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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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儿睡了,毕竟是小孩子,又体弱,折腾了一晚上,终于累趴了。瑟瑟今夜肯定睡不着了,她单手抱着宝剑,倚在床侧的柱边。

    她垂首凝视着澈儿酣睡的小脸,看他浓密如扇般的睫毛低垂着,润泽粉色的小嘴微微嘟起,均匀的呼吸自他小小的鼻端传出。澈儿静静地睡着,小小的身子安详而恬静,只有此刻,他才比较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瑟瑟望着澈儿,清眸中不自觉地荡漾着温柔的神色,心底深处,变得飘忽而柔腻起来。

    这个世间,只余澈儿是她的唯一,谁也不能伤害他!

    今夜的事情,瑟瑟前思后想,终于理清了一些头绪。夜无尘摆明了就是要利用她和澈儿,他在宴会上,当着众宾客的面,含蓄地承认了澈儿是他的孩子。最后,临走时,又将澈儿留在了璿王府。可以想象,若是澈儿在璿王府出了意外,谋害太子皇嗣这一罪名,对夜无烟而言,实实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夜无尘留下的侍卫张有,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可以猜想,绝对会对她和澈儿不利的。夜无尘离去时,也未曾向她索要解药,很显然,已经不再受她的毒药控制。她的毒药,终究不是极厉害的,比不上风蔷儿自己研制的独门毒药。

    真没想到,只不过是盗药,竟将澈儿推到了风口浪尖之处。眼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澈儿。

    屋内的小轩窗半敞着,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将室内的火烛吹得摇摇曳曳。

    墨染缓步走到瑟瑟面前,柔和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朦胧似镀了一层轻薄的雾气,使她看上去美丽柔和。瑟瑟看着她那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心头升腾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

    “你,到门外去守着吧!”墨染淡淡地对瑟瑟命令道,她弯身坐到床榻上,伸指去抚摸澈儿滑腻的小脸。

    瑟瑟伸手,阻住了她的动作,冷冷说道:“王妃,很抱歉,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和邪公子寸步不离,也吩咐不允许任何人动邪公子。是以,属下只能在此守候。”

    “可是,我也要歇息了,你怎么可以守在这里?”墨染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她眸光流转,对瑟瑟上下打量了一番。

    瑟瑟这才想起,眼下自己是一个男侍卫,总不好和女子共处一室。“既是如此,属下还是抱邪公子到别处居室去歇息吧。”瑟瑟弯腰,便去抱澈儿,无论如何,她是决不能和澈儿分开的。

    墨染见了,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她一手抓住了瑟瑟的胳膊,另一只手将自己肩头上的衣衫一扯,顿时,衣衫滑下,露出了大半个香肩,她高呼道:“哎呀,你要做什么?快来人啊!”

    夜无烟的倾夜居本来就布有很多侍卫,她这么一声疾呼,房门被推开,娉婷带着几个侍卫冲了进来。大伙看到眼前状况,都是一愣。

    瑟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照这状况推断,墨染应当是夜无尘的人,所以她知道自己不是夜无尘的侍卫。所以,才陷害自己,好将自己和澈儿分开。果然,墨染伸手将衣衫拉上,揪紧了领口处,脸上带着薄怒的红晕,踌躇着说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你们将这个侍卫带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娉婷脸上闪过一丝错愣,她快步走到墨染面前,凝眉问道:“王妃,你没事吧。”

    墨染扯开唇,僵硬地笑了笑,道:“没事,只不过是扯了一下衣服,你们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她这样说比直接指控瑟瑟效果还要好,娉婷果然已经信了几分,“王妃,你好生歇着,我这就把此人带出去。”

    话方落,夜无烟从门外缓步而入。

    他显然已经得了通报,知悉发生了何事,俊美的脸上好似笼着寒霜,凤眸中亦是冷光点点。他一进门,便疾步走向墨染,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道:“你怎么样?”

    墨染欲迎还拒地挣扎了两下,凝眉道:“王爷,你说我之前是有武功的,可是我却一点儿也没有印象。虽然跳舞时感到身子很轻,可是一点儿武功招数也不会。如若我还有武功该多好,那样,就不会给王爷惹麻烦了!”

