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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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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容一早用罢早饭是又往那边院子去看木宛的,木宛没再提起搬出的事,只她既已打定主意,自然也难再说服,木容也觉着她搬出去或许心中会舒坦些,虽想着她们母女作伴,却也未再劝服。

    洺师叔的药管用的很,木宛虽看着面色还有些苍白,可也能下地走上几步,姐妹二人在院子里晒了会子太阳,木容也就往回去了,只一回院子却听莲心告诉,莲子竟病了。

    “一下子发起热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去请医女来悄悄吧,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病,且她这几日也不少劳心劳神的伺候,别再闹成大症候。”

    木容虽意外,她一早起瞧着还精神极好说说笑笑,忽然间竟就病倒了,可一想连日光景也果然太劳累了些。虽吩咐了下去找医女来看看,却到底不放心,悄悄去到屋里去看,莲子却盖着被子面里睡着,她也不敢吵嚷,又悄悄退了出来。

    心里不觉着便担忧起来,不过几岁上莲子就跟在了她身边,又尽心尽力的侍奉,两个人虽为主仆,可她看待莲子也同亲人一般无二。

    这边方才看罢出来,就见莫槐从外而来,见了她赶忙上前:

    “姑娘,门上送了封书信来,说是廉郡王府的世子爷叫送给姑娘的。”

    木容倒是狐疑,这简箬笙一向有事都亲自往来,今日怎么忽然令人传起书信来?接了信一瞧竟是连封口都未曾滴上蜡油,可见着是临时起意仓促为之。

    字不多,她叫莫槐给自己看了,愈发的疑惑起来。

    简箬笙信中意思,今日一早在惟和楼见了她的婢女,同木府苏姨娘一处,言谈间提起往事,婢女颇为忌惮,且苏姨娘几次提起此婢女的姑母,令婢女想法子说服四姑娘送于苏姨娘一间商铺。

    莲子的姑母。

    木容倒真没想过,两世到如今,前世她一向自顾不暇,莲子之前不受她信任,及至后来得了她信任,又是拿命护住自己,最终也为自己丢了命,她断没有不相信的道理。更是因着前世这些,她反倒真从来没想过莲子的身世。

    而苏姨娘眼下,竟似乎是拿着莲子的姑母来要挟莲子,为她办事?

    木容这念头一闪而过,连自己都摇头否认。到如今,她从没见莲子为任何一个家人奔波过,觉着她好似就独杆一个人。

    “冬姨,在峦安时你一贯在前院,可知道莲子的家生奴才还是外头采买的?”

    冬姨不防木容忽然问起莲子来,细细思量后方才想起:

    “是家生的,从庄子上选上来的,因着没根基才叫分去了姑娘那里。”

    同她想的一样,大约没了父母也每人帮着游走,这才没分到一个好去处。木容点头,又叫了莫桑进来。

    “你去打探打探苏姨娘现下都在做什么。”

    莲子没告诉她,甚至一回来就病倒了,可见着不是小事,大约知晓她近来都在为石隐的事烦心,不想叫她担忧,这才一字不漏。可她这姑母如在世,莲子这般重情之人恐怕总要探望,不会近十年里从不往来,若她没猜错,大约已不在世。可一个不在世的人,又有什么事能叫苏凉月拿来威胁莲子?

    这些事她想要清楚,除了问莲子外,也只有从木家旧人里来问了。

    “冬姨,你知道莲子有个姑母么?”

    冬姨疑惑再次回想,半晌却摇了摇头。

    “从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姑母的。”

    看来,她这姑母在冬姨入木家之前就已不在人世,或是已不在木家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她接连问这些,又叫莫桑去查苏凉月,冬姨不仅担忧,木容却笑笑:

    “不妨事,等莲子好了我问问她就是了。”

    苏凉月不知揪住了莲子什么把柄,她这半个主子半个亲人一般的,总也要为她分担分担。

    木容虽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医女也很快请了来,可莲子这病竟愈发深沉了起来,连日高热不退的昏睡,甚至说起了胡话,木容几日里不是去瞧木宛就是来看莲子,偶有闲暇也催促莫槐往襄国公府去打探消息,只是襄国公府如今铁通一般,好似真把莫桑莫槐也剔除在外,一星半点的消息也放不出来,叫木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却是这日里,一早起来早饭还没用罢,就听冬姨提起门上传话来,说木家有人来看莲子,想叫莲子出去说说话,只莲子病了,是她出去回的话,来的竟是梁妈妈。

    木容忽然想起前几日里苏凉月的事,木家来人看她不奇怪,可梁妈妈忽然来看莲子,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在峦安的时候,梁妈妈可是从来没和莲子多说过半句话的。

