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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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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栖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手背扎着点滴,头痛欲裂。她呻/吟着撑坐起来,盖被从身上滑落,低头一看,却是自己家里的。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晏栖桐满脸的茫然,却只要想一想,脑袋就疼得要命。她忍不住伸手按住头,却发现头上被缠了绷带,再动一动全身,左腿好像有一些不舒服。

    她受伤了,她为什么会受伤呢。晏栖桐正想着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满面愁容地走进来。

    “妈……”晏栖桐冲口而出。

    “克瑾,你醒了?”走进来的是位中年女人,短发,中等身材。她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桶,一见到病床上的女儿醒了过来,忙放下了保温桶,扑了过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晏栖桐见她妈搂着她又哭又笑,便只好拍着她的背:“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你、你不记得了?”她妈将她推开,愕然问,“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晏栖桐环顾四周,又想去想,可又是一阵一阵的头疼:“我真的不记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话说完,她就发现她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讲了起来:

    “我和你爸昨天在家等你回去吃饭,左右都不见你回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谁知被一个陌生人接到电话,居然是医院的人接到的。说是你被护工发现在医院里一幢老住院楼的后面,当时是摔在小花坛里,人事不醒。我和你爸听了后吓得半死,连忙赶到医院来。当时你已经被送进去抢救了。说是捡着了你口袋里的手机,可上了锁死活打不开,你当时身边也没有别人,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掉在那里。你当时没醒,我们一时也没有报警,医院里的人不敢乱说,但我和你爸去现场看过,头顶还有压扁了的遮阴篷,你肯定是从楼顶掉下来的。当时你头里面有些淤血,还好医生说是没有器质性的损伤。清除了淤血后医生说你很快就会醒来,有什么问题应该可以问你就知道答案。可是……”她小心地问,“克瑾,你、你真的不记得了?”她想女儿绝不可能会做出自己从四楼楼顶跳下来的荒唐事,一定是还有外人在场。可是这幢老楼没有监控,问了一圈人竟是谁也没注意到有人去了楼顶,就更别提几个人上去的了。

    小花坛?楼顶?她是摔下楼了?但居然没死?可是……晏栖桐咬着嘴唇,只不说话。她妈在边上等她自己想起来,可看女儿越来越苍白的脸,额头都冒出虚汗了,不由又忙说:“算了算了,暂时别想了,你刚醒,我去叫医生来,再检查检查。”

    所谓再检查的结果,就是她的脑袋受到了撞击,出现了暂时性的失忆。也并非将什么都忘了,只那一段经过,好像随着撞击的力度也摔散掉了。

    至于其他身体上的,倒没有什么大碍,小腿也只是轻微骨裂,打上了石膏,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听说了她的经历的人都说她命大,四楼掉下来只受了这一点伤,倒霉的人二楼掉下来都可能会要命,但她心想自己怎么掉下去的都不记得,那不是更倒霉吗。

    住在医院里的日子太无聊了,她只能用力地去想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爸说要去报警,她阻止了,她总有种很快就会想起来的感觉,并且觉得并不是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后来她想,也许回到现场,去一趟楼顶,可能会想起什么来。

    于是第三天,趁着爸妈都不在身边,她一个人扶拐艰难地爬去了四楼楼顶。

    楼顶的平台自是十分的老旧,遍是青苔,甚至还长出了几棵小小的梧桐树。她缓缓走到栅栏边,又发现有些地方的铁栅栏早就锈腐断掉了,无依无靠,像是一个悬崖一样。她走到边上的时候脚是有些打颤的,一向不觉得自己有恐高症,但这一回却是实在有些害怕。伸长了受伤的腿,费力地蹲□去,使劲扳着一旁残存的栅栏,向下看时,那瘪掉的遮阴棚子就在眼前,再微探一探脑袋,小花坛便露了出来。

    晏栖桐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似脚下踩了松土一般,整个人有点儿无力的虚弱,她刚想缩回身子撑着拐杖起身时,突然感觉被什么撞了一下。

    “栖桐,栖桐!”

    晏栖桐紧闭双眸,不闻声响。

    “栖桐,晏栖桐!”

