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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孙仲山的问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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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孙仲山的问题(1)

    此后数日商成就一直驻留在度家店处置善后。清剿残匪持续了三天,逃出去的土匪被边军乡勇搜出来五个,都是活捉回寨子验明正身后即刻处死,周围村寨里的庄户也送来六具被撅头钉耙石头打得稀烂的逃匪尸首。接下来几天,先是北郑边军指挥使司循例监察,然后北郑县令收到消息带着有司过来处置善后,紧接着燕山卫府和边军府也分别派人派员核实战果。商成没有行政经验,原本以为这些人一来,事情就能告一段落,自己也能轻松下来,谁知道人越多事情越多,每天迎候上差接待同僚应对征询安顿地方抚慰兵勇,一时间竟然忙得脚不沾地。事情繁杂千头万绪,再加上天冷风大,为了御寒各屋里白天里都烧着火盆热炕,天干地燥兼炭气浓重炭灰沸扬,他伤过的右眼整日价熬得通红,火燎般又烫又痒,迎风流泪的毛病更是日甚一日。到后来连随身带着的几张用来擦拭泪水的绵手帕,竟然连换洗都来不及,眼病发作时的痛苦更是让他百爪挠心难以忍受,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让人替自己做了个眼罩,戴上虽然形容更加不雅观,可总算是让折磨他多时的右眼稍微消停一下。

    这一忙就是半个月,直到十一月初九,诸般事务才算处置停当。其间北郑县衙和边军指挥衙门提出建议,认为度家店地处荒僻人烟稀少,偏偏又沟连东西交通顺畅,正是个滋匪养寇的好地方,为防隐患,干脆一把火烧了完事。他坚决反对这种顾眼前不顾往后的短视做法。他以为,既然土匪能在这里哨聚,至少说明这里的水源不是太紧缺,庄户多了也许不行,但是容纳三五户人家肯定没问题;更因为这里地处要冲,若是气候再有变迁雨水丰沛,必然能回复往日景象,所以度家店不仅不能放弃,还应该从附近村寨迁移人口过来经营。他是西马直指挥,地方军政首长,处理这种事原本就是他的份内,两个衙门都不好和他争执,再兼他说话在理,别人也没法和他争执。三方人员聚在一起走过场般议论两回,最后就依了他的主意,于是他从邻近村寨找了三户自愿的破产农户,发给口粮种粮农具迁移过来,又从关繇那里买来两头大牲畜分派下去。看着三户人家安顿好,过冬熬春的粮米油盐柴薪都有富裕,他这才带着石头包坎和一什边军离开度家店。

    度家寨土匪被边军一窝端的消息就象插上翅膀一样,几天时间就在东西两道川里传扬开,被山里的土匪草原上的马贼骚扰苦了的庄户都是喜形于色。随着被土匪掠走的几个“肉票”平安回家,很快地,连西边的几个州县都有了朝廷下决心剿灭匪患的传闻,证据就是一队接一队从南边过来的卫军——不为了剿匪,派这么多兵过来做什么?打突竭茨狗只是幌子,根治匪患才是朝廷的目的。

    也不知道是受了西寨边军剿匪大功的影响,还是马直大寨实在不堪草原上马贼的骚扰,十一月初十,马直大寨集中两百边军动员三百四十多乡勇,又有一哨卫军策应配合,在上马直川设伏,一举歼灭一支长期在边境活动的马贼团伙。是役仅砍下的人头就是八十多个,生俘过百人,缴获马匹三百有余。

    马直大寨的报捷军报还没从北郑传到端州,整个燕山卫就被两个接连而来的特大喜讯给惊呆了。

    从十一月初五到十一月初八,左军和中军出动十一个营近七千卫军,在相隔六百里的西燕山和中燕山同时动手,短短四天时间,打下土匪山寨五座,打死打伤并活捉大大小小的土匪獠寇共计一千三百余人,横行一时的悍匪钻山豹子和方大眼睛也相继落网。随着燕山三大寇悉数伏诛,猖獗十数年的三大匪帮烟消云散,余下的小股土匪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不是散伙就是结队逃进草原。由中唐以来绵延数百年的燕山匪患,终于被遏制住愈演愈烈的势头。

    钻山豹子和方大眼睛的落网是近两年里燕山境内最大的喜事,各地都有人出钱办社火起庙会庆祝,场面热闹得比元宵节也不差。官府也来凑趣,提督府顺应民意颁下告示,各州县从十一月二十五到二十七连续三天取消宵禁,允许人们在城内搭台看戏斗火观灯。消息一出军民振奋,市面上木料灯油绵纸这些喜庆时用得上物件的价钱顿时上涨三成,红布红绸更是几近告罄。

