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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凝眉(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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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梨花唤残梦,千宫粉黛见泪痕

    盛满翩翩影如玉,轻若露珠掸欲碎

    弘历满脸风尘焦急之色前往什刹海寻找方才能歌善舞的女子,四周已是一片荷塘。偶而有几棵苍松古柏,苍劲挺拔的枝条摇摇摆摆,好象宛如香玉妹妹在跳舞,发出的声音,似乎是它唱着的歌儿,悲凉凄然中欢乐无比。

    经过烈日下的荷塘,却毫无汗渍。他轻轻蹙着眉,正努力的,细细的整理着自己的思想,回忆着曾经在苏杭发生的事情。“雍正元年正月初十初春,风紧一阵疏一阵的吹着,带起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苏州织造府邸的屋檐上。瓢泼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李煦的外孙女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下横笛而吹,衣裾在风中如翻涌不息的云。夜已经深了,脚下雨水缓缓流过,听闻两江总督查弼纳与总管内务府衙门的船已经沿着运河入了城,四方寂静无声,唯有带着几分悲怆愤激的笛声、合着艄公摇橹的欸乃声响在风声雨气中。”她祖父李煦忽然把她抱入他温暖的怀里,含泪说:“玉儿,再过几个时辰吾家人都要因亏空之事被当今皇上问罪,只怕你也会跟随牵连,祖父不愿因一人之过拖累全家的幸福,玉儿明日一早唯祖父安排好家奴送你回金陵外祖母家生活,等此事平缓过去再接你回家也不迟。”立刻,泪水冲进李香玉的眼眶,她双腿一软,就在屋檐旁的石块坐了下来。李煦长叹了口气凝视着默默流泪,发现她忧伤的面颊稍稍恢复了一些颜色,她的手,在她那双祖父的手的呵护下,也逐渐暖和起来了。他盯着香玉看,在家破人亡的势态下,那么脆弱又那么坚强啊,这就是她的外孙女儿。

    她浑身都是冰凉,突如其来的一切,毫无防备的痛心,瞬间跌入低谷的处境,不知所措的选择,所有的一切对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世道茫然,家中更是动荡纷乱之至。经历风雨飘摇如今已是接近分崩离析了!什么都于事无补,连喘息和宽容都同时荡然无存。这就是她付出颠沛流离一生一世的外孙女儿。

    但是,她现在是真正受了伤了,受了很重的伤了。要让一个心冷的人再受重伤并不容易,此时此刻挽救于水火的李煦只有另寻求一个盾牌来保护自己的宝贝孙女。慌乱中是谁让香玉这样□徨无助呢?是谁让香玉这样绝望而憔悴呢?李煦含着泪光上前用手紧握香玉白皙的手,拍抚着她,温暖着她。但愿,在这种时候,“祖父”还能有别的方式缓解安慰自己的孙女!

    “玉儿,落雨了,进屋里歇歇吧。我给你弄杯热茶,好不好?”年过百半的李煦伤情为香玉披上了斗笠蓑衣,柔声问道。然而香玉出神静静看着夜幕,放佛没有听从,默默点了点头。犹自在雨中横笛,笛音中激越之气更盛。随着悲伤入心越重,心上的伤口,仍然在那儿滴着血。

    夜深香玉蹙眉沉吟不觉朦胧睡去,很快到了第二天清晨,香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祖父家父而往,无奈她外祖母致意务去。且兼家父李鼎含泪默默说:“汝父年将半百,因家中遭遇查抄再无照料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姐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姐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李香玉听了,方洒泪拜别,随了奶娘及苏州织造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李煦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附香玉而行。

    与亲孙女泪别之时,李煦对自己的儿子李鼎眼神一黯,负手轻轻叹息:“当年康熙皇帝在世下江南巡查,吾家是何等威风凛然,如何文武双全、功勋盖世,却不料传承不过三代,一手创下的显赫家业已内乱大作,已不复存在。”

