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替罪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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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挽月一直被关在柜子里,听着朱佑樘和张菁菁在外面说话,邵宸妃依然在那不急不慢地喝茶,她等得花儿都谢了,好像被别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像一个隐形的人。

    如果所有的事都可以运筹帷幄在鼓掌之中,就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了。

    直到那一幕出现以前,苏挽月都以为自己对所有险境,都能化险为夷。有的时候,人会过度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而忽视了运气的成分。苏挽月一直在想不会有任何差错。她想的是张菁菁不可能气到自己,拙劣的挑拨,浅显的骄纵,不足以让自己去跟朱佑樘翻脸。苏挽月也许是对两人的感情有信心,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心性有把握。

    苏挽月安静躺在黑暗中,听着邵宸妃忽然放下了手中茶盏,呼吸急促了下,应该她也在有些紧张,而后收敛了心绪,呼吸逐渐回复了平稳。

    “把人带进来,给太子殿下看看吧。”邵宸妃沉声吩咐了一句,而后说道,“我不过是奉贵妃娘娘的遗命行事,望殿下不要怪我。”

    苏挽月心中一凛,不知道邵宸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着外头嘈杂声四起,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样一来,只怕苏挽月会恨你一世。”张菁菁在旁说了一句,依旧柔软如水的声音,很轻,仍被苏挽月尖着耳朵听到了。

    没有得到回答,但似乎隔着那长长的沉默,苏挽月都见得到朱佑樘那张冷艳的脸,和他的默许。

    苏挽月完全听不明白,不知道张菁菁和朱佑樘,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觉得外头很吵,全是乱哄哄的声音,越是被弄得紧张,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其实已经输了一半。

    “她原本是从我宫里头出去的侍女,后来才去了贵妃娘娘那里,如今我要怎么处置她,殿下想必没有异议吧?”邵宸妃又沉声说了句,语气阴沉沉的,像是许久不见天日的那类心境,听的人很不舒服。

    “没有。”朱佑樘言简意赅答了个字,懒得再多说的意思。

    而后见邵宸妃一抬手,苏挽月缝隙之中,看不见垂帘外头的情形,只是听着女子一声的闷哼,心里头也紧了一下,那是红绡的声音。

    “红绡,你背信弃主,本宫今日毁你一张脸,你可心服?”沉闷的声音问着珠帘外头的人,邵宸妃的话,让苏挽月有些听不明白。

    “奴才甘愿受罚。”几乎没有什么情感的声音,苏挽月不知道此刻红绡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和她以前一样很冷漠又淡然。

    如果真的毁了红绡那张脸,苏挽月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去面对她,难过?还是根本已经无用的同情?落花流水本无情,漂亮的女人难道真的都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么?

    “殿下……”

    “不用求人。”

    是云天的声音,他刚开口即被红绡打断,很轻的开口,却是冷冷清清似是可接受一切变故的样子。苏挽月一直想用一种形容词去描述红绡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逆来顺受,而更像一种不卑不亢的淡漠。懂她的人,自然会看到其中的好风景。

    如果朱佑樘不去开口阻拦,也许一切都没有回旋余地。苏挽月在想,为什么要让自己在暗处听到这一切,是示威还是为了宣示朱佑樘的无情。若是曾常伴他左右的侍女,都可以随意任人宰割和处置,已经不知晓,还有什么是能让他放在心上的。

    “宸妃,恕我直言,你一直在做对自己无益的坏事。”朱佑樘冷冷说了一句,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看似轻巧,内里却已经激起惊涛骇浪。

    他终究还是没有袖手旁观。

    邵宸妃随意手一挥,“你们带红绡先下去。”

