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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〇章 举杯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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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拈花阁前有座小亭,原本里面悬挂这一口洪钟,可后来法宏寺扩建便把这洪钟迁移到了正殿两侧,因而这残存的亭子中便摆置了几个草编的跪坐圆垫,有时候来法宏寺暂住的香客或者俗家弟子便在此讲经轮道。

    可今日,这亭子却有些不同,冬意虽浓,可晴朗的白日却颇有暖意,拈花阁西厢住着的两人,便挪出屋子,准备在这亭子里畅饮叙怀。

    “玄——玄英大师,来,这壶烧酒是友人从边陲带来的,今日我俩就好好尝尝!”

    慧能小和尚遥遥听见这话,慌忙跑上前阻止道:

    “玄惑师叔,我师父来了,你快停下吧,别再蛊惑玄英师叔了!”

    “阿弥陀佛,玄惑,你乃俗家弟子,我寺本不该多做约束,可玄英已经剃度,你怎可让他陪你破戒?”

    玄奘人未到声先到,这“玄惑”眉头一皱,自觉碰上了大麻烦。只得揉揉太阳穴,深呼一口气,解释道:

    “酒肉穿肠过,佛门留心中,况且玄英还没正式举办法事,还不算正式弟子。”

    跟在玄奘身后的杜冉琴听了这“玄惑”的声音只觉得无比耳熟,却又一下子想不出会是谁的声音。她忙加快了步子,上前探去。

    只见一袭玄色衣衫,散发未束的坚挺脊背正出现在她背后,这人正对玄奘大师的教诲百般辩驳,且恣意大笑,这玄惑可真是个难教养的俗家弟子。多半进入这寺中修行,也并非他所情愿。

    而他身旁,侧脸对着杜冉琴的这人,到让她不由提起了唇角。

    这人已经剃度。光秃秃的头顶上点了六个戒疤,侧脸轮廓刚劲,虽并未出口做些解释,却竟然率意而为,趁着两人争论的空档,一手伸出抓住眼前的那大酒坛子,扒开覆面,便举坛畅饮起来,咕咚咕咚老半天,才停下。

    “玄奘师兄。我喝都喝了。喝多喝少都一样了。要罚就改日吧。”

    呵,这玄英倒真是英气逼人,坦荡率性。不管剃度与否。都是这样子的性格。杜冉琴忍不住笑了,先前李世民登基,她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他人影了,房乔口中的“他跟死了没什么差别”,让她倒是想过他也许遁入空门,她还以为他在这里定是清贫愁苦,可见到他眼下这率意而为的模样,反倒安了心。

    “玄霸,好久不见。”

    杜冉琴不禁提起了唇角,走上前。对着这恣意畅饮之人打了招呼。

    “咳咳,咳咳……咳咳……”

    这正在喝酒之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慌忙甩开酒坛子,一下不慎竟差点呛着。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英大师,我就住在拈花阁东厢,我不在这里,谁在?”

    李玄霸自从那日玄武门之变杀兄杀弟兵谏父皇之后便隐匿行踪,来了法华寺,法号玄英,只是他却不料杜冉琴竟然也来了这里!

    “呵,这倒有些意思,今日早朝我只当那是房乔信口雌黄,没料到竟然是真的,他竟然真敢舍得把你送到我俩这儿。”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话,打断了两人叙旧。杜冉琴听了这声音不禁一颤,扭着僵硬的脖子,低头回身朝玄惑转去,虽说这次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人的身份,可却仍是自欺欺人紧闭着眼睛,默念了两遍“阿弥陀佛”才敢睁开。

    只见,魏徵那戾气逼人的脸,正挂着一抹邪笑,津津有味地盯着她瞧。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堂堂门下省长官魏侍中也来……来,这寺庙里住着了?”

    “呵呵,我倒还没说,怎的,你这堂堂一品夫人,竟然连个随从都不带,也来这法宏寺里了?”

    李玄霸瞧着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又想起前几日与魏徵畅饮时,魏徵所言的“无法触及”的心上人,似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想通了魏徵的别扭,李玄霸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又举起酒坛子,痛饮了一番。

    “阿弥陀佛,女施主,既然你与二位师弟是旧识,就请施主劝劝两位,莫要被这酒气坏了章法。贫僧人微言轻,恐难劝动两位。”

    “这……我……”杜冉琴在原地左右为难,虽说她现在恨不得立刻跑走,可瞧见玄奘那期盼的模样,实在无法狠心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

    “大师你不如先回去为远道而来的贵客开解,我在这儿自当尽力而为。”

    玄奘这才念叨着“阿弥陀佛”,带着慧能走了。玄奘一走,这亭子里便一下子肃静了起来,三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最后还是李玄霸先坑了声。

    “杜娘,听说……先前你被人推下了悬崖,你的伤都好全了?”

