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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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就洗澡,完事后在卧室吹了很久的头发,长发在热风中惬意的飘起落下,吹个差不多的时候,刘悦然听到手机一阵铃声。

    放下吹风机走过去,“喂?”

    “悦然,是我,你能不能……出来一下?”电话那边是戴羽久违的声音,有些疲惫和生涩。

    “嗯!阿羽你在哪儿?”刘悦然直接问。

    然后戴羽说了一些话,刘悦然皱眉,而后渐渐舒展开,“你等我。”

    挂上电话,刘悦然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用去几分钟,想想再没什么可找,才走出卧室。

    时间是十点,刘妈都睡了,刘悦然走出去的时候静悄悄,在外面轻轻把门锁上。

    天有些冷,刘悦然在小区外面等了一会儿的士,等到车已经是十分钟后,坐在后座上,发怔。

    望着外面倒退的街景,稀稀落落灯火,更像是阴影的高低建筑,天际有些模糊的星星点点,发呆。

    阿羽,你最近几天发生了什么?

    铃花路步行街那个公园见到的戴羽,她垂着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简直要融入后面萧条树木的背景,虚弱无力。

    刘悦然快步上前,声音发颤:“阿羽?”

    戴羽才抬起头来,呆呆看着刘悦然:“对不起悦然,我只能麻烦你了。”

    刘悦然摇头,手摸上戴羽胳膊,入手一片冰凉,再摸别处,都冷若一个死物,刘悦然大叫:“你都这样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跟我走!”

    戴羽试图挣扎,挣不开,也就任刘悦然牵自己走,另一只手不忘提着包,画板,沉甸甸的,但哪个都不能弃。

    两人一个强拉硬拽,一个木讷跟在后,从步行街走过,这个时间这里行人不多,她们出奇的动作吸引不少人,不过两人对他们的目光置若罔闻,心里恐怕只有彼此。

    刘悦然带戴羽在一家宾馆开了房,直奔房间,进去之后用被盖把戴羽裹住,完全裹成了粽子,刘悦然皱眉看戴羽,后者也傻傻望她。

    刘悦然:“……”恨铁不成钢表情顿时垮下去,换上的全是担忧。

    戴羽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人被被盖裹上了却还哆嗦,刘悦然心完全软下去,走过去把粽子版戴羽抱紧,送温暖。

    戴羽依然傻傻望她,两人沉默,气氛竟也融洽。

    如此暖了半个小时,戴羽才被放出来,外套被扒掉,刘悦然说了一句“快去洗个澡”,把戴羽推进浴室。

    里面响起哗哗水声,刘悦然才长松一口气。

    此情此景,今晚是不用回家了,犹豫着要不要给老妈打个电话,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便把手机放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看起来。

    戴羽发生了什么?怎么落魄成这样?这几天她是怎么过的?为何不早早联系自己?

    心里有一万个问,令刘悦然憋得慌,却没想好等下戴羽出来,要不要问——到了这时还犹豫这些,还真够矫情的。

    水声停止,刘悦然呼吸为之一滞,未过太久,浴室门打开,戴羽从里面走出来,刘悦然自然而然的转头去看,裹着浴巾的戴羽明显比前段时间消瘦了些。

    从背包里翻出吹风机,刘悦然轻车熟路的给她吹起头发,动作熟练,心思却在别处。

    “悦然。”戴羽轻轻叫她。

    刘悦然嗯了一声。

    戴羽:“我快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风停,吹风机摔落在地,刘悦然失态站在那里,盯着戴羽的后脑勺。

    戴羽低下头,继续说:“真的,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世界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有熟悉的人,没有栖身之所,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我,不是么?”刘悦然轻声提醒。

    戴羽点了点脑袋,“只剩你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联系你,不想拖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甚至想过,永远不被你看到……”

    戴羽没能继续说,是被刘悦然捂住嘴,刘悦然从后面抱住她,很轻柔在说:“看惯了你聪明能干的一面,但见到你犯蠢犯傻,心里却并不觉得反感,因为喜欢一个人啊,总会努力爱她的全部,好的坏的,美好的一面悲哀的一面,都会试着接受,所幸现在我对你,还没有失望过,只是很担心,很怕你会受伤害,怕你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受委屈,阿羽你明白么?”

    戴羽动嘴,却说不出话,还被刘悦然捂着。

    刘悦然轻轻一笑,继续说:“之前联系不到你,我就胡思乱想,想着你是不是后悔,不想陪我了,想着你是不是,就此一去,再没有音信了,直到刚才看到你,现在真实的感觉到你,才觉得安心,阿羽,你能明白我这种心情么?”

