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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冬灰两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满族灌骨”。

    魏鑫帮她推开门,门还兑着让她小心翼翼端进来。

    天呐,孟冬灰一心一意在手艺上,只是端过来一边搁在桌沿这才放下心,也这才不经意抬眼看了这一桌客人……冬灰心理素质好哇!从她这个角度看,小步比她受不住,恨不得冲过来!……是的,小步差点就跳起来了!

    黄晟还一拍手,满脸兴奋,“终于来了!”站起来戴上用餐手套就要去捞起来一根,

    “你不能等会儿!”小步这一吼,黄晟还吓一跳,尴尬极了,手慢慢缩回来。

    关漫微笑,起身,举起酒杯向碎子,

    “五哥,这杯敬你,我还以为你从此不再赏我们脸了呢。”

    碎子也起了身,“哪里话,都是亲兄弟。”很豪爽,一饮而尽。

    关漫如常扭头看了看小步,小步着实也没看冬灰,可眼睛就是盯着她手旁边一点地方,他多怕她烫着啊……

    其实他们说话间,冬灰默默的,动作可熟练。

    魏鑫拿上来小电磁炉,调好温火,

    换冬灰的手,端着托盘,

    冬灰从腰后取下一只隔热手套,单手戴上,另一手掌着夹骨夹抵在盘盆边缘,一气呵成,将这一大盘端上电磁炉。

    “请慢用。”轻声规矩说一声。

    “小步,你是不是也该敬敬五哥。”关漫这时候说。冬灰要出去了,小步怕是忍不住会投去一眼。刚才他忽然发脾气萧碎还有可能以为小步那是不情不愿吃这顿饭,毕竟是关漫出面请的客,小步可一直没发声。这会儿,五哥可瞧着他,他要再有一个不慎,五哥一定能结合刚儿那声吼,把目光立即牵到冬灰身上!……

    小步到底还是知道利害关系,淡淡抬起眼,也没说多刻意,刚儿不冷不热,这会儿依旧不冷不热,

    起了身,拿起酒杯,“五哥。”全喝进去了。

    小步其实真不想喝这口酒,一会儿说不定他还能开车送冬灰回去,酒一喝,送什么呀……

    喝进去了,就不掩饰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情不愿,放下酒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自个儿捻菜吃。

    小步的脾气,谁不知道,碎子也不介意,弟弟敬的酒他都喝,还是喝了这杯,也坐了下来。

    席间,

    碎子的人,关漫的人,看上去和和气气,说的,也是些无伤大雅的笑言,

    小步有时候笑笑,有时候捻点青菜吃,再没喝一口酒。

    也没打招呼,就似如常出来上洗手间……小步一出来,还回头看了看身后有没有异常,没有,立即快步向后厨走!

    冬灰,冬灰……

    远远就看见她,

    冬灰还端着一大盘灌骨向另一个包间走去,

    小步还不敢站在这个门等,

    隔着两个门,站那儿,

    冬灰出来了,

    看见他,

    冬灰也没停留,低头抬手扶了扶眼镜,跟魏鑫又快步向后厨走去……

    小步远远跟着,

    冬灰来去两趟了,小步就那么远远看着……

    等他回到包房,

    只有关漫一人坐在桌边了。

    “走了?”

    关漫倒了杯茶,看他一眼,“你出去这么长时间不进来,可不就是赶客。”

    小步在入口的椅子边坐下,冷冷淡淡,“又不是一路人,一桌儿能吃上饭么。”

    “人呢。”关漫忽然问,

    小步抬起头,神色全变了,眉心蹙着,“她怎么在这儿干这个!”

    关漫倒露出微笑,“她还有什么不能干……”倒茶的手优雅极了。“再点一个大骨吧。”关漫说,小步笑着这才从门边走过来,低声说,“冬灰做什么都好看,她把大骨端上炉子那一下真利落……”

    冬灰又端着一盆大骨走了进来,

    这次小步直接“指示”,“刚才那一盆佐料没翻匀咯,你给再翻翻。”冬灰只有留下来用夹骨夹在盆里又翻动了翻动,

    这时候关漫又要了几个菜,冬灰听在耳朵里,他都记得,全是上次吃过那一顿,她爱吃的……这样,把魏鑫也支走了。

    门一合上,小步立即站起来接过她的夹子,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在这儿!”

