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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谁更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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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年前,先皇年迈多病,当今皇上在诸多皇子中实力并不突出。萧老太独具慧眼,不顾老太侯爷和家族的强烈反对,把待自闺中的萧贵妃嫁给当今皇上做侧妃。当时夺嫡之战如火如荼,萧家倾尽所有,帮当今皇上冲锋陷阵。

    萧贵妃的奶娘宋嬷嬷一家世世代代都是萧家的家生奴才,有几十口人之多。萧贵妃嫁入皇族,宋嬷嬷托病告老,没陪她出嫁。宋嬷嬷的大女儿小名叫花儿,是萧贵妃的奶姐,两人一起长大,自幼伺候萧贵妃,陪她嫁入皇家。

    花儿虽说是丫头,模样气质却不逊于萧贵妃,因为是奴才出身,又比萧贵妃柔顺乖巧。萧贵妃新嫁不久,皇上就临幸了花儿,而且花儿比萧贵妃更先怀孕。

    萧老太得知花儿怀孕,大光其火,以宋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威胁,让宋嬷嬷亲自给花儿灌落胎药。宋嬷嬷没给女儿灌药,此事闹开了,朝堂后宫人尽皆知。

    皇上冷落了萧贵妃,当时还是德妃的刘太后下懿旨斥责了萧老太,连先皇也因这件事对萧家颇有微词。花儿有皇上和刘太后等人的多重保护,萧老太不能控制她,气急败坏,就下令把宋家几十口全部囚禁起来。

    萧贵妃也怀孕了,只是比花儿晚了一个月。她不想让丫头的孩子生在她前面,于是,费尽心思,不惜给自己使用催产术。怀孕不到八个月,她就产下三皇子,因失血过多,险些丧命,三皇子也因先天不足,病病恹恹,面临夭折。

    过了一个多月,花儿生下健健康康的四皇子,针对孩子的谋害戏码很快就隆重上演了。四皇子接连几次差点被害死,刘太后一口咬定是萧老太指使,又一次狠狠斥责了她,并请先皇下旨以狠毒善妒为罪名降了她诰命夫人的品阶。

    萧老太丢了脸面,又降了品阶,怒气全撒到宋嬷嬷一家人身上。她一气之下,下令将宋家三代几十口人全部杖毙,并抛尸乱葬岗。

    当时夺嫡之争已到白热化程度,当今皇上在萧家的支持下胜出,准备登基。萧家对新皇有拥立之功,在朝堂的地位一日千里,倍受追捧奉迎。宋家几代都是萧家的家生子奴才,生死富贵皆由主子,没人追究他们的死活,以后也没人再提起。参与杖毙宋家的人慢慢也被萧老太打发了,这件事也就被雪藏尘封了。

    叶儿是宋嬷嬷的小女儿,一直跟宋嬷嬷的妹妹一家住在北郊镇。宋嬷嬷一家被杖毙时,叶儿只有六岁,当时就被吓疯了。宋嬷嬷的妹妹怕受牵连,就丢下叶儿全家搬走了,叶儿成了孤儿,又疯疯颠颠的,和一个孤寡婆子相依为命。

    花儿封了贵人,派人来找叶儿,让叶儿在北郊镇安居,并定期给她送钱治病,北郊镇的人才知道叶儿有姐姐在宫里当娘娘。当年宋家被灭门的惨案又浮出水面,越传越广,萧家使出狠厉手段,几次封口,才压制住人们的议论。

    叶儿的疯病慢慢好起来,后来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花儿突然没消息了,有人传言花儿死了,叶儿失去姐姐的照顾,疯病又复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不就是因为花儿受了宠幸,生了孩子吗?也值得杖毙一家几十口人,奴才的命就是不值钱,也是人命呀?”紫竹率先发言,表情又惧又恨又气。

    “萧老太太总笑呵呵的,象个佛爷,怎么这么狠呢?”丝菊一脸憨相发问。

    风兰哼了一声,说:“萧老太太怎么会象佛爷呢?我看她象笑面虎杀人贼。”

    明珏陷于沉默之中,正消化风兰带回的消息,听到她这话,“扑哧”一声笑了。萧老太现在根本不屑于当笑面虎了,已然变成直截了当的杀人贼了。

    苏嬷嬷看了明珏一眼,训斥道:“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以免惹祸上身。”

    “我还没什么都不清楚呢,你就下令不许再提,以后若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事情发生,我如何处理?”明珏蹙了蹙眉,又说:“比如狗子要卖身这件事。”

