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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各怀心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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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早朝,不是惯例的“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而是惊闻一人死讯。

    乐陵王薨,群臣鸦雀无声,朝堂一片死静。

    静的可怕!

    龙椅上,皇帝呆然望向自群臣中出列下跪的楚云卿,一句话似已将红日整个人抽空。

    武襄红明,他的异母兄长,薨。

    脑中只觉虫群嗡鸣。

    兄弟二人交集不深,少不更事时只在先皇寿宴上见过一次。

    虽一次,却印象颇深。

    那时他偷溜透气,闲游至荷花池前,就见一清秀侧影,对着荷叶静思。

    池面波光粼粼,倒映他棱角分明的脸和嘴角稍弯的一抹浅笑,在他双瞳中,是那样的神采绚丽,夺目多分。

    之后便想着与这位皇兄多亲近亲近,可惜母妃不许,而后又没过多久,他母子二人便被父皇遣到陵州。

    后来先皇驾崩,皇子爆发皇位争夺战,只有红明,守在寂寞陵州,远离皇位纷争。

    尹氏一族推他上位,他看着其他兄弟死于非命,并不惋惜,却庆幸远在陵州的他相安无事。

    可惜到头来,你还是,逃不掉这“命中注定”的结果吗?我嫡亲的,唯一的大哥啊……

    武襄家,如今就只剩红日孤零零一人。

    见皇上久不发声,手捧圣旨侍立在侧的段公公便开始着急,眼神瞥向下列队首的尹太师。

    尹太师于是站出,躬身,标准的君臣礼:“皇上,请节哀。”

    文武百官也纷纷下跪,齐声:“皇上,请节哀。”

    红日仍是不发一语,目光随着楚云卿,可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群臣又是等待,这次等待实在是久,有些老臣已觉膝盖发麻。

    段公公终于按耐不住,卷开尹太师拟的圣旨,刚宣读出一个“奉”字,皇帝忽然站起,游魂一样离了金銮宝殿。

    “奉天承运”就急口改成了“退朝”,段公公慌忙收起圣旨,小跑追着皇帝而去。

    尹太师轻叹一声,拂袖转身,从楚云卿身旁擦身,径直向着大门走出,背影体现的是满满的败兴。

    有人带头,群臣也纷纷起身,下殿退朝。

    “尹太师!”楚云卿已追了出来,许是久压着火,这一嗓子空前嘹亮。

    尹太师住了步,有些好闲事的大臣也纷纷回身。

    楚云卿几步走到尹太师跟前,挡他去路,怒目而视,道:“敢问乐陵王何罪之有,太师这般容不下他?!”

    尹太师双眼微眯,“楚将军,你这是何意?”

    楚云卿咬牙道:“……太师心里清楚!”

    “楚将军,皇上器重你,却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同本官说话。”

    然后,尹太师身体前倾,唇附他耳边,轻声道:“说来还是楚将军更狠,连一具全尸也不留。还是你觉得,火葬比葬在皇家陵园更好?”

    声音虽平稳和气,话锋却字字恶毒。

    这话说完,尹太师身子又回正,看着他,一双眸写满轻蔑。

    楚云卿终于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眼见一拳就要挥上尹太师的脸,就在这时,突然自楚云卿背后伸出一双手,从他脖颈穿过,扳住了他冲动的身子。

    “好啦,好啦,双方都到此为止。”

    是宋太傅。

    到底是宝刀未老,楚云卿发怒挥拳力道不轻,却还是被他轻松控制住。

    宋太傅又似有似无地往那边看热闹的人群里扫了一眼,群臣顿时目光闪烁,一哄而散。

    宋太傅一手控制着楚云卿,一手捋着胡须说道:“楚将军这是在跟尹太师开开玩笑、缓解早朝的压抑心情么?不过这玩笑有点过啦!年轻人,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哈哈哈哈!”

    尹太师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宋太傅,没有说话。

    “尹太师,就看在老夫面子上,不跟这臭小子计较了吧?”

