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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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霜微一侧头,聂风即时道:“我知师姐定不会同意我的看法,不过这一次,能不能不要说?”

    秦霜轻哼一声,转过脸,聂风忍不住失笑,柔声道:“且让我高兴一次罢。”

    男人总觉得世间的女子,即便有着非比寻常的美丽,冰雪聪明的智慧,也难逃一个弱点,就是喜欢多嘴多舌,不是像鸭子般喋喋不休的聒噪,也会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翻来覆去地讨论,只恨不得叫人给她们嘴上装把锁。

    若有一个女子,漂亮、聪明、能干,既不说谎也从不废话……定会想,若是娶了这样的老婆,真是幸福得做梦也要笑醒。

    且不说这样的完美女子是否会随便遇到,单眼前的实例就证明,那些叫人觉得啰嗦、多余的话,往往意味着世俗的热闹、体贴的温暖,和琐碎而诱人的生活气息,让人身心放松、四肢舒展,心里如冬天抱着汤婆子的暖洋洋。将这些省略,说出话的句句皆有实质,字字意有所指,辞锋定是堪比剑锋的锐利,日常相处也像战斗一样充满挑战和压力。

    偶然一次是不错,天天如此,真不是寻常人所能承受。不要说娶之为妻,能不落荒而逃已经算得勇气十足。

    秦霜不是不能将话说得柔软、温和、熨烫、稳帖,随人所愿,叫人心花怒放。只是,能叫她会下意识不欲令其不高兴的,目前为止,只有雄霸一人。对其他人,不会故意刺及对方的痛处,但也不会为了照顾对方情绪而掩饰自己的看法。

    她不愿屈人从己,也不会屈己从人。

    若是与秦霜看法相近,那么会觉得她真诚坦率、见解深邃,就算是做为对手如剑圣,也会觉得痛快淋漓、获益良多。

    真正难受的是见解殊异、态度相反,无法妥协又不想生疏,那么搁置话题、不听不谈,是最明智的做法。实话,远比假话更叫人心中添堵。

    聂风这样说,也有些冒险。寻常女人,若是不叫她说话,都会大发雌威,吵个鸡犬不宁。秦霜的性情不比寻常,她没有普通女子的小心眼,更罕得发脾气,但她若计较,后果也比寻常女子的发泄严重许多。

    这极可能是你能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她永远也不会对你再加理会。无论什么都挽回不了她的态度,简单、直接、有效得可怕。

    所以,只是转脸,没有挣脱,不见生恼,只仿佛被宠顺突然被欺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有自顾赌气发闷。让聂风的笑意几乎抑不住要发出声来:“师姐,你几时到的?住在哪里?”他此刻的心情大约就和多年前孔慈照顾秦霜时,最喜欢看到的,这样无可奈何的秦霜,真的是,太可爱了!

    “可吃过什么?外间的饮食只怕也不合师姐的口味,这些时日,师姐在外独自一人奔波,辛苦了,不如我们买些米和干净的小菜,回客栈,我为师姐做……”

    若是有其他人听到聂风这些话,只怕要疯掉,虽然,聂风不仅会做,且做得不错,但基本上除了秦霜,他也不会特意去为人做。于是不免让人怀疑,贵为天下会帮主雄霸的三弟子,看去英姿飒爽、潇洒飘逸的聂风,从头到脚都不像会做饭的模样,实叫人无法想象他不是拿刀而是手难锅铲会是什么场景,经他的手做出的饭菜可以入口吗?

    何况,在秦霜和聂风这里,男女的角色根本仿佛颠倒过来,虽则秦霜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模样,但,难道,做饭不是天经地义该女人做的事情吗?就算当初聂人王娶了武林第一美女颜盈,还不是照样让她下厨。

    但聂风毫无打破常规的不安,秦霜更是一副理所当然,只是觉得被聂风发现行踪,真是错误。不过,她希望聂风开心,自己便不得不做出“牺牲”。

    又安知聂风这样不是故意的呢?秦霜若是拒绝,会是完全彻底,不留半分情面,若是一个人被她接受,也是全盘接收,几近无限纵容。虚与委蛇、藕断丝连这样的态度,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测出自己在秦霜心中的位置,虽不如雄霸重要,但也有着一席之地。这样的发现,才是真令聂风欢喜自心中要溢散出来……高兴的时候,不仅是女人,男人也是会难免多话的,就算是聂风,也无法免俗。

    无双城的夜市中,不单有吃喝玩乐的馆子,就连横街窄巷,也充斥着不少摆卖油炸小食的商贩,还有人在街头卖唱,不单是唱,还有琵琶伴奏。

    秦霜骤然停步,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直直地落到那个披着粗布青衣裙独抱琵琶低吟浅唱的妙龄女子身上。那个街角十分暗,暗得叫人看不清那个始终不肯抬头的女子模样。

    风中传过女子哀怨异常的歌声:“想那关郎情重,桃园结义,义盖云天!何以他一世英雄,却不解奴家心意?仗义他去,独余奴家空帏冷守?泪眼连连……”