    “狗子真可怜,九小姐,不如您买了他吧?”岳芽儿可怜巴巴建议。

    “那可不行,要是让萧老太太知道,不知要惹多少麻烦呢,我们现在住的可是萧家的庄子。”苏嬷嬷停顿片刻,又说:“以后狗子再来,就让婆子把他赶走。”

    明珏扫了苏嬷嬷一眼,没说话,对于是否买狗子为奴,她不置可否。她隐约感觉这件事不象表面这么简单,而且牵连广泛,她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花贵人十几年没有消息,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凶险森凉的寒宫,死一个毫无家族依傍的贵人,就如秋末死一棵草,巨人脚下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四皇子远在西北封地,萧家二老爷任西北巡按史,不用问就知道四皇子境遇也不好。

    将来她走到哪一步,会有什么样的磨难和际遇,现在尚无法预知。她悲天悯人,想收留叶儿母子,可她也需要考虑自己的处境和更深层的问题,毕竟这件事牵扯到萧家。叶儿母子或许有一天会成为她的筹码,也可能成为灾难的祸源。

    “宋嬷嬷一家被杖毙时叶儿才六岁,两年之后,花贵人派人来找她,接济了她十年,这十几年一直没消息,这么说狗子根本不知道花贵人存在。”

    风兰脸一红,怔了片刻,嚅嗫着说:“听婆子说,花贵人突然没了消息,叶儿又疯了,被人糟蹋生下狗子,婆子们也不知道狗子的爹是谁。”

    明珏轻叹一声,想了想,问:“那些婆子还说了什么?”

    “她们还说四皇子是花贵人和狼生的,不是皇上的儿子,四皇子生下来就被人丢进了狼窝,狼不吃他,还把他叨到金銮殿上,宫里的人都吓坏了。”

    “要是狼吃了他,他就是皇子了。”明珏摇头一笑,脸上闪过悲怆轻蔑。

    “九小姐,您买了狗子吧!他很可怜,他……”岳芽儿一直为狗子求情。

    苏嬷嬷瞪了岳芽儿一眼,斥呵:“不许胡说。”

    明珏犹疑片刻,说:“花贵人的事以后不许再提起,狗子再来求就给他一些钱打发了。他很聪明很懂事,知道我们为难,就不会给我们惹麻烦。”

    狗子又来求了两次,明珏没出面,让丫头给了他一些钱和吃食,换了他摘来的野菜。后来,狗子没再来哀求纠缠,但每天她们院子里都会收到一些野蘑菇、野韭菜,有时候也会有几个野果,她们知道是狗子送来的,心照不宣。

    明珏觉得这男孩很有意思,他怕别人误会,不再来求,却想用这种方式打动她们。她不知道狗子能坚持多久,心里总有不忍,倒象是欠了人情一样。

    明月千里寄相思,但不知道明月能不能把人的思念传递到另一个时空。

    中秋节之前,明珏一直在考虑时空相隔,真情传递的问题,思绪起伏,心中五味杂陈。到了中秋节那晚,她没赏月,没祈祷,吃饱喝足,看了一会儿书,就去抱床了。因为那晚乌云漫天,还下了一阵雨,别说月亮,连月光都没见到。

    庄子的日子清静且无聊,明珏的一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抱着那几本拉丁文书籍研究或是画蝌蚪,有时候跟下人们说说话,都快闷出病来了。她是来庄子思过的,外面有多双眼睛盯了,院内还有苏嬷嬷做阵,哪有半分自由可言。

    她整天闷闷不乐、恹恹无力,连食量都直线下降。苏嬷嬷终于知道她症结所在了,“良心”发现,对她的监管力度放松了,也不再用名门贵妇小姐的标准要求她了。无声的反抗起到作用,明珏很珍惜,兴冲冲计划安排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她终于找到一条不用走大门就能离开宅院的捷径,这是哮天的功劳。她们所住的小院后面有一个小水溏,对岸有几座假山,花树茂密,假山后面就有一个小角门,直通外面。角门锁着一把大锁,也是一个防君子难防小人的装饰。

    这天,明珏正研究怎么开角门的锁,一整扇角门就被被卸下来,靠在墙边。狗子钻进来,手上提着一只装着野菜的破竹篮,里面装着野菜野蘑菇。原来他每天卸掉角门进来,爬树进到小院,放下东西再装上角门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明珏与狗子很快达到共识,狗子每天定时来给她们送东西,顺便掩护明珏出去放风。狗子没再求明珏买他,而明珏每次都会给他一些零钱吃食。

    秋高气爽,风清云淡,正是冷热相宜时。

    角门外面是一大片长满矮树野草的荒地,直达河边。荒地中间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向北大概几百米有几十栋稀稀落落的房子,象是一个小村落。房前屋后菜绿果香,左邻右舍鸡犬相闻,清新祥和,颇有乡野风情。

    “那边有人在打听你。”狗子跑过来告诉明珏。

    明珏看到小村口聚着十几个男女,忙问:“打听我干什么?”