    夜无烟伸掌拍了拍墨染的肩头,温言道:“别怕,有本王在,就算你没有武功,本王也会保护你的,不会令任何人欺负你。来人!”他一扬轩眉,眸光从瑟瑟身上飘过,冷声命令道,“将非礼王妃的人押下去。”

    随夜无烟一起进来的金总管一愣,沉声道:“王爷,他可是太子的人。”

    “不管是谁的人,只要伤害了本王的王妃,本王都不会饶他。”夜无烟狠狠地下着命令,同时眸光温柔地凝视着墨染。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拘禁着瑟瑟就要离去。

    瑟瑟淡淡瞥了一眼夜无烟,为了那个假冒的她,他竟连太子也要得罪?还是,他已经看穿了阴谋,所以将计就计?记忆中,只有她是他的侧妃之时,他在她面前自称本王。后来,他都是在她面前称“我”。方才他对墨染说的那句话,语气虽温柔,瑟瑟听着却极是别扭。

    一番折腾,澈儿早醒了,他坐在床榻上,托着腮,看着这些大人们说话。此时,见他们要将瑟瑟拘走,小家伙打了一个哈欠,问道:“你们要将她关到哪里去?”

    夜无烟眸光一凝,视线从澈儿脸上掠过,转首对金总管道:“先押到柴房去。”

    “好吧!”澈儿从床榻上起身,利索地穿好鞋子,走到夜无烟面前,道,“柴房在哪里?我也去那里住!”

    夜无烟眉头一凝,微笑道:“柴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是在这里住着比较舒服。”

    澈儿歪着头,回望了一眼瑟瑟,小脸上浮起为难的情绪。他不想和娘亲分开。但是,又不愿意让夜无烟和墨染住在一起。好是纠结啊!“既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为什么把我的侍卫关到柴房,她可没做什么错事!”澈儿抬眼望着夜无烟,问道。

    夜无烟想起方才澈儿说他和墨染打架,这小孩子自然什么也不懂得的。当下,淡淡笑道:“不行,你若喜欢跟着你的侍卫,不如一起住到柴房去。来人,往柴房搬一张软榻过去。”

    侍卫张有适时地在门外出现,躬身走到澈儿面前,温言道:“小公子,柴房又脏又潮,还是在这里住着吧。属下会保护小公子的。”

    澈儿冷冷瞧了一眼张有,他还真当他是小孩子,就算他会保护他,难道还能比得上他的娘亲?“不了,我愿意住柴房。”澈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墨染似乎未曾料到澈儿也会去柴房,轻声说道:“王爷,这个小公子并没有得罪我,怎么能让他住柴房?我很喜欢他,可以留下来吗?”

    “你都听见了,是他自己要去的,我也没办法。”夜无烟勾唇淡淡笑道。

    夜无烟府内的柴房倒是没有干柴,堆积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只是这地方终究很少有人来,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屋内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夜无烟果然派人送来了一张软榻,摆在了墙边。几个侍卫将瑟瑟和澈儿送到了柴房,便关上房门,一阵窸窣声,显然是落了锁。屋内黑压压的,只有头顶上一方小窗,透进来一抹朦胧的月色。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澈儿小声问道。

    瑟瑟抚着澈儿的头顶,笑道:“澈儿,这王府里是很危险的,无论如何,你要乖乖地随着娘亲。别人给的东西也不要随意吃,知道了么?”