    这二人面上虽波澜不惊,一派和睦,但身上却散发着谁也不让谁的压迫感。

    旋即,尹太师笑道:“既是在开玩笑,本官又怎么会当真计较?”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一派祥和气氛,只是这两只狐狸眼中透着的精明是一点笑意也没有。

    “尹、尹太师!”从后殿方向急急跑来一个小太监,他看宋太傅和楚云卿也在,先是恭敬问礼,然后又对尹太师道:“皇上一下朝就把自己关在北书房,谁也不让伺候,奴才们实在是没辙了……”

    尹太师在心底叹了口气,也不再跟宋太傅寒暄,点点头,便往北书房方向走去。

    楚云卿已基本冷静下来,宋太傅也放开了他,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时常拥有一颗热枕之心是好事,不过,‘有勇’不代表‘无谋’,决定做什么事前,还是要几番几思量啊。”

    楚云卿抿了抿唇,还是低下头来,“……是,谨遵太傅教诲。”

    “你前途无量,可别因为一时冲动就枉送了性命。学学老夫,皇家的事情不要插手,你既是将军,那么保家护国就是你的要务,其它的,与你无干。”

    宋太傅看了一眼广袤无垠的蓝天,又道:“最近边关战事不吃紧,还不用你这护国将军出面,你不妨在家好好休息。”

    楚云卿的头垂得更低,眸中也黯淡无光,“……是。”

    二月的风还是微寒,寒的人心都凉透。

    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楚云卿走了。

    宋太傅望着楚云卿黯然*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陵州方向。

    “王爷,倘若你泉下有知,一定会为楚云卿感到欣慰的吧。”

    微风拂动着宋太傅的头巾,耳畔的轻音,一声一声,似人的低喃。

    风起,云涌。

    历史的道标正沿着它的轨迹稳步流动……

    北书房几丈外,太监、宫女在暗中窥伺。

    他们都是各宫娘娘们派来的线人,过来打探消息的。

    按照皇上的性子,每日下朝后他都会立即回到后宫,跟嫔妃们嬉戏快活,今儿个反常,所以她们便让小厮们过来探探风。

    尹太师一路走来,只是往花丛、假山那边轻轻一瞥,这些藏身的宫女、太监便如惊弓之鸟般四散而逃。

    还没走到台阶下,段公公已经迎了上来,行礼后,赶紧着说道:“今个儿上朝,皇上情绪就不太对,方才又在里面摔了东西,但皇上不准奴才们进去,也不知是否伤了龙体。太师,奴才求您劝劝皇上爷。”

    唉!一个一个还真是……

    尹太师不耐烦地挥了下手,“都退下吧,任何人不许接近这里。”

    段公公领命,便带着侍卫一齐退了出去。

    皇帝见尹太师走进,倒也不意外他那道“都给朕滚出去”的口谕会失了效果。

    尹太师环视一圈,能摔碎的瓷器都让皇帝摔碎了,然后他将视线定在皇帝的手上。

    他叹气,小心执起皇帝的手,“你若想出气,找人便是,何必这样伤着自己的手呢?”

    碎片划破一道血口,但伤口不深,尹太师将手送到唇边,伸舌轻舔。

    皇帝身子微颤,生气地抽回手,既然要赌气,就索性赌到底。

    “不要管朕。”

    “我若不管你,这世上还有谁会管你?”

    皇帝心中一漾,手再次被尹太师握住,这一次,他没有反抗。

    终日锦衣玉食,乘坚策肥,凝血自然比庶人胜一筹,尹太师舔舐几下,血就已止住。

    可尹太师仍不放手,眼里一丝戾气闪过,忽然咬上他伤口,皇帝吃痛,“嘶”的一声。

    “知道痛了?还伤自己吗?”

    皇帝忍着,狼狈转头,“朕不痛!……比起这个……比起这个……”

    尹太师等着他说下去。

    “朕的心更痛!”

    这些年来,皇帝还是第一次忤逆他,他是否该恭贺皇帝的成长?

    “朕知道你一直看红明不顺眼,可你没必要杀了他!”

    尹太师的眸色,明明白白写着:说下去。

    “红明……红明他……可是朕的兄弟啊!”

    “兄弟?”尹太师反复咀嚼这个词,仿佛这是天下至高的一个笑话,“那么皇上是否忘了,那些年红阆又是怎么对的你,怎么对的他的‘兄弟’?”