    “问你是不是城里来的,是不是姓洛。”狗子见明珏一脸警惕,又说:“你别害怕,他们跟你一样都是好人,对我和我娘都很好。”

    “我是姓洛,呵呵,你倒能看出我是好人,不错,有见识。”

    狗子挠着头,羞涩一笑,“嘿嘿……是我娘说的。”

    “走,跟我过去看看。”

    萧家在北郊这座宅院前不临村、后不挨店,很偏僻,离着最近的就是这几十户人家。远亲不如近邻,跟乡亲俚邻混个脸熟,也便于她在这里落脚扎根。

    狗子跑过去跟那些人说了几句话,又引着明珏朝他们走去。十几个男女也迎着她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扶着一个颤微微老婆婆走在前面,连走边抹泪。

    “你是洛家哪一位小姐?”老婆婆踉跄几步上前问明珏。

    明珏想了想,回答说:“洛家长房,排行第九。”

    “九小姐,你受苦了。”

    老婆婆跪到明珏脚下,十几个男女没有犹豫,都跟着跪下唉声叹气、哽咽抽泣。现代人不流行膝盖战术,但明珏很快进入状态,拉老婆婆起来询问情况。

    “四十年前,老奴在二门上伺候过老太太,后来一家子人就来管庄子了,又跟二小姐陪嫁到萧家。二小姐没了,老太太给了恩典,就把老奴一家放出来了。”

    原来这些人或是自己或是祖辈都是洛家的奴才,有得主子恩典放出来的,也有自己赎身出来的。还有几家是洛明环的陪房,帮着打理嫁妆庄子。洛明环死后,洛家没要回嫁妆,庄子由萧家的奴才打理,洛老太太就赏了卖身契,把他们几家放出来了。他们在北郊落户,靠租佃土地谋生,也就形成了这个小村落。

    “老婆婆,您高寿呀?我看您耳不聋眼不花,身子很硬朗。”

    “主子抬举了,说句不敬的话,我跟老太太一般大,比老太太还大几个月呢。”

    明珏为人和气不拿大,举止言行大方爽利,才婆婆见她随和,很高兴,拉着她说了很多话。与老婆婆的言谈中,她也了解到这些人更为详细的情况。

    老婆婆夫家姓常,扶着她的男子是她的小儿子常东兴,佃了萧家几十亩地种,有一身力气。她的大儿子常东生几个月前被挑到水木山庄做花匠,一家人全搬到山庄去住了,萧怀迦的小厮冬至就是常东生的儿子。

    除了常婆婆母子,一个姓孙的老大爷也令她印象深刻。孙大爷是因周姨娘流产被打死的青梅的亲爷爷,青梅的父母兄弟被小白氏卖掉之后就跟孙大爷失去了联系。现在孙大爷跟小儿子孙长福生活,也靠佃地为生,有时候倒卖些粮食。

    常婆婆非拉着明珏去她家坐坐,絮絮叨叨跟明珏讲洛家几十年前的事。常东兴怕明珏嫌烦,一直跟她陪笑道歉。明珏并不嫌烦,相反,她觉得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前世,她在农村长大,环境倒跟这个小村落有些相似,人也感觉很熟悉。

    跟他们闲谈,明珏知道洛家在北郊共有三个庄子,一个陪嫁给洛明环,现在归萧家所有。还有两个庄子离这里更远一些,抄家时被官府查收了。

    “常婆婆,我听说洛家在北郊有四个庄子,还有一个很小,是……”

    明珏不知道这些人是不熟悉她的境遇来因,不好意思说那个小庄子是她的嫁妆。旺铺被占,就当抵了萧家的聘礼,庄子再小也不能再白给萧家。

    常东兴憨憨一笑,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块地说是个庄子,其实根本不能算庄子,没佃户,也没管事,荒地一块,也就是……”