    澈儿点了点头,爬到了软榻上,继续方才被打断的酣眠。瑟瑟寻了一张比较完整的桌椅,坐在那里,靠着墙假寐。

    春日的夜,还极是悠长,遥遥得有更漏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入耳带着一丝苍凉和悠远。更漏敲击了四下,已经是四更了。

    门外看守的侍卫似乎不多,听声音超不过五名,或许根本没料到瑟瑟武艺很高。其实以瑟瑟的武功,带着澈儿,从柴房出去,不是难事。只是,从璿王府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外面似乎起了风,将柴房的窗子吹得哗啦哗啦直响。于风声中,瑟瑟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起身点了澈儿的睡穴,然后靠在墙上屏息假寐。

    头顶的天窗被打开了,一个黑影直直跃了下来。身影未落地,寒光乍起,向着瑟瑟头顶劈落下来。瑟瑟一个鱼跃,从地上纵身而起,手中宝剑一瞬间出鞘,招式狠辣地向来人刺去。

    黑暗之中,剑光闪闪。

    瑟瑟将澈儿酣眠的软榻护在身后,不让来人有任何机会伤害澈儿。来人似乎知晓不击败瑟瑟,是无法伤害澈儿的。是以,招式迅疾毒辣,招招都意在致命。面对如此狠辣的敌人,瑟瑟自然也不会手软。

    两人在黑暗中斗了几招,瑟瑟忽然感觉到手脚有些酸软,内力有些使不上,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瑟瑟心中大惊,她明明是屏息的,怎么还会中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毒了呢,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抵着后面的软榻,护着身后的澈儿。此时倒是后悔方才点了澈儿的睡穴了,因为她不愿意澈儿看到血腥的厮杀。不想,这样反而害了澈儿。

    黑暗中,那人冷笑着,一把推开瑟瑟,挥剑向澈儿刺去。瑟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澈儿扯开。剑偏了偏,却依然刺到了澈儿身上。瑟瑟感觉到有血溅到了她脸上,热乎乎的,那是澈儿的血。这一刻,她的心彻底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攥紧了她的心。

    房门忽然大开,金总管带着数十名侍卫出现在门外。前面几名侍卫手中提着宫灯,将柴房内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一道人影纵身跃了进来,剑闪着寒光,将那柄再次刺向澈儿的剑挡开。

    瑟瑟听到夜无烟清冷无波的声音隐隐漾起一丝颤抖,他吼道:“来人,传御医。”

    瑟瑟急得眼睛都红了,可惜的是,她一点儿也不能动。澈儿,她的澈儿不会有事吧。她这个母亲到底是怎么做的,到了关键时刻,竟然保护不了澈儿。

    不一会儿,一个老御医被侍女引领着走了进来,是璿王府里的严御医。他赶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侍卫们提着灯,老御医看了看澈儿的伤口,皱眉道:“无大碍,没伤到要害,只是小孩子本来就体弱,又是自小身有寒毒,所以,还是很危险的。”

    “寒毒,你是说,他身有寒毒?”夜无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不自觉地拔高了。

    严御医奇怪地看了夜无烟一眼,沉声道:“王爷,不是良公子一直有寒毒吗?”御医奇怪的是,璿王似乎才知道一般。府里人不是人人都知道吗?

    夜无烟这才发现,严御医是误会这个孩子是伊良了。伊良的寒毒一直是云轻狂医治的,这个严御医没见过伊良。

    夜无烟压住心惊,伊冷雪怀孕前中过毒,后来在悬崖的冰上又冻了一天,得了寒症,是以遗传到了孩子身上,并发了寒毒。寒毒并不是常见的病,而这个无邪小公子,也有寒毒?

    夜无烟回首指了指瑟瑟,对严御医道:“为他也治治吧。”原以为,瑟瑟也是夜无尘的属下,方才看到他拼死护着这个孩子,显然不是。

    严御医走到瑟瑟近前,为瑟瑟诊了诊脉,掳了掳胡须,道:“虽然毒霸道,但是因为不是从伤口渗入的,只是抹到了肌肤上,所以,无大碍。”

    严御医从药囊中拿出一粒药。一侧的侍女慌忙接到手中,喂到了瑟瑟口中。药效发挥得很快,不一会儿,瑟瑟便感觉到手脚能够动弹了。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艰难地挪到了澈儿面前。

    宫灯照亮了昏暗的柴房,软榻上,澈儿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无。因为方才点了睡穴,所以还没有醒。但是,似乎在梦里,他也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眉头紧紧拧着,小身子不时地轻轻颤抖着。

