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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一样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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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像水草,紧紧地缠绕,梦才温热眼角,就冰冷掉。)

    江雪籽关掉电脑、空调,检查门窗,关灯,锁门,一系列动作完成得有条不紊,最后将包包挎在肩上,钥匙串收好,走出图书馆后,搭公交车回家。

    切菜,煮饭,开电脑,检查信箱和QQ,最后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粥一边看国内旅游网站最新刊登出来的几张图片。

    五月的夜晚还不算燥热,从窗外吹进的风裹挟着淡淡花香,是楼下花坛劣种月季的味道。

    简单地吃过晚饭,江雪籽关掉网页,端着碗筷到厨房洗涮。

    距离上次跟展劲重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以自己现在的人际关系网,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打探到他的消息。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会生活得越来越好。算一算,他也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又从部队转业回来,工作稳定,薪水颇丰,看这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该着手组建家庭了。

    回想起十年前两人相处的一幕幕,江雪籽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淡淡的笑。有人觉得回忆美妙,有人因为回忆烦恼,可那些人总都还有切实握在手里的现在可以依托。如果美好,更方便锦上添花;如果不妙,也可以随手抛掉,甩甩头专注现在。

    唯独她,除了零星的片段可以反复咀嚼、玩味,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供消遣。因为她是没有现在和将来的人。

    妈妈过世后,江雪籽战战兢兢地完成高中学业,大学只读了半年,就被外公勒令在祖宅自省。而后在祖宅过了形同禁闭的一年,就被人安排进市图书馆做管理员,一直做到现在。

    六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她从起初的懵懂不安、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不信不甘、歇斯底里,最终一切情绪都归为零。眼泪永远流不干,最多能把眼睛哭坏哭瞎,痛苦的心情就像宇宙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却永远没有尽头。最终,她学会放开。把过往的那些年当成一件华美精致却被人剪得支离破碎的衣服,卷起来叠一叠,放在生活这个大箱子的最底部,从此再也不去翻看一眼。

    于是练就现在这般宠辱不惊。

    每年春节都要回祖宅过年,除了大家都在场的时候,外公极少与她单独会面,有什么事情也由秘书打电话通知她。

    每次吃过一年一顿的团圆饭,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因为江家其他人要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有她在只会冷场,大家讲话的时候或多或少总要顾及着她。需要她出席只不过为了凑出“团圆”两字,完成江家人一年只需一次的幸福圆满。

    江家每年的红包都没有准备她的份,表兄妹们结婚办喜事儿也不需要她参加,召开家族会议更不想看到她在场。她就好像是江家的一个诅咒,看到她一次好像都会沾染上晦气,却没有一个人敢忘却她的存在。因为她的存在,提醒着江家人十年前的那个耻辱烙印,也鞭策着江家小辈们必须奋发图强,一点一点地把江家丢掉的面子里子都挣回来。

    电话铃的响声将她从回忆里唤醒,江雪籽看了一眼座机提示的号码,拿起话筒的时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您好。”

    “周五晚去你三哥家。”

    电话那头传来的苍老声音让她一愣,她原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是小林秘书打电话告知她一些事宜,可万万没想到会是外公亲自打来这通电话。

    “是。”江雪籽应声的时候,觉得喉咙有些干涩,痒痒的,又有些深藏的痛。

    电话那头顿了顿,又说:“打扮得好一点儿,你三哥介绍的人,要仔细应对。”

    “是。”和小时候不同,自打那件事情以后,她跟外公讲话的时候,只能说“是”,不能用“好”“嗯”“知道了”等随便的话语应答。而江雪籽又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话语可以应对,所以尽管对方说话时稍微放缓了语气,她还是僵硬冷涩地道出个“是”字,接着就没了下文。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阵,好像传来一声叹息,就直接挂掉了。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江雪籽缓缓放下电话,转过脸,正看见穿衣镜里的自己。

    二十六岁了,家里终于想到要利用一下她这颗弃子,把她嫁出去的同时是要换取一些少得可怜的利益回来吗?可早在江家把她关在祖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的名声就已经臭不可闻了。有她妈妈的前车之鉴,还有哪个脑筋不正常的人会愿意娶她这个小杂种回家?