    他欲言又止,明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陪嫁给她的庄子根本不能算庄子。这些人清楚她的经历和境遇,他们没轻视她,仍以主子相称,这令明珏很感动。

    常婆婆叹了口气,说:“那块地离这儿不远,有功夫让二郎带你去看看。”

    一个庄子要有固定的佃户居住,还要有管事奴才打理日常事务、收租看管。许氏陪嫁给明珏的庄子共三百五十亩地,面积很小,没有佃户租种、没有管事打理。宅院外面的荒地及河流两岸的荒沙地都是她庄子的土地。

    “再说吧!”明珏心中发堵,兴趣不大。

    就看她那堆破烂儿嫁妆,明珏就知道许氏给她的庄子不会好,但没想到却是成片的荒地,根本无人租种。她把庄子想得很差,结果在她意料之外,比她想像的不知还要糟糕多少倍。她没感觉惊诧,心中也无气可怒,只是无奈笑叹。

    又跟常嬷嬷等人闲聊了一些琐事,明珏看时候不早,婉拒他们留饭,要回宅院去。狗子很殷勤,忙为明珏开门引路,常婆婆送了狗子一些吃食、几件旧衣。

    “我知道那片荒地在哪,我能领你去。”狗子跟在明珏身后,象个随从。

    明珏停住脚步,问:“你想要什么好处?还想让我买你?”

    狗子摇摇头,想了想,说:“我想让你买我,换钱治我娘的疯病,听常婆婆他们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不买我,我也不埋怨,我知道你是好人。”

    “你知道就好。”明珏感叹狗子懂事,也是一个有心的孩子,“以后你多摘些野菜野果,我打赏你一些钱给你娘治病,别人就不能说什么了。”

    “我知道。”狗子指了指宅院,说:“有人来找你了,我知道让人看见不好。”

    没等明珏反映过来,狗子就钻进荒草丛,消失不见了。明珏摇头笑了笑,四下张望,也没看到人,又走过一段路,才看到路边有几个衣着光鲜的身影。

    “日子过得真自在,你这身打扮混出来玩,没人把你当成一品侯夫人。”

    “我本来就不是,何必让人把我当一品侯夫人。”

    萧怀迁一身淡蓝色的长袍与天际一色,媚眼如丝,满眼桃花更加灿烂灼红。他的随从看清来人是明珏,忙上前行礼,却不知如何称呼。

    “三爷怎么有时间到北郊来?路过还是视察?”

    “都不是,我是专程来看你的。”萧怀迁摇开扇子,挑了挑眼角,说:“本打算中秋节之前过来看你,太忙,实在走不开,节都过去几天了,才有时间。”

    “三爷不必挂怀,这里很不错,比平北侯府还要清静舒心。”

    “那就好。”萧怀迁媚眼含笑,凑到明珏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担心奴才们苛扣你的份例,留下三十两银子给苏嬷嬷,那可是我的私房体己钱。”

    “多谢三爷好意,我心领了,让三爷破费私房体己钱,我受之有愧。”

    明珏看着自己的脚尖,若萧怀迁敢挑逗她以身相许,就鞋底子伺候,让他知道厉害。萧怀迁大概看懂了明珏的顾虑,用毫不避讳的目光打量明珏纤瘦弱小的身材,扫荡一圈,又用眼神直言不讳表示他暂时没兴趣。

    “银子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别见外。”

    “我不会见外,多谢三爷。”明珏中规中矩行了福礼,又说:“难得三爷来一次,又恰到午饭时间,我让人给三爷准备几样乡土野味,还望三爷不弃。”

    “改天吧!我还要到西郊的庄子去看看。”

    萧怀迁与明珏道别,走出一段路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明珏看到信封里是一份地契,忙问:“这是哪的地契?”

    “洛家陪嫁给你的庄子,三百五十亩地,你自己收着吧!”

