欢荼蘼,所以知道的也就多些。妈妈一向了解我,为我买房子也挑有它的地方。”

    “嘻嘻,你好像古代人哦,说话怪怪的。”安雪七冲他笑了笑。看着那架荼蘼,一向精灵古怪的她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你等等我!”

    话音还没落,安雪七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喂,你要干什么?”

    井观月觉得她的行动太过匪夷所思,生怕她又生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连忙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外,安雪七已经搬来人字梯,将它架在荼蘼藤下,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

    “你在梯子上干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像猴子样上蹿下跳?再说,那很危险,你赶快下来!”井观月一边教训她一边不自觉地走过去帮她扶住梯子,眉头早已皱起。

    “啊,找到了。”

    只听“嗒”的一声响,少许露水便伴着这声音滴落下来。井观月刚侧脸一避,她已经轻盈地落地了。

    “给你!”

    还没回过神,一枝尚且带着露水的荼蘼伸到他面前。绿叶白花,清新逼人,背后的笑颜更是盛大如花。

    “这枝开花了,应该是这里面最早开的,送给你!”

    井观月怔了怔,一阵柔和的触感在心底蔓延,然而,他还是保持着完美的冰块脸,冷冷说:“破坏美感,谁让你折下来的?”

    “不领情?那算了。”

    安雪七耸了耸肩,径直走到客厅,找了个花瓶将它插了进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你做的面条还是可以的。”

    早晨的面条,她一向做得很清淡又不平淡。

    “那是当然,我爸爸最喜欢吃面条,怎么可能做得不好?”安雪七笑了笑,颇有些洋洋自得地说。吃了一口面,忽然想起还有正事没问,于是连忙放下筷子,急切地问,“那昨晚那盘黑椒牛柳呢?”

    昨天晚上的牛柳他吃了一半,却又不给半句评价,让她很是失望。

    “吃下去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他吃了一只生豌豆,语气平淡地说。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吃着清香的食物,有个不算太讨厌的人陪着,是件很愉悦的事情。于是,这种愉悦就在他心底悄悄扩散开了:“晚上再给我做一份,记得要是里脊肉。”

    “啊!你是说?”

    他这是肯留下自己了吗?安雪七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心从昨天一直忐忑到了今天呢!

    “我一会儿要出门,你要记住,不准进我的房间,不准动我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开心竟然可以感染到自己,看她拼命克制喜悦,故做镇定的样子,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她总是能让自己想起那个从自己生命里走失的女孩,其实,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接纳她了,也许是那次争吵,也许是那盘牛柳,也许,只是那枝带着露水的荼蘼……

    6、

    “澈,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空旷的练舞室中,下午的阳光透过有些陈旧的窗户,照见无数尘埃隐秘的翩跹。

    况教练扔了瓶饮料给正在休息的朴正澈。

    正依在窗口看风景的澈接过饮料喝了口,没有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觉得雪七姐很不正常,和她失去联系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是担心。

    “其实,我有些担心姐姐,以往每次比赛,都有她在我身旁。”

    “原来是为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姐姐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健康状况也很让人担忧,我很想赶快回到她身边。”

    “澈……”况教练看了他一眼,“男人应该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抉择,不是吗?”

    “请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擦去额上的汗水,朴正澈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

    况教练终于安心下来。他很了解澈,他的笑容就是他的承诺。

    休息的时间很快过去,新一轮的排练又开始了。

    况教练看着台上的澈,他的动作很潇洒娴熟,将所有人的风头都掩盖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退出去抽烟。然而,一支烟还没抽完,舞蹈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很快,有人跑出来告诉他舞台上的地毯把澈绊倒了,澈伤得有些厉害。

    况教练分开围在澈身边的人群,一脸紧张地扶起地上的澈:“澈!你还好吧?”

    “没……没事!”朴正澈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一张帅气的脸因疼痛而抽搐,“扭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擦上药就可以了。”

    说着,朴正澈用力按了一下况教练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整个人就借着这股力量起身:“看,你的澈,永远是最强的!”

    抹去额上的汗,朴正澈自信地冲况教练笑了笑。

    “澈……”况教练仍旧有些怀疑,犹豫了片刻,“要是严重的话,明天的比赛就不要参加了。”

    “教练,相信我,我可以的!”

    朴正澈坚定地握着教练的手:他是领舞,替补的人根本不可能达到他的水平。所有人都怀着必胜的决心来首尔的,怎么可以带着失败的耻辱回去?如果是那样,他会愧疚终生。

    “你真的没事?刚才似乎摔得不轻!”

    刚才他没瞧见朴正澈是怎么摔倒的,但一向坚强的澈脸上居然因为疼痛而抽搐,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伤。

    朴正澈笑了笑,推开教练的手,潇洒地迈了几个舞步。

    “我还能跳舞!”他自信地说。

    见他这几个舞步的动作矫健有力,酣畅自如,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回到宿舍,澈卸下伪装的坚强,不发一言地平躺在床上。脚踝处的疼痛锥心蚀骨,他又挣扎着给自己换了药,这才拿出手机拨通:“请问是丸子吗?”

    正在看偶像剧流眼泪的丸子不满地接起电话,一听对方的声音,顿时兴奋起来:“澈!”

    “是的,丸子!”

    “你比赛结束了吗?”

    “没有,后天就结束了!你找到雪七姐了吗?”

    “找……哦,还没呢,不过,她应该会去接你的!”

    “是吗?”听到这里,澈的唇边浮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对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练舞吗?”

    “我在休息……只是……忽然很想和姐姐说话。”

    隔着听筒,丸子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她无法诉说的情愫。那浓烈的思念和忧伤,还有自始至终都不曾放过他的寂寞,又怎是她能懂得的?

    “丸子,我真的很想和姐姐说话,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你在抽烟吗?”

    丸子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看到澈抽烟,因为只有在最悲伤的时候,他才会放肆地让那些烟雾在自己的心肺中吞吐,仿佛如此他就能平定那里的痛楚。

    “……”

    “上次那个号码来电被挤掉了,如果那个死没良心的家伙再打给我,我一定让她给你打个电话!”

    “那么,记得把我的新号码转告给她,谢谢!”

    “好的啦,记得给我带零食回来!”

    丸子故意装出嬉笑的样子,再次隐藏了自己的牵肠挂肚。

    挂掉电话,她摇了摇头感叹:“哎,真是个可怜的家伙……雪七那丫头未免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