    江雪籽对着镜子笑了,心想,无论怎样,都是家里的安排。他们都不觉得让她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丢人,她又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

    周五晚,江雪籽身穿香奈儿小礼服裙,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明显不属于现今潮流,白色的布料甚至有些暗淡发黄。这是十几年前的衣服,是妈妈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虽然已经仔细洗熨妥帖,上身的触感也柔滑依旧,但布料质地的感觉以及款式的老派,还是让江雪籽觉得有一丝羞愧。

    她利用手头仅有的几样化妆品简单化了个彩妆,又用手指背面压了压额头不够服帖的劣质粉底,心底仅存的那丝羞愧也烟消云散了。她本来就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手头拮据的程度江家上下无人不知,她要是能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那才叫有鬼!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必要因为自己不够得体而觉得羞愧?到地方连看都没人看一眼,那不正好吗?联姻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人都担得起来的,即便她心甘情愿,也总要有值得联姻的资本才行。

    小林的车已经在楼下等候了。江雪籽上了车,司机紧打了几把方向盘,车子转过弯,顺利地驶出小区。

    “五小姐。”坐在副驾驶的小林看了眼腕上的表盘,皱了皱眉,“五小姐是不满意我送去的衣物吗?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四十分钟,邦子,先去第五大道。”

    江雪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衣服她没收到?无论是江家哪位搞的鬼,哪怕是眼前这个看着一点儿都不起眼的小助理,最后所有的过错还是要由她来承担。因为江家任何一个人,都比她有用得多。

    因为她没有其他用处,所以才用来承担当年妈妈犯下的过错,用来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江家只是太倒霉,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其他人都只是跟着倒霉而已。就是这样吧。

    她的作用就是这样而已。

    随后,司机带他们去了一家衣服精品店。江雪籽换上了一件冰蓝色及膝小礼服,脚上的鞋子也是镶嵌了同色水晶的三寸细跟凉鞋,外搭珍珠白信封手包,包包里还有一支淡樱色唇彩,是用来给她补妆的。精品店的服务就是好,除了提供专业意见搭配包包鞋子,连脸上的彩妆都能够帮忙完善,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也撒上了散粉,提亮肤色。

    到了江家,江雪籽从车上下来,门口已经站着江家的二哥和三哥—江梓遥、江梓笙。两人都穿着休闲西装,江梓遥一身黑,江梓笙则是铅灰色西装上衣配黑条绒布裤。两人身量相仿,近看眉眼也有些相似,都是偏斯文的样貌,只是气质迥异,即便只见过一次,也绝对不会认错。江梓遥总是不苟言笑,江梓笙则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可世人都知道,江家上下除了尚在世的江老爷子,最难搞的就是这只玉面笑狐狸!

    江雪籽走到近前,面色平静叫了声:“二哥,三哥。”

    江梓遥淡淡“嗯”了声:“我在这边看着,跟你三哥先进去吧。”

    江梓笙话更少,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率先转身向里走去。

    小林在旁边小声解释着晚来的原因,一边还往江雪籽这边瞅了一眼,神情言语间不是没有抱怨。

    江雪籽权当没有看见,手里攥着包包,跟在江梓笙后头也进了别墅。

    穿过宴客大厅,江梓笙从侍者手里端过一杯红酒浅酌一口,头也不回地往别墅后面的庭院走去。江雪籽也没吱声,安静地跟在后头。

    庭院里种植着四季常青的翠绿植物,随着视野逐渐开阔,大片的肥嫩翠色映入眼帘,让人在这个初夏的傍晚感到几许凉意。不远处围绕着喷水池摆着十几盆色彩淡雅的时令鲜花,中央美人鱼形状的雕塑娉婷而立,洁白的大理石在暮色里闪耀着橘色的光,映得美人鱼皎洁的侧脸更添几分柔和之美。

    “雪籽,你也不小了。前几天我跟爷爷提过,说要帮你相一门亲事,爷爷没反对。我也不是刻薄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把你塞给个不认识的就嫁了。”江梓笙有些傲然地瞟了眼低头站在一旁的江雪籽,轻啜一口红酒,“今晚上这个酒会,能进来的都是在B市商界混得不错的。其中有几个底子不大干净的,到时你记得看我的眼色。当年那点事儿现在也没什么人记得了,你只要记得别碰五大家的人,别招惹不该招惹的。剩下那些,只要你看中了,三哥跟你打包票,一定让他家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家门!”