    晏栖桐猛地睁开了眼,被人推撞醒。

    桑梓见她睁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跌坐在床上。

    她还以为……

    桑梓比晏栖桐先醒。

    她记得。寒气侵入了五脏,似正要一个个地将之包裹起来,她想虽然她有努力地在抵抗,但可能还是没有办法。她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自己独自艰难跋涉。虽有山脚下村民的告诫,但她还是没有料到,这个大雪山竟然会是这样的冷。她有好几天没有见过阳光,既使天空中偶有亮色,也只是比四处都白茫茫一片的雪山稍微刺眼一些,可到底还是一片苍白。

    这一回她再没有掉进冰谷,也没有遇到狼狈不堪的骑兵队,而是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仿佛要走穿一个地老天荒。

    而就在这个时候,好似有巨人之手,缓缓拉开了天幕,递进一轮火红的太阳来。那热烈的阳光瞬间就融化了山尖,涓涓细流蜿蜒曲折,冲刷着坚冰,流出了江河大道,好一个奔腾滚滚。

    那时她模糊地想,必是晏栖桐回来了。

    她心里欢喜极了,一时也分不清是因为晏栖桐回来了,还是自己的命有救了。可这毕竟是没有冲突的,无论前者后者,她都欢喜着。心中喜了,四肢末梢仿佛就像寒冬过去了春回大地,嫩草破土而出,新鲜着颤动摇曳。她颤了颤手指,又觉得可以抬起些手来,便缓缓抓住了另一只手。那只温暖的手,比多少个太阳都要来得炙热,她宁愿受这样的烘烤。

    尽管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桑梓还是坚持着与晏栖桐说了几句话。她的耳边便是从没有听过的温柔细语,抚摸着她的背部的那只手像在拨弄着这世间最美妙的弦声。她被裹进了一弯怀抱里,枕着的是热烈的心跳,连带着自己都满腔热烘烘的。

    如此这般,桑梓才沉沉睡去。这一觉自然甜美无双,许是从那个酷寒的世界里出来,无论在哪里都像天界一般美妙。

    她醒后看到自己身上已经着了衣裳,应该是晏栖桐帮她穿的。这也没有什么,她们两个人虽说是没有彼此赤身相对过,但她在晏栖桐离魂的这段日子里,又有什么没看过。

    这般的同性依恋,比那断袖相好,又似真上几分。何苦要沦落到那种□□里,哪又及得上这一种呢。

    桑梓醒来后只闭了眼好好回味了一番这仍旧活着的滋味,然后才翻身坐起来,轻轻推了推晏栖桐。

    可晏栖桐没醒。

    桑梓皱了皱眉,她明明昨晚有听到她回自己的话,难道是错觉。

    不可能的,桑梓勉强想,她都躺到自己身边了,还不足以证明已经醒了么。想罢她又推了推,并唤道:“栖桐,栖桐!”

    晏栖桐依然没有反应。

    桑梓心下一沉,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由就下了大力气,俯□去慌得几乎推撞起来:“栖桐,晏栖桐!”

    晏栖桐猛地睁开了眼。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桑梓跌坐在床上,小声道,又伸过手去,替她把脉。

    晏栖桐浑如未觉,只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

    她……都记起来了。

    她被撞了下去,菱形的小花坛瞬间就在眼前放大。那宽宽的沿,沿上镶满的白色的小瓷条,还有那棵压过枝的矮松。

    这是她被吊在群花馆里时“看”到的情景,只是当时被撞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灵魂。

    难怪她在小花坛里什么也没有看到,原来是因为自己又一次走到了楼顶。

    她想她错了,她一开始就错了。她从医院里的病床上醒来后就应该听爸爸的话去报警,去查出那个将自己推下楼的人来。只是当时心中总有难言的感觉,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

    她现在全部想起来了,推她的是那个她不要了的男人。当时两人在楼顶起了争执,互有推搡,他失手将她推了下去。如果他及时叫人救了自己,没有推委他的责任,有始有终的尽了心,她想她至少还能看得起这个男人。

    可是,他竟然没有出现,甚至同一幢住院楼里的他的前女朋友,也没有再出现。

    晏栖桐虽醒着,可心里却比昨夜还要冰冷。

    一段感情,平淡而起,无风无浪,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场而酝酿。她想她一定是要回去的。喜欢错了人不算自己的错,最后失忆了还在有所莫名期待只能说自己太傻;而任他做了错事还逍遥于外,使爱我的亲人伤心,或还有恨我的人快意,就绝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