    顿了顿,李鼎眼望苏杭运河深处,淡淡道:“原先家里一开口,不由人不刮目相看。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今非昔比,今日和往事不值一提。父亲大人无须自责伤怀,只可惜康熙帝驾崩,四皇子胤禛乘机拥权掌握皇位,揭开国库欠下巨债内乱之幕。此后朝政另外几位大臣相继上奏危言,凡是江南一带织造府更是动荡纷乱之至。后来逐渐有雍正帝身边的亲信前来窥探,借着时日限制还不清筹备康熙帝南巡花费大量库银的缘由,以强加的莫须有罪名乘机铲除原来康熙帝身边的亲信心腹,好让新的势力渗入江南掌控新的格局。”

    李煦花白的眉毛一扬,脸色却不变,呵呵冷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颇感慨地开口:“转瞬几年过去,不知有多少皇子丧生在这场夺嫡内乱中。当今四阿哥登基派来自己的四皇子弘历此次前来吾家问罪设罚,也不知此番兴师动众之下达到什么目的。人言四皇子弘历是诸王子中翘楚,多年来因其竭力辅助雍正皇帝处理内务朝政,也若不是托幼时弘历的福气,吾家基业才在内乱中保存至今—可惜今日看来不过如此,吾家辜负了皇恩浩荡,没有及时归还巨额国库库银,看来真的是气数已尽。”

    李煦虽然知道自己背负沉重的罪名,仍然充满了温暖,毕竟延续李家香火的孙女李香玉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风的港口。

    很快弘历与雍正皇帝身边亲信大臣两江总督查弼纳离开船只登上了岸边,微微雨水濡湿了四皇子弘历的鬓发,四皇子弘历清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莫测高深的老臣,许久,终于垂下了手,退开,恭恭敬敬的作揖:“在下正是是雍正帝四子,弘历,今日前来奉命皇帝旨意查办亏空国银之事,敢问这位前辈大人如何称呼?”

    李煦见四皇子弘历进退有度,先微微颔首,却继续沉默,许久,才沉沉道:“老夫的名讳,已不足为外人所知,奴才受恩深重,断不敢丝毫徇隐,上负万岁天恩,心知愧对皇上一片苦心,也罢,奴才蒙特恩简用,感激惶悚,惟有尽心报效,也知一切关系国帑,必须彻底清查,四阿哥仰副皇上委任圣意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依旨逐细清查就查吧,老奴也无话可说。”

    弘历为之震惊:眼前的李煦已不再是往日风光无限好的李煦,本为大清前任忠心与虔诚的老臣,至今连赐予功臣都是极少之事,由此可见,眼前这个平凡淡然的老人过往至今身份必然一直显赫。

    弘历神色恭谨,再次行礼,说:“请恕晚辈无理,还请前辈不要记恨于心。”话乱,搜查的士兵排成了长龙,两旁站满了护卫,正在挨个检查每个院落的情景和藏匿的秘密。稍微有可疑形迹的地方立刻就被报到一边由专门的人看着。

    李煦却闭眼养神不答,过了一会儿,李鼎反问:“四阿哥此次调兵遣将查办苏州织造府,不会只是个人意念,当今皇上做何姿态?”

    弘历欲言又止,脸色有些黯然,许久,才叹息:“前辈心中定然已知答案,何必非要在下亲口承认说出。”

    相视片刻不久,一个冷漠的官兵突而似不带任何感情地在弘历耳边说了一句话,默默点点头,并不说话,许久,再问:“然而我此次前来,神色中喜忧参半为李大人担忧,方才两江总督查弼纳前去查实账本如实汇报,看来任内亏空各年余剩银两不胜其数,尚有六十一年办六十年分应存剩银六万三百五十五两六钱九分九厘四毫,并无存贮库,亦系李大人亏空,不知李大人从何擅用职权动用国库库银,到如今依旧无法归还清偿完所有支出库银,你可知担当得起此罪?”

    李煦一怔,弘历的话语惊于所有人目光的锐利,然而他沧桑的脸上却因为这句问话而腾起了淡淡的尴尬无奈,亮如朗星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手指有些用力的握着扳指,讷讷道:“老臣一时之间有心无力偿还清所有动用款项。还望皇上宽恕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