    “云天,你也带太子妃出去。”朱佑樘不动声色,紧接着也说了一句。

    张菁菁犹犹豫豫不肯走,被朱佑樘小声说了几句。众人离去,苏挽月听着房间里的气息声已经简单了许多,眼睛盯得有些吃力了,被闷了这么长时间,空气不畅,头也有些发昏了。

    “有什么要说的么?”朱佑樘问了一句,开门见山。

    “殿下今日的地位全凭本事得来,但其实你心地很软。”迷迷糊糊中,苏挽月听着邵宸妃说了这么一句,有些突兀。

    “恩?”像是冷冷哼了一声。

    “我们不妨好好谈一次。”邵宸妃像是期待这种摊牌,已经很久了。眼睁睁看着对手长大和成熟,是种折磨,于自己,也是场历练。时至今日,邵宸妃当然知道朱佑樘会是未来的君王,但也知那条路并不平坦,所有的事无情无恨望过去,邵宸妃看着端坐在那的人,不甘心仍有,但更多的是其他复杂情绪。

    “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聊的。你刚刚来这么一出,是想看我替红绡求情?还是想证实你刚刚的断言,我心软?”朱佑樘的声音,依旧是如远山青古般冷静平稳,不带一丝个人感情的样子。

    “红绡不过是一颗棋,殿下连一颗卒子都舍不得,如何成大事?”邵宸妃不露声色笑了笑,“我可以放了她。殿下,您也可以走了。”

    朱佑樘安静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问,站了起身。

    苏挽月听着那衣袍拂过地面的簌簌沙声,想着他是不是仍是那身白袍,冷傲桀骜的样子。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天命已定,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是不至于太过狼狈。

    木柜的门被缓缓打开,苏挽月甚至觉得外头光线有些刺眼,眯着眼睛好一阵,而后前头的光被邵宸妃那身雍容华贵的袍子挡了个严实,才抬起头来,看着立在面前的人。

    在背光的阴影下,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显得伟大而厚重,苏挽月望着这个曾经温柔美貌的女人,此刻却觉得她很高大。抬着头对视了一阵,苏挽月被堵住了嘴无法说话,邵宸妃也没有急着说话的意思。

    抬了右手起来,苏挽月瞥见邵宸妃手里的匕首,心里惊了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被冗杂了青筋的手握着,那一幕的情景有些诡异,苏挽月眼里控制不住流露出了惊恐,而后看着那利刃越来越近,闪着青光,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最终还是放了下去。苏挽月松了口气,看着邵宸妃伸手过来,解开了堵住嘴上的布条。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挽月喘了口气,斜眼问了句。

    “你对人说话,好像永远都不会用敬语。”邵宸妃站在那,望着被束缚住了手脚却仍是狂躁无比的人,眼神平淡,划过她惊艳无双的那张脸,“其实你我之间本没有任何恩怨过节,但是贵妃姐姐有恩于我,我曾经答应过她,会完成她的心愿。”

    “你对我不客气,我何必要假惺惺去说场面话?”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苏挽月回了句嘴。

    亮了手上匕首,像是她这么多年,都居高临下看跪在前头的女人一样。邵宸妃眼神甚至有些复杂的温柔,盯着苏挽月的脸,慢慢看那双眼睛里一点一点溢满了恐惧,轻声问了一句,“你怕我么?”

    不知为何,任何险境苏挽月都会觉得有回旋余地,但此刻,对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妇人,却恍然已经走到了绝路的感觉。她们的优劣处境,不仅仅在于邵宸妃手里精巧的匕首,或者是绑着苏挽月手脚的绳索。

    更像是一种,对于宿命的无奈。

    苏挽月眼睁睁看着匕首的利刃越来越近,直到那只盘根错节了青筋的手被无限放大在眼前。右边脸尖锐疼了下,脑子瞬间有些不太明白状况,嘴唇舔到了血腥味,半张脸火辣辣疼起来,垂头看了看衣襟,已经被染红了,脸上滴滴答答着血,继续扩染那片鲜红。

    “你毁了我的脸?”苏挽月呆呆问了一句,没有想到,红绡躲过去的裁决,竟然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没有回答,望着苏挽月右边脸上那道很深的口子,血不断淌出来,流得满脖子都是。那张无双而惊艳的脸,不会再有了。