    消息很快就传遍燕山全境,连西马直中寨这样的小地方,在指挥衙门的外墙上也贴着官府暂停宵禁的文告。

    就在大家都在为怎样才能在观灯斗火中博个好彩头而绞尽脑汁时,商成却在为一件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而挠头。

    边军在度家店营救出十一个“肉票”,他的苦恼也来自这些“肉票”。

    十一个“肉票”里有三个突竭茨女人,他都交给孙仲山去处置。他本来还以为兵士们会在意这三个女人的身份来历,哪知道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其寨过来的老边军们根本不在乎这个,为了争这三个女人,几个够资历有资格的边军甚至老拳相向。孙仲山不得已之下只好出了个“抓阄”的下策,结果没摸到女人边的老兵便把一腔愤懑满肚子怨恨都撒到他头上——每天半夜都有人站他屋子外,捏着鼻子喊他起来撒尿……其余八个女人中的六个都是问清楚家庭住址之后,各发一份盘缠,然后找妥当人送她们回家。这九个女人的事情都很顺当,该嫁的嫁人,该遣返的遣返,中间也没出什么纰漏。剩下的两个女子就比较麻烦。说是两个麻烦女子,其实只是其中一个麻烦,就是那个京官杨什么公度的女儿;至于另外一个女子,完全可以略过不题——那是她的丫鬟。这个扬什么的女儿麻烦的地方不仅是因为她出身官宦家庭,而且她还是燕州程家二公子未过门的媳妇,她出了这样的事情,稍微处置不慎重就会牵连到她父亲和程家的风评官箴。更糟糕的是,这个差点就成为闯过天压寨夫人的女子,其实还是个刚刚行过笄礼的女娃,看上去顶多十五岁出头,一张娃娃脸上稚气未脱,一路上受了太多的惊吓,看什么东西都是一副畏缩犹疑的模样。为了不让她多遭苦受罪,也为了不使她的父辈们的前程,商成思虑了很长时间,才决定把这事也交给孙仲山去办。孙仲山为人谨慎心思细密,又知书达理人情练达,想来能很好地和程家人打交道,能给这女娃铺下一条比较好的路。不过他还是反复交代孙仲山——这事一定要机密,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起,甚至是提都不能提。

    可眼下他寄予重望的孙仲山就神情沮丧地站在屋子里。燕州的差事被他办砸了。程家人根本就不认这门亲,坚持说杨家小姐早就患急病死在来燕山的途中,孙仲山打着送人回家的旗号,不管是好意还是想讹钱,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们甚至拿出杨公度从上京写来的家信作证据。杨公度在信上说,他女儿福薄,竟然殁在半道上,希望程桥莫要太难过,也让程家二公子别伤心——即使女儿去了,他还是认程家这门亲,认程家二公子这个女婿……

    商成对面前这个刚刚升作仁勇副尉的边军哨长实在是太失望了。悄悄送个女娃回家,再悄悄回来,芝麻大点的小事呀,孙仲山竟然会办不成;办不成不说,他自己还拿不定个准主意,竟然又原车原路地把人拉回来……

    他把眼罩挪到额头上,瞪着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孙仲山。他实在是闹不明白,孙仲山把这女娃又拉回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程家不收留她,难道她爹娘也不要她?燕州呆不住,就去上京啊——难道说你还怕我不准你的假?你就值当是公费旅游,把女娃送回家,然后在上京转转平原府看看,回来时顺道衣锦还个乡,以仁勇副尉的身份见见父母兄弟姐妹,一家人团团圆圆,难道不美气?

    孙仲山倒是毫不畏缩地迎着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地挺身直立。但是商成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绕过自己停留在他的身后。他狐疑地转头看了看,自己背后除了一面白灰都没刷匀净的墙壁,屁都没一个。

    良久,商成问道:“你是不是嫌我日子过得太清闲,想给我找点事情做?”

    “职下不敢。”

    商成咧下嘴,说:“不敢?那你把人给我拉回来是个什么意思?你没办法,难道我就有办法?”

    “大人英明神武智慧练达,一定比职下的办法多,想出的法子也一定比职下的办法好。”孙仲山就象背书一样顺溜地说道。

    商成眯缝着眼睛凝视着孙仲山,半天没有说话。太奇怪了,如今连金喜都不拍自己马屁了,孙仲山居然跑来乘冷灶,而且话还说得这样直白,一点都没有读书人阿谀奉承时应有的含蓄和隐晦……很显然,这其中有问题。

    不过问题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