    瑟瑟欲哭无泪,心绞痛得似乎要碎掉。她弯腰,将澈儿抱了起来,一言不发,缓步向外走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金总管上前拦住了瑟瑟。

    瑟瑟抬眸,冷然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利用完毕,总该放我们走了吧。”她抬眸扫了一下眼前的乱局,看到刺杀澈儿的人果然是张有,此刻已经被生擒。想必,明日一早,绯城就会传开,太子为了陷害璿王,派人刺杀自己的假公子。

    夜无烟之所以将她和澈儿关到柴房,且守卫如此松懈,大约也是为了引张有冒险,来个瓮中捉鳖。可叹,这个张有竟然如此没有心机,如此急于成事。而她的澈儿,便成了这次局的鱼饵。

    金总管神色一僵,微笑道:“对不住,我们知道,这个邪公子并非太子的公子,你们现在若是出去,面对的将是更危险的劫杀。眼下,恐怕只有璿王府是最安全的。而且,小公子又受了伤。”

    瑟瑟挑了挑眉,一丝冷笑在唇边漫开,她淡淡说道:“有没有危险,我会处理的,不劳总管费心。”今夜,她誓要离开璿王府,如若谁敢拦她,她的剑是不认人的。

    瑟瑟一手抱着澈儿,一手已经伸到了剑柄,一点一点开始向外拔剑。

    “金总管,让他们离开吧。”身后,夜无烟沉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冷澈中透着一丝不可自制的颤意,似乎极力压抑,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一般。

    瑟瑟闻言,刷的一声,将剑推入剑鞘。她抱着澈儿,缓步离开。

    天色已快到五更了,街上行人甚少,可以雇用的马车也极少。瑟瑟抱着澈儿,警觉地走过一道街。

    “主子,你怎么才出来?”一辆马车停在她们身畔,素芷从车中焦急地探出了头。她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了,却不见瑟瑟出来,早已急得团团转了。

    瑟瑟抱着澈儿,上了马车,淡淡说道:“小心点儿,甩掉跟踪的人。”

    素芷点了点头,吩咐车夫驾车。一路行来,换了四五辆马车,最后又弃了马车,瑟瑟又装扮了一番,抱着澈儿,施展轻功,在小巷内绕来绕去。她的轻功甚好,甩掉了不少跟踪者。

    回到兰坊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热闹了一晚上的兰坊,已经归于寂静。瑟瑟站在大门口,向街头眺望了一番,看到四处无人,才闪身进了兰坊。

    五更的更漏声悠长传来,在空旷的街上悠悠回荡。

    夜无烟从街角拐了出来,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凝视着兰坊朱红的大门。

    “御波步!”他低低说道,全身竟是遏制不住地颤抖,只有扶住身侧的墙壁,才能稳住身形。

    日光透过扉窗,映照在瑟瑟身上,日光是暖的,可是,却化不去她身上的寒意,化不去她心底那一片冰冷。

    从回到兰坊,她便一直坐在窗畔,视线一直凝注在澈儿身上。昨日的易容还没来得及褪去,依旧是那张平凡至极到令人过目即忘的男子容颜,代表着憔悴和疲倦的淡淡青色,透过易容的粉在眼睑下隐隐透了出来。

    她望着澈儿小小的身子在疼痛的折磨下,那几近扭曲的模样,让她感觉到了深层的刺骨冰冷,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不可抑制地倾泻。心口闷热疼痛,似乎要窒息一般。

    眼前总是晃过长剑向澈儿小身子上刺去的那一瞬,她感觉到了深深的后怕。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你若是弱,便逃脱不了被人利用,被人欺负的命运,唯有强大,才可以保住身边人的平安。

    门悄悄推开了,素芷和白兰缓步走了进来,将正在燃烧的残烛熄灭。

    “主子,小公子怎么样了?郎中请来了,让他进来为小公子瞧瞧病吧。”白兰走到瑟瑟身畔,轻声说道。

    瑟瑟温柔地为澈儿盖了盖身上的薄被,抬指将覆在澈儿额前的一缕发丝拢起,露出了澈儿苍白的小脸。看着澈儿紧皱的眉头,她伸指在澈儿眉间轻轻揉着。

    澈儿是不能轻易受伤的,因为他本来就体弱,兼有无法控制的寒毒。一旦受伤引发了寒毒的频繁发作,她真的怕失去澈儿。瑟瑟不敢再想下去,冷声道:“让郎中进来瞧瞧吧!”