    “没好全,不过却好了七七八八,倒是你,自从玄武门之变你就没了踪影,我也不好跟玄龄说去找你,还以为不会再见了。”

    “见不见有何分别,倒是你,杜冉琴,真是眼拙,你竟然自己往火坑里跳,连房乔那种阴森狠厉之人你都敢嫁,依我看,你还不如早早离开房家,和他一同远走高飞。省的你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魏徵冷飕飕又泼了一通冷水。

    杜冉琴听了这话倒是不赞同了,反正这人也知道她性格,她在这儿故作优雅也没什么意义,她干脆一屁股坐下,嗤笑一声回道:

    “就你这种蛇蝎心肠,想投毒害人且又阴森诡谲、凶神恶煞的人,凭什么说玄龄狠厉?再说了,我和玄霸本就是朋友至交,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何必要听你在这里信口开河?”

    魏徵一听这话,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了,居高临下瞪着她,冷笑一声,反问:

    “我信口雌黄?我蛇蝎心肠?你若你知道你口中的‘玄龄’都对前太子建成做过什么,对我又使过什么计谋,我倒不信你还好意思来反问我!自古以来朝臣各为其主,且是无毒不丈夫,不过论起这暗中下手、使毒害人,我倒还不及你夫君半分!”

    魏徵这番话让杜冉琴猛地有些心虚,房乔那人总是摆着好人脸,笑得和煦灿烂,可他生气起来,确实让人觉着脊背发寒。更何况,他师从鬼谷,鬼谷谷主言之清是这天下最善用毒之人,真要说起这使毒害人,恐怕还真的鲜少有人与他匹敌。

    不过即便如此,杜冉琴还是鼓起气来,正色回道:

    “夫君他为的是天下大义,与你只为护主有所不同。”

    “我只为护主?若我真的要护着李建成,今日的皇位宝座,恐怕还轮不到李世民!纵使我护主不周,也是要争个鱼死网破,不可能任由他房乔这般运筹!”

    李玄霸看着这两人像是要打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忙冲上前挡在杜冉琴前头,冲魏徵吼道:

    “玄惑!这里是佛门圣地,你收敛些!你和我师父的恩怨,何必牵扯到别人头上!你既然能与我放下芥蒂结为兄弟,何必要刁难杜娘!”

    魏徵看着李玄霸竟然仍是不顾一切护她,又哈哈一笑,嬉笑道:

    “杜冉琴,你的守护神可真多!我说他怎的这么放心让你到这里住下,啧啧,原来有人比他更紧张你!”

    魏徵说罢便一扔酒坛子,也没喝几口酒,便走了。待他人走远了,杜冉琴这才轻轻拍拍挡在自己身前的这肩膀,再度挂上甜笑,递上酒坛。难得有个机会,她倒也想和这多年不见的友人,共饮一杯。

    李玄霸自然乐得奉陪,两人便举杯畅饮,并聊了起来。

    “玄——玄英,魏徵到底和玄龄有过什么过节?”

    “师父出谷之后,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魏徵,原本两人感情极好,只不过中间有些误会,害的两人芥蒂日益变深,最终两人投入李家门下,一场比试,师父故意输给了魏徵,因而将辅佐世子李建成的机会给了魏徵。本以为可以就此打消芥蒂,谁知师父反倒被李渊挑中用来辅佐我和二兄,由此,两人便日益敌对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事让两人有了芥蒂?”

    “这……”

    “你就说吧,即使你不说,回去我问玄龄,他也会告诉我。”

    “这,是为了一个美人。”

    “美……人?”

    “汉室贵胄,窦太后本家的幺女窦云华,这人本与魏徵有婚媒之聘,可却——”

    杜冉琴听到这儿,颇为无奈叹了口气,接着道:

    “可却看上了玄龄,从而与魏徵疏远,便让两人结下了梁子?”

    “嗯,大体如此,只是这窦云华实乃稀世才女,竟——”

    听到这儿,杜冉琴竟然心口一跳,有股子说不出的酸意涌来。

    “竟让师父也动了心,师父便要与那女子喜结连理,这才真正招惹了魏侍中。其实……当年我见到你女装的样子,便觉得你与她,眉眼有些相似。”

    一股子莫名的心酸垄上心头,杜冉琴几乎觉着要溺毙一般,好半天才控制住情绪,颤抖着问:

    “那……那么,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又在何处?”

    “她……她身子有病,不愿拖累师父,便削发为尼,住入了静安慈,一直在长安为师父和大唐王室祈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