    莫桑也是查了回话来,这苏凉月日日窝在府中甚少出门,除了拿回一早出来堵截莲子,余下这几日里也只出去过一次往云家去看木三,可也没见到就被云家人送了出来。

    存了疑心,木容早饭罢又去看莲子,就见着莲子靠在床头上半坐着,虽没精神却到底醒了。

    木容乍见心头欢喜,她总算好了起来,这一高兴,从莲心手中接过药碗便要亲自喂她吃药,谁知莲子竟是眼神一缩躲了开去,木容正僵了手,就见莲子两眼通红流泪。

    “姑娘,是我对不起你……”

    “胡说什么?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木容笑着宽慰她,她却忽然一手攥住了木容手腕,叫木容一个不备撒了药,药汤滴在手上,木容嘶了一声只觉着烫手,却还是紧紧攥着药碗没丢,生怕药汤再溅了烫着莲子。

    “这是怎么?你快好好躺着,病还没好透!”

    莲子竟忽然从床上扑到了地上,木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跪在了面前,木容惊的一下立起,忽然觉着心头一沉。可见着苏凉月手中的把柄,必是一件不小的把柄。

    “有些事,我知道瞒不住姑娘,苏姨娘一张口,今日梁妈妈就上了门,可见着她预备用这些想要再坑一回姑娘,可这些子往事,总也是我的罪过,姑娘若再帮苏姨娘,往后必会后悔!”

    她倏然住了嘴,紧紧咬住嘴唇,泪眼中几番挣扎,一抬眼顺着门缝看见了外头站着的莫桑,她咬牙狠心:

    “我姑母,我姑母叫红缨,是木家来峦安后采买的奴婢,分派到了苏姨娘身边伺候!”

    木容一瞬铁青了面色。

    她猜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莲子会和苏凉月有上关联。莲子却怕自己停住便再没胆量说下去,便横了心急急往外说起:

    “梅夫人当年叫了周姨娘身边杏雨给安胎药里下红花,这事却叫苏姨娘发觉,苏姨娘便叫我姑母给周姨娘药里再下一些活血利血的药,可我姑母却不知梅夫人的事!苏姨娘只说自己可怜,是靠着老爷宠爱过活,周姨娘身家颇丰根本不在意那点子宠爱,她只想下点药叫周姨娘生产时坏了身子往后不能再得宠,我姑母就应了,谁知在周家,周姨娘一副药下去生下了姑娘就血崩起来,没多久就过世了……我姑母……”

    一声清脆响声,却是木容手中药碗落了地,溅了一地的药汤,碎了四分五裂的碗。

    “姑娘……姑娘,万不能帮苏姨娘……”

    莲子紧紧咬住嘴唇,伏在地上簇簇发颤。

    那些事她知道瞒不了一辈子,尤其在木容本事愈发大了以后。却总想再晚些,再晚些,等到她觉着赎完了罪再叫木容知道也不迟,可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贪心不足,她总觉着还没赎完罪,似乎只有把这条命还给了木容才算是替姑母赎完了罪,她只想这样长长久久的伺候着木容,伺候她一辈子长命无忧,伺候她嫁人产子,直到自己熬净最后以后起,才能算完。

    她总存着一些奢念,或许那些事她不提,便再没人提,一辈子瞒住,叫她主仆二人一辈子生不出嫌隙,可她却低估了苏凉月的贪心。

    “对,梅千云总有原配嫡妻的身份,即便再妒忌,可我娘总威胁不到她,倒是苏凉月,我娘可是实实在在的挡了她……”

    木容仿若如梦初醒。

    她始终不敢相信一把红花就要了她娘的命,只当她娘是大惊后动了胎气才如此,可万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在于此,还是和莲子有关的原因!

    不知何时木容也猩红了眼底,她低头去看莲子,却忽然间觉着万般陌生。

    她是那个一辈子为奴为仆伺候自己的人?是那个在云家后宅为了自己拼尽了性命的人?原来她的忠心,是因为救赎。

    木容忽然转身往外而去,一路跌跌撞撞,莲心匆忙跟出,莫桑闪身避过,待人去后便站在门外,看着屋中伏地痛哭的莲子,他眼中错从复杂的不解。

    “我说过会替你隐瞒,你为什么要自己告诉四姑娘?”

    “瞒不过,瞒不过的。就算编造出一个理由来,叫四姑娘信了,四姑娘为着我不受难,总会愿意舍出一间铺子给她,可我怎么能?我是来赎罪的,怎么能叫姑娘再替我去帮杀母仇人?”

    原来莫桑是查出了缘由的,却并未告知木容。

    在他看来,往事已矣,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言,莲子当初的赎罪,早已化作如今对亲人一般的忠诚。如此也就够了,何必还要提当初?

    他头一回对人生出了厌恶,虽跟着主子看遍各式各样的人,却还是叫苏凉月的贪心引出了愤怒和厌恶。他转身往外便去,今日的事对于木四姑娘来说是不小的挫折,他须得尽快禀报主子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