    提起这个庄子,明珏就是一肚子气,可萧怀迁好心给她送来,她当然要收下。

    “我的嫁妆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今天才知道陪嫁给我的庄子只是一块荒地。”明珏轻叹一声,语气中流露出苍凉,“嫁妆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没办法。”

    萧怀迁冲他随从摆了摆手,几人立即退到一边,他笑了笑,说:“这块地共有一百二十亩二等田,八十亩林地,五十亩坡地,还有一百亩沙荒地,地质确实很差,没佃户、没管事,根本不算庄子。若找人好好收种,这三百五十亩地一年也能出息二三十两银子,贴补你们的日常用度。有这块地在,你们主仆就至于落迫到衣食无忧,萧家没把这块荒地看到眼里,给你正好有用。”

    明珏听出萧怀迁话里有话,感激一笑,说:“三爷有话尽管直言。”

    “老太太正给侯爷物色望门贵女,其实人选已经确定了。”

    “多谢三爷。”

    萧怀逸将她休弃,因她无家可归,才把她们送到庄子上。萧怀逸很快就会再娶名媛,他的正妻肯定是平北侯府的当家主母,北郊的庄子也在主母的管辖控制范围之内。若碰上贤慧慈和之人,她们主仆还能在庄子上有一处安身之所。

    萧老太确定的人选是白迎芷无疑,白迎芷过门,还能让她们主仆在庄子呆下去吗?萧怀迁把这三百五十亩的地契还给她,就是在为她考虑后路和退路。有朝一日,她们被赶出萧家的宅院,有土地傍身,就不至于落迫为奴。

    “三爷这份情意我此生不忘,多谢。”明珏坚定出语,声音哽咽。

    “这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理所当然,还谢什么?”

    “那也要谢,我的东西有时候落不到我手里,我也无理可讲,无话可说。”

    那八间旺铺的房契不就被某个无耻之人揣到怀里、据为己有了吗?只需五年,这八间旺铺的租金就能连本带利偿还萧家的聘礼,到时候,她一定要把那旺铺要回来。所以,她要好好活着,积畜实力,五年之后,为旺铺归属而斗争。

    “洛九小姐是聪明人,目光放长远一些,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前。”

    明珏爽朗明媚一笑,“三爷说得对,三爷是好人,我铭感五内。”

    萧怀迁边跟明珏说话,边往大路走,明珏跟上他,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河边,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这几百亩荒地到我手里一定会大变模样。”

    她现在也是有产人士了,这三百多亩地虽说很差,一年的生息也能养活她们主仆。她前世在农村长大,虽说下地只限于参观,但也懂得春种秋收。

    前世,她的堂妹被誉为新时代的地主婆,名利兼收,比她这个外企金领不知要强多少倍。堂妹刚到农村创业时,风里来雨里去,辛苦自不必说,为承包几百亩地到处借钱。短短几年,就打了翻身仗,在黄土地里刨出了金子。

    “你刚才说什么?”萧怀迁停住脚一本正经问明珏。

    “我没说什么呀!你问哪一句?”

    “那个生孩子什么种树的,我听着有点意思。”

    “哦!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当然有意思,那可是最通俗的至理名言。”

    “确实如此。”萧怀迁的笑容里掺杂着忧虑和怅然。

    明珏搬出这句二十世纪计划生育宣传语,只不过是信口一说,要表达自己开垦荒地的简单想法。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落到萧怀迁耳中,却成了警醒之言。

    萧怀迁和小白氏夫妇一外一内掌管平北侯府的家务,平北侯府有多少家底他们了如指掌。孩子越生越多,家族越来越大,财产基业增长缓慢等于坐吃山空。萧怀迁是长房的庶子,将来平北侯府分家,他也不会分到太多财产。

    他现在有三子两女,一个丫头和一个姨娘又怀了身孕,加起来就是七个,玉种蓝田、尚未发芽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生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多少儿女。儿子娶亲要聘礼,还要养妻妾儿女,女儿出嫁要嫁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平北侯府的产业即使都给他,这么多花用他也需仔细掂量算计。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这句话给他指出一条明路,当他的女人连小白氏都不例外,每个月定期灌下避子汤,互相指责猜忌时,谁也不会想到这只是明珏的一句随口之言。

    “等我在这片荒地上发了财,一定分三爷一份。”明珏信心满满。

    “好,我拭目以待。”

    两人穿过石桥,萧怀迁跟明珏道别,刚要上马,就见两匹快马冲他们飞奔而来。看清来人是二门上一个管事和一个陌生男子,他忙让随从迎上去。

    “奴才给三爷请安。”

    萧怀迁扫了陌生男子一眼,问管事,“出什么事了?急匆匆的。”

    管事看了看明珏和萧怀迁随从,面露犹疑,不敢开口,陌生男子更是满脸焦急。萧怀迁挥了挥手,让随从退下,明珏告辞要走,被他拦住了。

    “说吧!洛九小姐不是外人。”

    “回三爷,奉国公府白老公爷没了。”

    白老公爷是白夫人的亲爹,白迎芷的祖父,他死了,萧家也会乱上一阵子。

    萧怀迁瞪了管事一眼,问:“我还当什么大事呢?没了就去奔丧,准备丧仪礼注,先派人把白姑娘送回去,跟太太和三奶奶商量该如何准备。”

    “三、三爷,报、报丧的人还没到。”管事嚅嗫着说。

    “混账,没人报丧,你就敢说白老公爷没了?这不是找打吗?”

