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琀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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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一章神机妙算

    第一章(1)

    平阳城作为大秦除首都长安之外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商业十分繁荣,街边商铺林立,路上人流涌动,但是不远处的一个街角内的某个摊位的画风却有些不同,与市集上各个小摊前顾客满门的情形格格不入。

    一个简易的算命摊,唯一的招牌就是一面还粘着些许油污的幌子上书的三个大字:

    卦半仙。

    摊主是个一看就不能让人联想到半仙的十三四岁小姑娘,无聊到正在抓身边的苍蝇玩,幼齿的模样大概也正是在人流量如此之大的地方也招引不来一个顾客的最大原因。

    最终连身边的苍蝇也被抓完了,琀璋撑着脑袋重新陷入了深深的无聊与郁闷之中。

    唉,自己的命运究竟为何如此悲催?而像她这样一个倒霉催的人,连自己的生活都成困难了,师父当初到底怎么会觉得自己还可以助别人成就大业呢?

    想她自从出了高柳山就几乎已经一路倒霉到了现在,一出山就想到自己因为当时正处于悲愤之下,竟然都没有问师父凤凰星君在哪里就走了,于是只好在路上捡了几根树枝自己简单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东南方向,之后通过路人之口才得知东南方向即是大秦的中心城市——平阳。

    随后她花了五天时间才终于走到了大秦的平阳城,入了城,刚松了口气想要找个高档客栈入住,好好洗个澡再吃一顿缓解缓解旅途劳累,结果一摸荷包,猛然发现盘缠已然告罄,拮据之下只能挑了个中下的客栈将就。

    睡至半夜,又忽然被穷醒,虽然现在住的这个客栈的档次不高,但是大城市的物价实在是高得令人发指,至多三天以后,自己恐怕就要连饭都吃不起。一面怪自己师父小气,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一面又只能绞尽脑汁想着可以没有本钱却赚钱的方法。

    失眠了半个时辰之后,琀璋终于灵机一动,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特长啊,在街角摆个算命摊不就完事了,凭自己的专业素养,日进斗金什么的都不是事儿。

    而一想起赚钱就压抑不住地越想越兴奋,甚至开始想到等自己赚了钱,再完成师父的任务之后,就急流勇退周游列国去,说不定也会成为历史上一段佳话:

    神机妙算琀璋仙,功成身退云游去。

    这一想,就一直想到了月亮下山,太阳升起。金钱驱使之下她也不觉得困,直接就去问店家借了张桌子,又讨了两块破桌布,大笔一挥,在一张桌布上写了“卦半仙”,又在另一张桌布上画了个八卦图,就兴高采烈地自立门户去了。

    可是,结果却是,直到现在,她已经在这里整整摆了三个月的算命摊子了,接到的生意却少得可怜,一天的客人用手指都数的出来,赚的钱只仅仅付得起房费和饭费,连偶尔想要加个餐都不够。

    本来刚刚第一天的时候,她也是存着满满的兴奋与冲动来经营着自己的事业的,但是一直从太阳刚刚升起等到日上三竿,她的兴奋与冲动,以及对于金钱的憧憬也已经全部都已经被磨得消失殆尽了。

    真的是没有想到,当初她在高柳山的时候,可是从七岁起就在方圆百里的乡村远近闻名,一个被所有人尊崇为神仙似的堂堂人物,每次替人算命都需要排队限号,可是在这里抛头露面自降身价地摆了个摊,这些人竟然敢不屑看她,琀璋的一腔自信心几乎全部都在平阳这座城里三个月内被打击地碎成了渣渣。

    看来她毕竟还是太天真了,理想过于丰满,而现实又过于骨感,事到如今,她不禁开始怀疑自身的价值,以及……宇宙的奥秘。

    宇宙啊宇宙,宇宙之大,既有凤凰星君那样转世成人后还有一帮人前仆后继地做辅助的存在,亦有像自己这样只不过是那些前仆后继只为成就一朝大业的孺子牛,多得像黄河之沙,卑微得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哪怕只言片语的提及。

    长叹一口气,反正自己的发财心已经没了,现在只盼望着能够早早找到凤凰星君,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

    忽然间被自己一个莫名冒出来的想法吓得浑身一激灵,如果是要是一直等不来他,岂不是还要在这里摆上十年的算命摊子?

    那可真真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行不行,如果今天还等不来凤凰星君,她明天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开始亲自去找他。

    至于今天……

    望了望天,不宜进财。

    罢罢,干脆还是收拾收拾回客栈去,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就去找命中需她辅佐的人。

    然而……

    就在她才刚刚整理好了桌上的卦签,站起来转身要收“卦半仙”的幌子时,却猛地听见自己桌前一道男子高傲的声响。

    “喂,算命的!”

    琀璋在内心几乎要翻白眼翻得背过气去,她从小到大几乎是在众人手掌心里捧大的,何曾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过。

    算命的?她明明是卦仙,是卦仙好吗!

    但是出门在外,须得收敛,收敛。

    她收敛情绪地回过身,低着头笑道:“不知客人想要算些什么?”

    一面用余光看着自己眼前站的两个人,再显而易见不过的面相,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刚刚出言不逊的正是这个狗仗人势的恶仆,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然而这位主人的态度却和仆人大相径庭,微笑有礼,而且,她真的忍不住有惊为天人之感:

    此人,怎会生得如此好看?