    “是!”白兰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领进来一个老郎中,他为澈儿诊了诊脉,又看了看澈儿的伤口,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孩子既然身有寒毒,怎么还让他受伤?你们这些做爹娘的,究竟是怎么保护孩子的!”那老郎中语带责备地说道,他大约是把瑟瑟当做了澈儿的爹,把素芷或者白兰当做澈儿的娘亲了。

    “李郎中,您老啊,别生气。赶快给孩子瞧瞧,脱离危险了没有?”白兰抱怨道。

    瑟瑟听了郎中的话却觉得头脑一昏,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全身好似被当众浇了一盆凉水。昨夜,璿王府的严御医也说了,虽没伤到要害,但是因为身有寒毒,所以还是很危险的。

    老郎中道:“伤口所敷的伤药,是上好的金创药,所以,如若近几日寒毒不发作,应该是无碍的。”

    瑟瑟心中顿时一滞,澈儿的寒毒似乎近几日就要发作了,她急急问道:“郎中,请问您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不让寒毒在近几日发作?”

    老郎中叹息一声:“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白兰是一个急性子,闻言,上前一把抓住郎中的衣襟,冷声道:“李郎中,人都说绯城你的医术最高,怎连这小小的寒毒也治不了?”

    老郎中被白兰身上的香气熏得迷迷糊糊,他惶惶地说道:“姑娘,请放开老朽,要论医术高明,老朽怎比得上宫里的御医,又怎及得上江湖上的狂医。你们不如去请……”

    “哼,要是请得到御医和狂医,还用得着请你吗?”白兰气恨地一把将老御医甩开。

    瑟瑟从衣襟中掏出从璿王府盗来的药丸,递到了老郎中面前,道:“据说这是医治寒毒的药丸,请您老瞧瞧,要如何服用?是否能让寒毒近几日不发作。”

    老郎中伸手接过药丸,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气味,双眸一亮,“不错,这果然是医治寒毒的解药,只因药物中的几味药草只有海外才有,所以,老朽还以为中原没有这样的药。既然你们有这个药丸,孩子的病就无碍了。把这个药每日一丸,接连服用五日,服药期间,药物会抑制寒毒的毒性,寒毒是不会发作的。服用五日后,再用内功将体内寒毒逼出来。不过,令公子身上的寒毒极深,逼一次是不够的,至少需要逼毒三次,即需要这样的药丸十五粒。”

    瑟瑟闻言,心中一片悲凉。

    十五粒药丸!

    昨夜在璿王府,她盗药之时,那瓷瓶中有十粒药,伊良说他已经用过了五粒。这么说,伊良也是需要十五粒药丸的。她从中取走了五粒药,现在她手中有五粒药,伊冷雪手中有五粒药。对于两个孩子而言,药都不够用了。

    伊良那边,自然犯不着她去担心,夜无烟总会想办法的。可是,她的澈儿,该怎么办?只有五粒,到哪里再去寻找十粒药丸去?难道说,真的要她去求夜无烟?可是,想起昨夜他利用了澈儿,瑟瑟心中便一片寒凉。

    老郎中瞧完了病,背上药囊去了。

    瑟瑟点开澈儿的睡穴,喂了他一粒药丸,看着澈儿即便点开了睡穴,依旧陷入了昏迷之中。瑟瑟心中一片抽痛。她换了一身衣衫,重新易了容,嘱咐素芷道:“好生照看着小公子,我出去一趟。”

    街上,丽日普照,云淡风轻,倒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只是,却驱不走瑟瑟心中的隐晦。隐约间,听得前面两个行人的议论声。起初,瑟瑟根本没有注意,直到璿王两个字传入耳畔,她才心中一凝。侧耳倾听,只听得那意思大约是,今晨,璿王和王妃到香渺山还愿去了。然后,便是那璿王如何如何地宠爱王妃。

    瑟瑟闻言,玉手一颤,他倒是春风得意了,利用完澈儿,自己去香渺山还愿了。在瑟瑟看来,夜无烟应当是已经认出墨染是假冒的了,可是,他这样子不点破,难道说,是真的喜欢墨染?说起来倒也有可能,那墨染比自己可是温柔婉转多了。而且,还有伊冷雪,他倒是左拥右抱很开怀啊!