    江雪籽适时地插了句:“谢谢三哥。”

    江梓笙弯起唇说:“雪籽,你人长得漂亮,跟小姑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过你跟她气质不同。”他咂咂嘴,有些感慨地说,“小姑姑当年被誉为B城第一美人,见过的人都说,那可是一朵火辣辣的红蔷薇。你在这点上就差了一些,没有小姑姑当年那种气势。不过也足够了。这些年外人都不怎么知道咱们家还有你这位五小姐。咱们大姐嫁得风光,大家伙儿都知道,许多人都摩拳擦掌地想娶咱们江家的女孩,对你这个小五也都好奇得紧。你趁这机会加把劲儿,找一两个差不多的不是问题。”

    江雪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深究江梓笙那些话的意思,低垂的眼睛始终盯着脚尖那里的砖缝,好像恨不得直接用目光盯个洞出来。

    江梓笙喝完小半杯红酒,转身看到江雪籽这样,还当她是害羞,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行啦!都是一家人,三哥这些话也不当着外人说,你好好记在心里就成。”

    江雪籽僵在原地没敢动,等江梓笙把手抽走,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江梓笙走后,她一个人在庭院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前面宴会厅传来悠扬的音乐声,她才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夜色已经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展劲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

    江雪籽今天打扮得很得体,冰蓝色小礼服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莹白,长腿细腰,黑发如缎,脚上三寸的水晶凉鞋让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更显单薄,很有些荏弱不堪的柔弱美感。她原本肤色就白,身上冰蓝色系的衣物衬得巴掌大的小脸玉盈盈的,曾经圆润的苹果脸如今蜕变成娇媚的瓜子脸,嘴唇的颜色很淡,依旧是那种粉嫩的樱花色泽。她眼部的妆则有些浓,显得一双眼黑白分明,眼尾略微上挑,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而在场也确实有那么几个人,被她勾得魂不守舍地围在那里。

    站在她右手边的那个男人他认识,江家老三,商场上他的绰号是“玉面狐狸”,自家兄弟头几年还在他手里吃过一次大亏。自打那回以后,基本上每年回B市,都少不了要听家里从商的哥儿几个碎碎念叨这位江家老三。

    剩下围着的那几个人里,除了有一个是唐家的小公子,没一个是脸熟的。虽然每个都穿得人模狗样,可光看眼睛就一目了然,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江雪籽身上打转的,没一个成气候。

    展劲站在原地,有些挑剔地扫视一周。除了江家的两位还有唐家小公子,恐怕在场最能撑场面的,就是他展家两兄弟了。

    展锋递过一杯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了然一笑:“原来你小子打了这主意,真是精打细算,稳赚不赔啊!”

    展劲投给自家大哥一个疑问的眼神。

    展锋摇了摇食指,又啜了口浅金色的酒液:“那姑娘碰不得,换一个。不用你提,大哥帮你说。”

    展劲被自家大哥跟那天宋枫城如出一辙的警告语气给惹毛了,眉一皱说:“哪儿那么多事儿,我就乐意打听她,不行吗?”

    展锋的眉毛都没挑一下,喝着酒点头:“行,怎么不行?这么多年了,我家二弟头回想女人,就是要海里的美人鱼,大哥都给你整来!”

    展劲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是从商的,不是干土匪的。”

    展锋无声地一笑,嘴角轻勾:“其实差不多。”

    两人正说着话,对头江梓笙已经发现两人的踪迹,主动迎了过来,端着红酒杯浅浅笑道:“不过是个圈子里的小型聚会,没想到竟然能请动展家两位公子,江某实在是荣幸之至。”

    展锋轻轻一碰江梓笙手里的酒杯外壁:“三少客套了。要是周末闲着没事儿,带我弟四处转转。”

    江梓笙微微一挑眉峰,看了眼展劲,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听说二少刚从部队下来,转眼就成了特警一员,这特警队什么都冲在最前面,为B市人民的财产安全鞠躬尽瘁、流血牺牲,二少果然好精力啊!”

    最后两个字咬重音,再加上展劲还未婚,是个男人都听得出话里的调侃意味。

    展劲也不生气,反将一军道:“江先生有好介绍吗?”