    皇位争夺战,那就是一场噩梦。红日势单,若非尹太师和尹氏一族庇护他至今,他岂非也早已躺在了皇家陵墓里?

    “皇上,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

    皇帝闻言垂眸,气势也渐渐萎靡了下去。

    “既然皇上认为臣做错了,那么臣现在便去刑部领罪。”

    尹太师霍然转身,可刚走出一步,身子便被人从后猛地抱住。

    “别走,珀翔!”皇帝将头埋进他宽阔的背,啜泣,“……不要……不要离开朕……朕的亲人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

    尹太师终于漾出一个微笑,回身揽他入怀,低头舔舐他满面泪痕,眼上流连辗转后又不停往下,狠狠吻住他的唇瓣,舌尖撬开贝齿霸道入侵,堵住皇帝的呜咽。

    皇帝生涩回应,尹太师眸中光彩愈发璨亮,他将皇帝横抱,走向内室床榻。

    室内旖旎。

    心伤加上激情后的乏累让皇帝沉沉入睡,尹太师坐在床榻边,体贴的替他盖上被子,这才去整理自己凌乱衣物。

    梦魇侵蚀,皇帝睡得并不安稳,就听他梦呓:“……珀翔……不要离开朕……”

    尹太师扣住他手放在嘴边亲吻,时间仿佛停止流逝,而那句“帝王都是孤单的”更是被他咽进了心底。

    楚云卿未下朝,煊百无聊赖,便借口买酒逛出了义云府。

    酒馆街在城西,但煊却一路向南,进了花街,直抵风月烛大门。

    风月烛虽全时间段迎客,但白天来寻花问柳的人仍属稀有,姑娘们也大多在休息,所以直至进了前厅,才终于瞅见一个打着呵欠的女人。

    那女人见着煊,表情瞬间僵硬,然后又强挤出一抹笑,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煊冷冷道:“怎么,我还不能回这风月烛了?”

    这时突听二楼一人说道:“既来了,就上来吧。”

    声音清冷,不符她的作风。

    煊抬眼时,夏娘已经闪进了屋子,似乎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明明就是好久不见。

    于是他便嬉皮笑脸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夏娘坐在檀木椅上,品着她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仿佛屋子里根本就没有煊这么一个人。

    煊便近前,重复一遍:“好久不见。”

    迎面而来的却是碧油油的茶水,夏娘出手淬不及防,却还是被煊轻松闪了过去。

    煊脸上笑意未减,仍客客气气地注视着这个满面怒容的女人。

    夏娘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她的腰仍是很细,双峰依然很挺,脸上也窥不见半点沧桑的痕迹,她仍白皙冶艳,就好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但又有着小姑娘所不具备的成熟魅力。

    这样出色的女人,生气起来自然也是很好看的。

    没有一个男人会真的和美人置气,尤其这位美人还是从小收养他的女人。

    “还回来做什么?”

    “来问你一件事。”煊的笑意渐收,直至冰点,“她,在哪里?”

    夏娘脸色变了变,最终由生气转为无奈。

    “……冒险前来,就是为的这个?”夏娘叹气,“从小到大,只要一遇到有关她的事,你都会方寸大乱。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她在哪?”

    “我不知道。如今已是主人亲自指派她任务,而不再是通过我。”她的笑容就变得有些落寞,“你们五人之中,她本就是最得主人器重的一个。”

    煊冷笑。

    夏娘看住他,“煊,千万不要有忤逆主人的心思,否则你将是什么下场,我想应该不用我再提醒。”

    “哼。”

    这时,有人轻敲窗门,夏娘走过去,窗外那人便将一张小纸条交到她手上。

    纸上内容,是主人新的指示。

    夏娘展开看后,叹了一口气:“你来我这,主人已经知道了。”

    煊冷哼:“他长了天眼吗?”

    夏娘瞪他一眼,示意他最好不要继续讲主人的坏话。

    “喏,给你的新任务。”夏娘将纸条递给煊,“主人信中说楚家先祖收藏着一部昔年太公望著给周武王的阵法兵书,你找到它,带回给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