    刘悦然把戴羽抱得更紧,手却从对方嘴上拿下,放在其胸前,顿了顿,装作随意的搭在那里,“……”

    戴羽却没察觉到刘悦然的小动作,大力呼吸了几口,才说起:“我继父死了,刚到这里就接到医院那边的电话,他没有亲戚朋友,我几乎是他唯一的亲人,这几天一直在忙他的葬礼,花光所有的钱,才把他送走……”

    刘悦然面色发白,没想到戴羽这几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而自己,竟毫不知情。

    戴羽握住刘悦然一只手,捏了捏,“这些本不想告诉你的,但你,有权利知道,不仅这个,关于我的一切我都会一一说给你听,到时候,你是走是留,随你。”

    “戴羽你神经病!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个!”刘悦然有些生气,抽手,却被戴羽紧紧抓着。

    戴羽:“我不想你走,但更想让你自行选择,了解我一切后,再去决定要不要继续陪我,你理应拥有这样的权利,但是有且仅有一次,悦然,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刘悦然点头,戴羽还怕她不懂,继续说了一句:“你选择留下,我将赴汤蹈火,你要走开,我便不再出现。”

    “嗯,我知道了。”刘悦然这么应,心里有些闷——话题这么严肃,让她感到压力。

    刘悦然再拿起吹风机,试试,却是坏掉了,转身去拿毛巾,把戴羽头发擦干。

    几天不见,头发长了不少。

    两人在床上躺下,却是一起盯着天花板,熄灯,戴羽才开始讲。

    “父亲是船员,我十岁那年他出海遇到海啸,再无音讯,母亲原本是要一个人撑起这个家,然而身体不好,后来又喜欢一男人,就跟了他,他便是前些天死去的、所谓继父。”

    戴羽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家孩子的身世:“继父刚开始还好,在工厂上班,挺努力的,母亲那时候对未来充满期待,给我报了培训班,学吉他、声乐,生活真的美好了几年,可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母亲病重在床,继父工作无力维持,我勉强把高中读完,就没再读了。”

    “很早就出来打工,什么工作都做,网吧收银,酒店服务生,甚至还去过工厂……”

    刘悦然不说话,身子一翻压戴羽身上,把她抱住。

    戴羽:“差不多是在工厂那段时间,开始写*文的,坑过几个笔名,后来才安心下来,用心填坑,长年累月,才有了今天的千树梨花。”

    “发现这样还好,也就离开了工厂,在外面租房,全职写文,每个月拿出大半稿费,给母亲看病。”

    “那时候真的以为,母亲病可以治好,满心期待,不想却是一个谎言……”

    刘悦然有些慌乱,身子挨着戴羽,却不知怎样才能安慰对方,后者直挺挺的平躺在那里,任她不知所措。

    戴羽:“去年十月份,十月十四号,大半夜的时候母亲打电话给我,说她不行了,得的是绝症,这是撑到最后一刻了,我当时很震惊,因为母亲的病,从头到尾,我都没听过绝症这个词,第一次听到,当时的感觉,真的,大脑一片空白……”

    “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她很爱他,可惜不能再陪他了,现在他不在身边,心里寂寞的要死,恐怕真的要死,快死了……”

    “她让我装作一切都不知道,替她陪着他,我,我……怎么可能!”

    戴羽身体在发颤,刘悦然干脆整个人压上去,自己有百来斤,应该不会很沉吧?

    戴羽气息稳定了些,却是在讲更沉重的事:“我终忍不住,跑去看我的母亲,可到那里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人就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睁着眼,我知道她死都不瞑目的。”

    戴羽流下泪来,刘悦然脸贴着她的脸,自然能感觉得到,伸手为她擦拭,却有些笨拙,胡乱擦了一把,最后放弃。

    戴羽:“那时他不在她身边,不知去了哪里,没有陪伴,只有静静死去,我心如死灰,离开了那里,软弱的连送行都做不到,因为这件事,我恨透了自己……”

    刘悦然心颤,勉强镇住,抬手揉戴羽的头发,也努力平复自己的心。

    戴羽:“后来每个月,他还会来找我,就仿佛母亲仍活着一样,他要钱,我都会给,我甚至幻想着母亲还活着,只要他还会上门要钱,母亲就好好的,我不过是自我欺骗而已……”

    戴羽:“然而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就在一月三号那天,晚上,所有的一切被戳破了,幻想,希望,麻木,隐痛,这些东西都变得刺目,我和他发生了争执,大打出手,然后我就逃到了艳阳。”

    “所以你那天见到的我,其实是个畏罪潜逃的小人,虽然他没有直接死掉,但他后来的死,或多或少,都和我有些关系……”

    “如果那天我满足他,他一定不会死,然而我没有,现在他死掉了,我,是个罪人无疑。”

    刘悦然摇头,却不知怎么出言安慰,甚至,她自己都还没消化好。

    戴羽一笑,轻轻和刘悦然拥抱,说:“这就是我,大神光环下罪恶丑陋的我,刘悦然,你真的想好要陪这样的人一辈子了?”

    刘悦然沉默,没有急于答复,而是在一点点接受。

    我想好了么?

    不,我没有。

    请给我一点时间,好么阿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