    “我一定要杀了你!”苏挽月厉声叫了起来,眼睛烧得通红。如果此刻不是手脚受限,苏挽月一定会把邵宸妃一刀一刀砍下来,“你信不信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从头至尾,苏挽月从没有把人逼到绝路的心境,一切的手段的心术不过是她的自保,但现在,她是真正几近成魔,想要折磨别人,想要把自己承受的千倍还回去。

    邵宸妃很平静,听着苏挽月厉声的尖叫和威胁,置若罔闻。

    苏挽月脑子里在迅速想各种狠毒的手段,心态狠了,眼神也就变了,狠狠盯人的时候,有些要活吞人的样子。她盛怒的时候,从不是只会哭的那种女人,仍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懂示弱。

    “你做得到的时候,再来同我逞强吧。”邵宸妃笑了笑,收了刀回来,擦拭干净,像是把玩自己的首饰一样,稀疏平常。

    苏挽月咬着牙瞪着邵宸妃,有种无法遏制的情绪从心里涌起,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恨的感觉。一念之间,嗜杀成魔。

    “水鬼,进来吧。”邵宸妃沉声唤了一句,刚刚苏挽月骂人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外头应该有人听到了,只是被守着没能让人进来。

    水鬼应声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了失控了的苏挽月,连忙上前,一掌击晕了她。望着苏挽月脸上的刀口,心里有些戚戚焉。他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这一幕,没想到邵宸妃真的敢下这么一刀,看似对自己也没什么益处。

    “娘娘,殿下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水鬼把苏挽月抱了出来,看了下她染了半肩头的血,再看了看她脸上有些怖人的伤口。她昏过去的样子,很安静,这样一张脸,真是可惜了。

    “不,不会善罢甘休的是苏挽月。”邵宸妃缓缓走回了自己的榻边,两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背,深深吐了一口气,“以她的脾气,一定会闹到天翻地覆。”

    “那岂不是……”水鬼有些听不明白了,那样岂不是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

    “哪有完全正负的得失,告诉你们万指挥使,我这么做,只求无愧于心罢了。”摇着头笑了笑,邵宸妃知道水鬼心里的疑虑是什么,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计谋,有的时候,要看自己的取舍了。

    水鬼没有再问什么了,同一条船上不错,但各有各的心思。苏挽月年轻气盛,一向是口舌不饶人不懂圆滑,这次吃了个大亏,也不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垂头看了看皱着眉头昏睡在怀里的人,其实水鬼并不讨厌苏挽月,觉得她有勇有谋,武艺好心眼也高明,但可惜从开始就站在了相对的位置。

    “宸妃娘娘,现在怎么办?”水鬼望着苏挽月一阵,而后抬头问了句。

    手一挥,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指了指门口,眼里的神色像是深谙世故的那种深沉,“把她交给云天,剩下的事,静观其变。”

    “这样不是放虎归山么?”水鬼是彻底不明白了,当初在云南,想要一下结果了苏挽月不让她再回京城,尚可理解。现在却是毁了她容貌,再还她自由,受了重伤的野兽,会比平日里更凶残。苏挽月的性格,一定宁为玉碎,给了她喘息的机会,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冒险。

    “何必太紧张?该来的迟早都会来。我既然做了,也不怕承担后果。太子不会迁怒于他的四弟,这就足够了。”邵宸妃看了眼水鬼,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挥了挥手,却没有再解释什么。

    “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见水鬼仍是没动,邵宸妃沉声问了一句,语气有些不悦。

    “我总觉得这样不妥。”水鬼低着头,很婉转说了一句。

    “你还没资格命令我。”被一声冷笑打断,邵宸妃看着已经三番两次劝阻自己的人,站了起身,走过去看了下苏挽月的脸,那道还在淌血的伤口,像是宣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事实,那就是成王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