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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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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梦华的崩溃并没有引起于老夫人半分的内疚和痛苦。

    邬梦华看着于硕宜,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将近十年的男人,是不是也没有一点儿的怜悯。

    于硕宜没有表情。

    王氏起身,走了过来:“姐姐啊,事到如今您就认命吧。老夫人和老爷都说了,虽然您和九小姐离开于家,但是一应米粮供给是不缺的。老爷在于潜给你安置了一所宅子,派了十几个下人,足够你们母女生活了,将来玲玲出阁,一应东西也是全的,您要知道……您娘家获罪,老爷也是费了大力气,上上下下的打点,才没有牵连到您的,所以您要感恩知足才对……”

    邬梦华抬起头来,瞪着王氏:“我在这里与老夫人和老爷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邬家不过是被牵扯,并非主谋,大宋律例有写,此罪并不会祸连出嫁之女,你当我同你一样幼稚寡闻?!感恩知足?若不是我邬家,于家哪来此时声势?该感恩的哪里是我邬梦华,该是于家,该是你们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字字啼血,邬梦华气不上传。

    “呦……姐姐这话可就差了,轮不轮得到我插嘴并不是姐姐说了算的,要说您在于潜县的宅子可是我在娘和老爷面前求情求来的,不然……”王氏眉眼轻佻,坐了下来。

    身后于念玔拉了拉她娘:“娘亲,不要说了。”

    王氏瞪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就要成正房嫡女了,一天到晚委委屈屈的样子,像什么话?你看看人家于念玲,哦,不对,九娘现在已经不姓于了,才一岁,就会瞪人了,你倒是学学。”

    邬梦华彻底傻了,原来,堂上之人早就串通好,今日不过就是给自己演戏罢了,王氏就要取代自己成为于家的夫人了,于念玔成了正房嫡女,那她的玲玲怎么办?忙转身起来紧紧抱住孩子,邬梦华惊恐地望着花厅上的每个人。

    于硕宜看着于念玲,终究是亲骨肉,此时有一丝丝不舍:“你们便去吧,于潜的宅子虽然不大,也还整齐,一应用度不会少。本来可以不必如此,只是念玲出生以后,你们确实没有人再有身孕,看来这“八女一子”,也是命中注定的。这……这是休书,你自拿好。”

    一纸素签,成了压垮邬梦华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这是在一年之前,哪怕邬家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老宅子在,她邬梦华都会抱着于念玲头也不回地走掉,可是现在……邬家已如死灰,不能复燃。

    自打出生,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邬梦华觉得嗓子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全是青紫的颜色。

    李澄从邬梦华的怀里挣脱出来,蹲在她面前:“娘,你看着我。”

    李澄言词爽利,不容置疑,邬梦华不自觉跟着她的要求抬起头来。

    伸手扶住邬梦华下颚,来检查她的瞳孔,以手测试她的颈动脉,搏动快速,李澄道:“娘,您头晕吗?”

    邬梦华有些发傻:“娘不头晕,你没事吧,玲玲?别吓娘!”

    李澄摇了摇头:“娘,我没事,您也没事,玲玲和您在一起,娘不怕。”

    简单地检查,还好邬梦华大概只是血压升高,肺静脉压力增加,冲破了肺部的毛细血管,才吐出血,问题不算太大。

    “这九小姐还真是贴心。”三房林氏站了起来,走到李澄身边,“老爷,若是夫人怕带着孩子出去受委屈,不如就将九小姐寄养在我这里吧,我的孩子也都还小,正好一起作伴。”

    “这……”于硕宜看了看他母亲。

    “你想都不要想,我已经什么都没有,我绝对不会把孩子给你。”邬梦华忽然看到了于硕宜眼中闪过的一丝犹豫,惊恐已极。

    于老夫人笑了:“到底是你的骨肉,只要改换了姓氏,留下来也未尝不可,只是……邬氏不便留在家中,不然……”

    “你们谁敢?谁敢碰我的孩子?”邬梦华几欲发狂。

    “娘,您不要激动。”李澄拉了拉她娘,就算刚才这口血还没有大碍,血压再升高可就危险了,“玲玲谁也不跟!不就是不姓于吗?玲玲从出生就不愿意姓于,还叫什么念玲,听着七老八十的样子,玲玲不要叫于念玲了。”

    一个一岁的孩童稀里哗啦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周围的人都目露惊异,当然,让他们惊异的还在后面。

    “玲玲也不喜欢这里。”李澄一指王氏,“她!这个女人身后总跟着一个小娘,长得好可怕啊……脸像个盆那么大,还总是冲着她耳边吹气。”一年来,李澄也大致习惯了他们的称呼,说得倒是不费力气。

    李澄此言一出,王氏立马坐不住了。

    李澄看着王氏身边道:“这位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哦……你叫秀珠,我知道了。”

    王氏大叫:“老爷,老爷,秀……秀珠秀珠……”

    于硕宜忙上前拉住王氏:“不要听小儿胡言,她定是听她母亲乱说的。”

    王氏出了一头大汗,听于硕宜安慰,方才慢慢缓和了下来,是啊,不过是个一岁的小娃,自然是学来的。

    “那我来说个我母亲都不知道的吧。”李澄笑道,“你!”李澄一指林氏,“你后院的墙根底下埋着不少好东西啊?”李澄说完冲着王氏身边的“秀珠”挤了挤眼睛。

    李澄一言,林氏差点跳了起来,“这……这,我我……”支支吾吾说个不清。

    李澄拍手大笑。

    于硕宜看了林氏一眼,对着李澄道:“你个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和庶母说话?”