    爱一个人,自是希望长相厮守的,但亦是因为爱,忍痛放手,成全对方的“义”……盖世豪杰,绝色红颜,生死传奇,怎不叫人感叹,传唱至今。

    略过所有人,秦霜笔直地走向那位卖唱女郎,围观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已经不自主地让开道路,进而一哄而散,却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卖唱女似是亦发觉到异样,停下弹唱,却依旧未曾抬头,只婉婉斜斜挑起眼眸。

    “梦姑娘,你又出来卖唱了?”聂风上前熟悉地打了个招呼,原来,这位卖唱女郎竟是他所认识的。他来无双城这数日,虽没有找出那名留下“倾城之恋”的神秘高手,但别的收获倒并不少。

    “聂大哥,你来了……”卖唱女一颗头依旧垂得很低很低,仿佛十分羞涩一般。

    “师姐,这位是梦姑娘,我的朋友……”人与人的缘分殊为难解,有白发如新,便有倾盖如故。聂风看去热心,乐于助人,实则对情感的付出很是慎重,在天下会多年,也不过只得断浪一个挚友,在无双城只短短数日,倒多了一位朋友。

    “梦姑娘,她不单歌唱的好,医术也十分高明,她白日医治求诊的病人,晚间有暇,就来这边市集卖唱……梦姑娘仁心热肠,我与她初遇的那一夜,她便将自己卖唱得来的钱,尽数给了一个年老丐妇,平日诊病,也是不收分文……”聂风轻轻一叹:“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么善良的女子。”

    “聂大哥,这位是……”

    聂风突然发觉自己只向秦霜介绍梦的身份,而忘了向梦介绍秦霜,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疏忽这一点,许是因为秦霜看着梦的表情令他很是不安。

    无论什么样的伪装在秦霜之前都是无所遁形,西湖之行中,许伯、神母,都是这样被秦霜一眼看穿。但梦在他眼中,清贫若素,每日像是为病人而活,源源不断地救治从无双城的贫穷角落络绎前来的地下城民。

    就算是秦霜看出什么不对,他也希望秦霜能够稍微收敛一下尖锐的态度,他不愿秦霜受伤害,也不愿秦霜的肆意伤了这个罕见的好姑娘。

    以秦霜的敏锐,定能听出他语中的暗示,若是无关大节,秦霜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与他故意反向而行。

    “梦姑娘,这位是我师姐……秦霜。”聂风微一踌躇,说出了秦霜的名字。他与梦初识的时候,不想此行过于张扬,本来想胡乱说个名字便算了,但见梦济贫扶困,是性情中人,心想须以诚相交,于是便毫不避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本名。

    而现下隐瞒秦霜的身份也没有意义,天下皆知他聂风惟一的师姐秦霜是雄霸的大徒儿,最得宠爱。

    梦果然也听过,放下琵琶,敛衽起立:“原来是霜小姐……久闻大名。”她终于徐徐翘头,让人看清了她带着一道贯穿眉目,直抵左颚,恍如一道刀痕的殷红胎记的脸……

    “梦……”秦霜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喜怒,“你姓什么?”

    聂风虽与梦相识,感觉亲切,称之为友,但亦觉得梦十分神秘。那高深莫测的医术,到底从何学来?还有她的姓,从来都不向聂风提及片言半语。甚至于,聂风始终不明白为何她要固守在无双城东关帝庙附近那座看来异常破落和古老的大屋内。以她医木之精湛,天下何处去不得?

    这其后的苦衷,便是朋友,也不好轻易追问。又何必问?秦霜身上隐藏的秘密更多,不是不好奇,但因为尊重,他从来都不会问。

    但秦霜……难道她怀疑,梦姓……独孤?

    “乡野之人,身世畸零……”梦并不在意秦霜近乎粗暴的质问,依旧客气温婉,“无姓……”

    听得梦的回答,秦霜没有再问,只是紧抿唇角,神情看去十分严肃。

    自幼时起,秦霜便有一种威严,不需要说出口,用目光、表情、姿势就能表达出心中的意思,不消一言半语,已叫人知道她高兴抑或不悦,接受或者拒绝。

    冰心诀真正的作用在,查知她掩藏起来的的情绪。在聂风的感觉中,秦霜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神经已然绷紧,竟似是在紧张。就算是天塌地陷,面对强敌,也不见得秦霜会稍霎睫毛,但她对着梦,竟会紧张?

    梦,到底有什么身份?

    场中一时沉默无言,还是梦主动开口:“霜小姐远道而来,令人十分欣喜。”凝视秦霜,目中流露出赞叹,“微斯人,不知世之美者。不知梦可有这个荣幸,邀霜小姐到寒舍小坐?”

    按常理,一个女人见着另外一个容颜远胜自己的女子,若不嫉妒,也会下意思地避开。梦这般说,语出由衷,胸襟之开阔,迥异流俗,难怪聂风不过与她数面,便十分欣赏。

    梦的面容亦是十分清秀端庄,一双眼睛更蕴含一种如梦如幻的醉人情意,宛如她的名字一样……只是这样美丽的脸,被那道异常瞩目的鲜红血痕所破坏,真是一个遗憾中的遗憾。不过这愈发显出她对秦霜说出那样话的难得,她的心不仅热,且豁达,光风霁月,不止女子,男子间也未见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