    江梓笙没想到展劲主动上钩,心里既欣喜又狐疑,暗自揣摩:莫非在部队待久了脑筋都直了?未及多想,话已经接了上去:“呵呵,我家小妹仰慕展二少已久,二少要是有这个闲心,改天找机会出来大家认识认识。”

    展劲展眉,嘴角噙起一抹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哪用那么麻烦,你这儿不是带着个漂亮妹子吗?”

    江梓笙脸上一僵,下意识地转头看展锋,那意思是带着弟弟出来玩儿,就没跟这孩子普及一下基本常识?

    展锋却识趣地别过眼,转身换下空酒杯,又端了杯新的,继续看好戏。

    江梓笙咬牙,脸上带笑:“这个……不大合适吧。”

    展劲干脆没说话,用行动取代语言。直接跟江梓笙擦肩而过,端着酒朝那边被三五男士团团包围的江雪籽走了过去。

    此时江雪籽正身处几位热情男士的包围之中,多年未曾涉足此种场合,难免手忙脚乱,有些疲于应对之感。好在江梓笙走了以后,剩下的几人里,那位唐家小公子还是个体贴人。尽管年龄最小,刚刚过二十一岁生日,可唐律对女士向来极尽温柔体贴,是上流圈里出了名的温柔公子。但凡江雪籽觉得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都被他轻巧地将话题接了过去。

    展劲走到近前,正听到几人在讨论最近即将在B市上映的一出音乐剧,便顺口接道:“上次药钱还没付,不如这次就由江小姐回请我一次,怎么样?”

    江雪籽初一听这个声音,背后就是一僵,紧接着就感觉一道有些灼热的视线,从斜前方投递到自己身上。她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跟他重逢,并且对方一上来就称呼自己的姓氏,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江雪籽紧张得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原本就有些僵硬的姿势此时更是不自然到了极点,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怎么摆都觉得别扭。她的牙齿狠狠地咬了下舌尖,激灵一下,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捏着包包的左手轻挡在心口的位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到底有多剧烈。她抿着嘴轻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将视线投向声源,那个人就站在距离自己三步不到的地方。

    大概是长年从军的习惯,他头发修得很短,穿着一身深色休闲装,草绿色衬衫的领口解开三颗扣子,露出里面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他的腰部系了条很潮的褐色宽腰带,黑色裤腿塞进咖啡色的靴子里,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让这身看似随意的打扮衬得肩宽腰细,双腿修长笔直。棱角分明的五官,剑眉黑眸,嘴唇微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在场一众男人都缺少的野性气质。

    江雪籽只粗略扫了一眼,就很快调转视线,压根儿忘了对方提出邀约,还在等她回答。

    展劲也不在意,长腿一迈,只用了一步,就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不敢正眼跟自己对视的别扭丫头。他嘴角微挑,露出一丝浅笑:“江小姐忘记我是谁了?”

    江雪籽下意识地摇头,悄悄后退一小步:“没有。我记得你……”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闪现出一个月前重逢的混乱场面,腰后的刺伤,对方穿着黑色的特警制服,还有宴会开始前三哥的警告,以及多年前他挽着自己跳舞的情形……“展……展先生。”江雪籽吸了一口气,“我记得的……”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好像是对自己某种记忆的肯定,而不是对对方疑问的回答。

    但展劲离她太近,本人又深谙唇语,所以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楚。听她这么说,他反而没露出太愉快的笑容,只“哦”了一声,反问道:“你是只记得一个月前的事儿,还是包括十年前的事儿?我请你跳过舞的,还记得吗?”说到这句的时候,展劲的手已经揽上江雪籽的腰,头也轻轻凑了过去,几乎跟她的额头碰在一起。

    熟悉而暧昧的邀舞动作让江雪籽想退却退不得。此时围在四周的几个男人见势不妙,早都识趣地退开了。唯独唐家小公子唐律还站在原地,饶富兴致地瞅着两人。

    慌乱中,江雪籽瞥见三哥江梓笙冷淡不悦的脸,伸手就想将展劲推开,却忘了展劲没握着自己的腰的另一只手上还举着酒杯,她这一推,直接就将杯里的酒洒了对方一身,连裸露在外的胸膛都溅上了几滴浅金色的酒。

    展劲的反应已经很快了,杯子在半空又接了回来,同时还记得用另一只手臂把江雪籽往另一个方向带,所以杯子里的酒只淋湿了他一个人,江雪籽只有裙边溅上几小滴而已。

    江雪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窘的,小脸刷白,第一反应就是睁大眼睛看展劲,连对不起都忘了说。

    展劲被她这小眼神逗得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把杯子往赶过来的侍者手里一递,接过毛巾直接塞在她手上:“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把眼睛瞪那么大?”