    秀眉入鬓,凤眼明丽,面相聪慧过人,少年富贵。只是,只是可惜……

    殊丽太过,必命途多舛。

    然而她才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眉眼,生了些许慧极必伤的感慨,忍不住摇了摇头,还没看清其他的面相,对方身边的仆人已经又烦躁地喊起来:“喂喂,看什么看,我家公子要测字,你可行是不行?”

    琀璋将目光瞥向那仆人,长得也不算丑,可就是这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让人气得不行,冷笑了一声,悠悠坐下来翻了个白眼,抬头道:

    “这世上的推算,没有我不会的,这世上的因果,没有我不知的。”

    “哼,你这小小的女子口气倒大,还是拖住下巴,小心砸了招牌罢。”

    琀璋不再理他,看向那十五六岁的秀美公子,笑着问:

    “不知阁下是想要测个什么字?”

    “赢。”

    他说,“输赢的赢。”

    “好。”

    琀璋点头,拿了张纸铺在桌上,然后将笔沾了沾墨,在上面慢慢写下了一个赢字,又抬头看了看那少年公子,垂眸道,“阁下不妨先坐下来,听我细细和你说。”

    只觉自己眼前似有影动,那公子已然坐在了自己面前,他的仆人本来想要先擦一擦凳子,却被他一个动作制止。

    琀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欠考虑,看他的穿着风度,必是大家出身,恐怕不会轻易用外头的东西,让他坐在这张跟客栈借的破凳子上,倒真是纡尊降贵。

    但自己只假装没看见,继续分析着这个“赢”字。

    她换了支小楷笔,沾上赤色,一手压纸,一手圈出了赢字上的“亡”部:

    “阁下要算的这个字,首先请看这儿,头上的这个亡字说的是危机意识,若要赢,需熟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对方一边听一边默默微笑点头,似乎是信了她说的话,而那个小仆人也在她开口后开始觉得她有两把刷子,安静地站在主人身后抱起手听着。

    琀璋浅浅笑了笑,又勾出其他的部分来,“口”、“月”、“贝”,接着道:“这口字说的是沟通能力,既要会表达,也要会倾听;而这月字指的是强身健体;还有这贝字,是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可取。”

    最后,她缓缓圈出赢字的最后一部分,一个“凡”字。却不分析,而是先抬头又看了一眼坐在她面前的这位锦衣公子。

    此人近看来更加美貌过度,自己都忍不住动心,却不知这份美貌会带来多少祸害,害人又更加害己,前路渺茫未定,一片迷雾难散。

    师父所说的凤凰星君下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果然命数多存变卦,然则,与其说他是以才定天下,倒不如说……是以貌惊天下。

    清越姝丽,艳容自戕。

    琀璋心里默默叹了叹,低头又说道:

    “至于这个凡字,是说赢者,必须心态平和。从最坏处着想,向最好处努力。须知世事的结果,往往不一定尽如人意。度量要大,心态要好。”

    她顿了顿,像是想了很久,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中凤凰:“阁下要测的这个赢字,其实说的是若想要赢所需要的五种态度,前四种阁下都必备了,只是这最后一个——凡心,恐怕阁下还未能具备。若是想成大业,却必须要从此处着手。”她又缓缓在这个“凡”字上圈了一圈,“定下心来,以不变,应万变,便是阁下所缺乏的能力。”

    对方的脸色微有变化,眸在眼中翩然流转,忽淡淡勾唇笑了一笑:“你说得有理倒是有理,只是说错了一点,在下不过是普通人,与你所说的成大业恐怕相去甚远。”

    琀璋眨了眨眼,亦恍然笑了出来:“我说的这个大业,不过讲的是做官发财罢了,是阁下想多了。”末了又目光狡黠地补上一句,“可不能硬说我测得不准,不给钱啊。”

    凤眸公子笑得仿佛有星光从眼中溢出来:“自然,自然,不过是我想多了。”笑容微微缓和,忽问她:“你叫什么?”

    她下意识地就自报了家门:

    “琀璋。”

    “琀璋?”对方重复一遍,思索的模样,声音清朗悠然,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死人含在嘴里的珠玉,再好,终究不吉利。”

    “就是古玉才通灵呢。”

    琀璋眨眨眼,歪头一笑,她虽通命晓运,知晓古今,可此时毕竟还是露出了少女的灵动模样。

    少年又笑得动容:“好好好。”随后站了起来,侧头对身后人说,“坎水,还不快给这位姑娘银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学会沉默是金,静静站了很久的仆人听见了主子的吩咐,连忙应了一声从荷包里掏钱出来给了琀璋,整整一锭雪花银,竟然还阔气得没让她找。

    之后主仆二人便告了辞离去,琀璋握着银子热情地挥手告别,笑容欢愉。

    看来今天一定是自己苦尽甘来的转折点,既找到了凤凰星君,又赚了这么一笔钱,好日子一定就要来了。

    一主一仆,此时已走至街的另一头,绝代风华的高贵少年边走边淡淡对身后的仆人道:

    “坎水,这会儿没有人,你还这身装扮,难道是装家仆装上瘾了?”

    身后的仆人立即脱下了仆人装,露出了里头黑色为底,暗绣红色火纹的锦衣,竟然是个会武的侍从。

    虽跟在后面,也不忘低着头恭敬回话:“是,太守。”

    听闻此话,前方少年却忽停下了脚步,暗金色线绣祥云纹的靴在原地极小地踱了几步,脸色异常凝重,凤眼眯了一眯,冷冽道:

    “称我,中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