    瑟瑟转身,便朝着香渺山方向而去。

    寒梅庵坐落在光明峰半山腰,四周苍山为抱,绿树环绕,景色宜人,这里不仅是京城百姓上香之地,且,历来也是皇家拜佛的地方,即使不是什么重要节日,平日里也是香火鼎盛。

    夜无烟本不是张扬之人,此时来上香,倒是声势不小。带了百余人的侍卫,浩浩荡荡犹如游龙般蜿蜒在山中。由于璿王和王妃来上香,平素里的一些香客都被拒之门外,山间倒是愈发的清幽宁静。

    山路难行,夜无烟嘱咐马车停在山下,自己骑了马,让墨染换乘了一顶小轿。

    瑟瑟依旧扮成年轻公子的模样,施展轻功,避开夜无烟的侍卫,自另一条山路蜿蜒上山,半个时辰,便到了寒梅庵的中院。她隐在树后,屏息等待着,一般来上香的女眷,都会随着住持到中院禅房去参禅。那位墨染姑娘,想必也不会例外。

    果然,等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得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透过横斜的树枝,瑟瑟隐隐看到墨染婀娜走来。她身着一袭青裙,墨发随意绾了一个随云髻,头上珠翠未戴,只是插着一支绿宝石的玉簪,青裳衬得一张玉脸白皙娇美,就连那道疤痕看上去也不再狰狞。

    这女子到底是谁?或者说她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竟然连衣裳和发髻都扮得极像。或许这衣裳是夜无烟为她准备的,就如同当初在春水楼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样,只是这发髻,竟也是她最爱的随云髻。

    墨染身后只有两个侍女相伴,庵堂中院,偶有女眷借宿,是不允许男子出入的。在前面引路的,正是庵堂里的住持月缘。

    几人沿着青石小径,向这边越走越近。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瑟瑟冷冷一笑,轻轻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枝,嗅着清冽的花香,身形忽然飘起,衣袂当风,猎猎作响。

    瑟瑟这次出手,可谓凌厉决绝,速度奇快。如若是不会武功之人,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那说自己因失忆而忘记了武功的墨染,显然是会武功的。她玉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身影不自觉地向后飘飞,想要躲开向她疾飞而来的花枝。她的身手不错,那梅枝擦着她的脸颊堪堪划过。她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她似乎放松得太早了,躲过了花枝,却没躲过花枝上的花。那平日看上去娇嫩轻柔的花瓣竟然犀利如刀,在她脸上旋转着,划过一道道伤痕。

    “啊!啊!……”墨染捂着脸,连连尖呼。难道说,四年来磨骨换肤的罪要白受吗?这张脸,难道说,真的不会属于她吗?

    瑟瑟望着墨染脸上渗出的点点血痕,心中一沉,这张脸竟然不是易容的。她本来是要划开她脸上的易容或者面具的。

    思及昨晚她伸手去摸澈儿的脸,她及时阻拦了。若非如此,真不知,她要对澈儿下什么毒药。瑟瑟想想都后怕。她被拒后,便动手去抓自己,就是那时候对自己下的毒吧。她不敢对自己下立即发作的毒药,只是下了让自己事后浑身无力的毒。就是那毒,让她连澈儿都保护不了。

    瑟瑟眸中寒意凛然,她手中长剑忽然出鞘,向着墨染刺去。

    墨染这次再没有躲,大概是意识到了方才自己躲得太及时了。只是捂着流血的脸怔愣着,她身侧的两个侍女早已迎了上来,伸剑阻住了瑟瑟的进攻。

    瑟瑟和两个侍女交手,不到十招,便将二人踢开。瑟瑟手中的剑,已经稳稳当当地架在了墨染细腻的脖颈上。清澈的剑光,映着瑟瑟亮丽的黑眸,格外的清冷。

    墨染想要挣扎,瑟瑟勾唇笑道:“别动,不然,我这手一抖,你这美丽的头可就掉了,我可不喜欢杀人的。”