    “不是,三爷,奴才……”

    “到底怎么回事?再吞吞吐吐就割了你的舌头,永远别再开口。”

    奉国公死了,报丧的人还没到,就有人来告诉萧怀迁,这里面定有隐情。管事是萧怀迁的心腹,陌生男子来告知消息,就找了他,府里没人知道。

    管事忙讪笑告罪,拉陌生男子上前,“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三爷说。”

    男子跪在萧怀迁脚下,低声说:“三爷,小人是宁侧夫人院里伺候的奴才,公爷确实没了,冯夫人也去了,世子爷不让外传,这件事……”

    明珏又吃惊又奇怪,还有隐隐快意交织。奉国公年迈,死了也不稀奇,白迎芷她娘也死了,而白迎芷她爹却不让往外报丧,这里面定有蹊跷。

    大秦皇朝以孝治天下,死了亲生父母要守孝三年,不能婚嫁。白迎芷使尽手段致使明珏被休,好取而代之,她正做一品侯夫人的美梦呢,冯夫人一死,她还能嫁吗?三年孝期,萧怀逸会等着她?除非萧怀逸现在变兔子。

    萧怀迁拧眉沉思片刻,问:“冯夫人是怎么死的?”

    “小人不知道冯夫人怎么死的,世子爷封锁消息,杖毙了许多奴才。小人隐约听说有两个丫头在后花园跳湖了,宁侧夫人就让小人来告知三爷。”

    “我知道了,奉国公没了,冯夫人伤心欲绝,忧郁成疾,也走了。”萧怀迁冷冷一笑,说:“你快马加鞭赶回锦州告诉宁侧夫人,就说我心里有数。”

    “多谢三爷,小人拜辞。”男子飞身上马,转恨消失在烟尘中。

    萧怀迁扫了管事一眼,说:“你回府,报丧的人没到,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件事要泄露半个字,要割的就不是你的舌头,而是你的脑袋了。”

    “奴才明白,奴才遵命。”

    打发走管事,萧怀迁看了明珏一眼,微微摇头,笑容冷漠森凉而别有意味。

    “三爷欠宁侧夫人的人情?”明珏问得直截了当。

    “我以为你会问宁侧夫人是谁?”

    “我也想知道,还请三爷不吝相告。”

    “宁侧夫人是奉国公世子的侧室,冯夫人是正妻,我欠宁侧夫人一个人情。”

    一夫多妻的社会形态对妻妾的品阶也有诸多规定,还要受礼法限制。大秦典制规定只有亲王和超一品侯爵才能纳侧室,其余只有正妻和妾室。

    奉国公是一等公,世子还没袭爵,没有品阶,怎么会有侧室呢?这只有一种可能,宁侧夫人很得奉国公世子宠爱,为区别于其他妾室,才称她为侧夫人。

    明珏暗哼一声,眼底恨怒盎然,狡黠一笑,说:“奉国公府出事,宁侧夫人就让人跟三爷报信,可算找对了人,若侧室能扶正,再大的人情三爷也还了。”

    “洛九小姐真是一朵解语花,世间少有的聪明女子。”

    萧怀迁挑起桃花眼,眼底闪过精光,深深看了明珏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宁侧夫人也有这个想法,萧怀迁也想到了,却让明珏说了出来。

    “什么花也会开败,我只是随便说说,三爷别放在心上。”

    “有些花永开不败。”萧怀迁笑了笑,纵身上马,又说:“我要护送太太等人到锦州奔丧,你若有事,就找刚才那个管事,他叫赵昌,我会交待他留心。”

    “多谢三爷,三爷慢走。”

    明珏哼着歌往回走,一路上步伐轻快,心里的如意算盘早已打响。若宁侧夫人扶了正,白迎芷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仅仅是她算计到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白夫人、整个奉国公府和暗算她的冯家死士,她要想一个万全之计,让他们都不痛快。白迎芷手段阴险毒辣,那就好好玩玩,看谁更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