    江雪籽窘得耳朵尖都红了,帮他把胸膛和衬衫上的酒渍擦了,看到他裤子上还有一些,下意识地就伸手过去。手指刚要碰到对方衣物的时候,被展劲一把攥住手腕。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唐律果然看得非常入神,挤眉弄眼地瞧了眼展劲,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就走了。

    不远处展家大哥也闷笑出声,暗道自家这二弟不出手则罢,一出手还真有歪招!

    江梓遥此时背对着几人在稍远的角落跟几个年轻人聊天,所以没看到这一幕。

    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且唯一沉着脸的,就是江梓笙。他冷冷地瞥了江雪籽一眼,把酒杯重重一撂,拾步上了楼。

    江雪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要擦的位置不太合适,低着头刚要把手抽出来,就听到不远处江梓笙使的那个动静,身子下意识地一抖,紧咬着牙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展劲握着她的手腕不松,像没事人一样,用寻常语调说道:“真心道歉的话,请我看音乐剧吧。”

    折腾一圈,话又绕了回来。江雪籽也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虽然三哥那里肯定要恼,但欠展劲的人情不能不还。更何况,在她内心深处,对展劲的这个邀请,有着一种竭尽全力想要掩藏,却依旧破土而出的渴望。

    短暂犹豫过后,江雪籽点了点头:“音乐剧下周三开始售票,一直到七月初,我……”

    展劲已经拉着她走到展锋面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大哥展锋。”

    江雪籽朝展锋微一颔首,打了个招呼:“展先生。”

    展劲又说:“这是江家五小姐,江雪籽。当初大哥你服兵役那两年,我们俩经常一块儿玩。我过十八岁生日那年,她还送了我一块表。你那次从南洋谈生意回来,不是还跟我抢,说那块表特别炫?”

    展锋看出来自己弟弟这是拼命给江雪籽找补,忙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展劲似乎有些不满展锋的敷衍,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江雪籽还是很感激这两人对自己的客气礼遇,朝两人一颔首说:“刚刚是我小家子气,让两位见笑了。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祝两位玩得愉快。”

    展劲手一钩就把人拽回来:“刚说要请我看音乐剧,电话号码多少?”

    江雪籽对今晚自己颠三倒四的行为感到无比尴尬,小声报出几个数字。

    展劲输号码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看她:“手机号?”

    这年头谁还用座机啊?这丫头也忒敷衍他了!

    江雪籽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我平常不用手机,这个是我家里的电话。打这个就行。”

    展劲瞪眼,可看江雪籽的表情实在不似有假,最后服了,摁了两个键说:“那公司电话呢?”

    在对方有些怒意的瞪视以及一旁展锋看好戏的戏谑眼神中,江雪籽有些为难地把图书馆的电话号码念出来,又小声叮嘱一句:“那个,还是晚上打我家里的电话就好。图书馆一般不让讲私人电话。”

    展劲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在图书馆工作?”

    江雪籽点了点头。

    展劲刚要说点什么,突然收到展锋的一个眼神,同时他也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

    之前江梓笙那么闹,江梓遥也听见些动静,远远看着江雪籽跟展家两位聊得火热,一时了然江梓笙摔杯上楼的原因。

    走到近前,正听到江雪籽跟展劲交换电话号码,也看到展家二人听说她不用手机时一瞬的表情。江梓遥无声地微笑,眼底的光泽意味难辨。

    江雪籽转过身,见到是江梓遥,并不惊讶,也没有面对江梓笙时那么畏惧,只是依旧十分局促:“二哥。”她叫了一声,想了想,又低声说,“麻烦二哥跟三哥讲一声,我会记得三哥的话,不会乱来的。麻烦二哥了。”说完这句,江雪籽又回头朝展家二人打了个招呼,快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