    墨染闻言,果然不再动了。瑟瑟只是用剑指着她,但是,身子和手却没有沾到她的一片衣角。谁知道,这女子身上有没有毒。

    “放开她!”一道温雅冷澈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瑟瑟眯眼瞧去,只见前方游廊上,夜无烟带着几个侍卫,缓步走了过来。看到被劫持的墨染,他似乎吃了一惊,轩眉紧紧皱了起来。看样子倒是真的紧张啊!

    瑟瑟冷冷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道:“璿王,你凭什么让我放开她!”

    夜无烟望着瑟瑟的脸,眸光一凝,负手冷然说道:“你……又凭什么要杀她?”

    “自然是凭我手中的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了!”瑟瑟淡笑着说道,只是,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睛里却全是冷意。

    “说吧,怎样才肯放开她?”夜无烟眉头皱了皱,负手站在她面前十步开外,问道。

    瑟瑟挑了挑眉毛,悠悠说道:“我听说璿王府有医治寒毒的解药,很简单,我只要十粒。”

    “十粒?”夜无烟闻言,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墨霭深深的黑眸中却闪过一丝疑惑,“昨夜,便是阁下从府中盗药了吧,既是医治寒毒,十五粒足够,你既已盗了十粒,何以还要十粒?”夜无烟淡淡说道,沉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深深的痛。

    她明明盗了五粒,可是他却说她盗了十粒,难道说昨夜还有别人去盗药了,抑或是伊冷雪将她剩下的那五粒药藏起来了?

    瑟瑟感觉到胃里乍然疼了起来。这些年为了练武,她常常废寝忘食,是以,落下了胃疼的毛病。只是,眼下,她根本无暇去顾及这疼痛,她的心,被失落和气恨充满了。

    夜无烟看着瑟瑟似乎因痛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乍然一痛,不知不觉,就要向她走了过去。

    “你不要过来。”瑟瑟手中的剑忽然一紧,贴紧了墨染的肌肤,冷冷喝道。

    “十粒药丸,到底有没有?”她沉沉说道,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嘶哑了起来。

    “我也很喜欢那位邪公子,我会救他的,你不用担心。药丸,不在我身上,但我会给你的。”夜无烟薄唇紧抿着,冷冽的双眸中泛起了一丝湿意,“现在,你可以放开王妃了吧?”

    瑟瑟抬闻言,看着夜无烟高深莫测的眼神,黛眉一凝,冷然道:“我如何信你?”瑟瑟知晓,药丸,他不可能时时带在身上。

    “你若是不信,便给我一粒毒药好了,届时用解药交换药丸。”夜无烟沉声说道。

    “王爷,千万不要吃毒药,别管墨染了,墨染情愿身死,也不愿王爷中毒!”墨染凄然说道,声音里是满满的关心。

    “无妨,本王一定会救你的。”夜无烟的眸光从墨染的脸上扫过,沉声说道。

    这两人倒真是情意绵绵啊,难道说,她在夜无烟心中就是这样子的?这样子的墨染,夜无烟竟然还当她是自己?抑或是早就知晓不是自己了,或者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对了,伊冷雪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原来,男人都是喜欢保护女人的。

    “你不用担心,我可不像有些人,随时都带着毒药。”瑟瑟冷冷瞥了一眼墨染,对夜无烟说道,“我信过璿王的为人,药呢,希望璿王派人送到临江楼。就此别过!倒是要麻烦您的王妃了,请送在下一程。”瑟瑟将宝剑架在墨染脖颈上,缓步向庵堂门口走去。

    夜无烟和他的侍卫们紧紧随在她的身后,到了山路上,密林幽深处,瑟瑟将墨染丢在窄窄的山路上,俯身钻入密林中,飘然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