    李澄看了看他爹:“庶母?我不是不姓于了吗?这也不是我的家,我只有娘,没有爹,连爹都没有了,我还认什么爹的媵妾?”

    于硕宜语塞。

    李澄蹲下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邬梦华:“娘,玲玲问您,我为什么叫于念玲啊?”

    邬梦华抚了抚胸口,说实话,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孩子简直就是个神仙:“按……按照于家族谱,你……你这一辈名字里的中字为‘念’,因为……因为你出生的时候,整个临安城的大小铃铛都随风而响,所以,你……你叫念玲,取玲珑剔透之意。”

    “啊?”李澄皱了皱小眉头,“那为什么不是铃铛的铃?”

    邬梦华更傻了,从来没教过她认字,她……怎么区分的玲珑的“玲”和铃铛的“铃”:“因为,于家你这一辈,尾字从‘王’”。

    “原来如此。”李澄点头,若有所思,“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于家的孩子了,我要姓我娘的姓,用老天送给我的名字!”李澄站直了圆滚的身子,“从现在开始,我叫邬铃!邬梦华的邬!铃铛的铃!”

    这个事件以后,邬铃和她娘被送到于潜县的一所宅子里,没有人再敢提让邬铃留下来的问题,因为大家都害怕。

    说是宅子,其实是个类似北方四合院的地方,只是南方的院落与北方略有不同,院中水道环绕,地上青石历历,上面都是苔藓,邬铃一进门就差点滑一跤。

    关上门,由着陈妈带领几个下人收拾庭院,邬梦华拉着邬铃左看右看,确定她没有受伤,又来摸她的头,没有发热啊?这孩子……邬梦华来拉邬铃的裤子,邬铃猜他娘是想看看她有没有长出尾巴。

    “娘,你要请个郎中来看看,刚才吐过血,要吃点药呢。”邬铃道。

    邬梦华开始低低抽泣。

    摸了摸她娘的裙子,知道夫家对于古代的女人是多么重要,邬铃替她娘难受:“娘您别哭了,他们对娘不好,对铃铃也不好,咱们离开不是更好吗?”

    邬梦华看了看女儿,皱眉道:“娘不是愁这个,是愁……你失了于家嫡女的身份,只跟了娘这样出来,以后……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邬梦华说完自己都是一愣,邬铃不过一岁,尽管有点不对劲儿,大概也是听不懂自己说什么的吧。

    邬铃转了转眼珠,这个在古代还真是个大事,自己现在的状况基本就算是被判了一辈子独身了,可是这要怎么跟一个封建礼教大家出身的女人说呢?说没事儿,你闺女有特异功能,说你闺女命格奇特,还是说,不结婚不代表没伴侣?邬铃最后还是决定装不懂吧:“娘亲说什么?铃铃不明白。”

    叹了口气,邬梦华把女儿抱在腿上,轻轻拍着。

    邬铃有点困,终究只有一岁的身体,便靠在娘亲身上睡着了。

    这一睡一醒,一颦一笑,一坐一卧,四年时光匆匆而过……

    这日邬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好饿啊!陈妈炖了白粥来,并一些简单的瘦肉糜。

    真好吃,邬铃吃得风生水起。

    邬梦华面露心疼,一个劲儿嘱咐她慢一点。其实对于这个母亲,邬铃还是很喜欢的,虽然柔弱但是其实内心坚毅,很是有大家女子风范,举手投足端雅有礼,教导邬铃也是不急不缓,有张有弛。

    陈妈更是好,几年来对邬铃简直宠上了天,尤其是离开于家以后邬铃实在争气,学什么都比同龄的孩子快,做什么都比同龄的孩子好,除了偶尔有些奇奇怪怪的言论,比如: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比如,看了这么久,天上也没个飞机之类的……所以吃饭的时候,陈妈一口一个:“我的邬铃就是厉害,这么小的年纪什么都知道,长大以后是个女中豪杰也说不定。”

    “你快别这样说了,我都心烦死了……”邬梦华惆怅道。

    “铃铃要当女中豪杰。”邬铃其实不是这么想的,“那是一种什么东东……”邬铃在心里笑道。

    邬梦华叹了口气,来擦她嘴角的米粒。

    忽然从门外飞进来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