    冬灰这才微笑,“打工啊。”

    “我看看手!”

    小步知道有这样熟练的上大菜功夫,一定经常做,而且,肯定烫过……果然,仔细看指甲尖儿,有破皮的印子……

    小步带着她坐下来,心疼地食指轻轻抹了抹她的指尖儿,又看向她,“是不是缺钱,我可以……”

    冬灰摇摇头,“放寒假了,在学校呆着也是没事做,这里热闹。”

    听了心里也是难过,

    她一个人,一个亲人都没有,放了假,家在何方也不知……

    小步不知怎的,一时有股情绪就堵在鼻息那里,酸得难受极了!

    他放下她的手,微侧身给她倒了杯热茶,“你还没吃饭吧,先这里垫垫,一会儿你下班了,再去吃你想吃的。”

    冬灰知道他们是好意,也不好拒绝,

    抬头看了眼屋内的挂钟,

    “现在确实不能吃,我还有一个小时的班,你们要能等,等我下班了,去别的地方吃。”

    小步重重一点头,“我们等。”

    关漫一直垂眼看着自己杯里的茶,一句话没说。

    而此时,

    宫里也有一桌家宴。

    这次,元首只叫了老大老二老四老六,再加少首,

    瞧出来了吧,都是已经成了家的儿子们。

    虽说儿媳妇们都没到,可席间离不开家长里短,元首询问了她们的近况,嘱咐,公事要办好,家里也要顾及好……

    元首放下茶杯,看向自己右手边的三子,这个他从十岁就挑中一手栽培至今的少首,

    “雁落,你也该成家了。”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却也,不突然……看看今天在座的兄弟们,雁落心里难道会完全没有数么,

    只是,

    他确实没想到,他的父亲,这个一手造就他的君父,会当着他的这些“最不安分”的兄弟们的面,说出这样直白而残酷的话,

    “雁落,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以前,真是我错了,当真是得‘先成家’‘再立业’,你要一直有个稳定的家庭,心也一定能早早静下来,竟是我太放纵了你……前儿,我把曾老接了来,商量了一下,曾妙现在也回来了,你们之前也是有感情的,分开了这些年正好各自成长,相信再结合一处,一定能连理互助。雁落,该收收心了,要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我怎么放心把这重担交给你……”

    字字如惊雷巨石落在雁落的心里呀!

    什么意思!

    知道言外之意吗!

    我怎么放心把这重担交给你……这就是指,已经是不放心了,

    你要让我放心,

    唯有收心,

    而收心的唯一途径就是,娶曾妙,

    否则,

    没有婚事,就没有未来,

    因为,我不放心……

    雁落此时的心是一片空茫,

    他知道自己这大半年都在浑浑噩噩中,

    是的,很烦躁,

    一再地怀疑自己,一再地又建立信心,

    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又放不下很多很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雁落总不愿想起那一幕,

    因为他又在多次明确告诉自己,冬灰,只是游戏,如何当真!……

    但是,

    就是不愿想起那一幕,

    章程礼倾身,

    生生从他怀里把冬灰抱走……他耷拉下一双胳膊,冬灰始终没看他一眼,他知道,冬灰也听进去了章程礼那番就是说她是祸水的话,小小的冬灰啊,一眼没看他,被抱走,越走越远,而他,竟然连一丝阻拦的意思都没有,那一刻,雁落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他把冬灰始终还是当成了一场游戏……

    却,

    这场游戏太抠入人心了,

    它甚至动摇了雁落的意志,

    怀疑自己该走这条路么,

    该沿着君父为我铺好的这条巅峰之路走下去吗,

    失去一切自我,

    变得这般身不由己……

    但是有时候这种怀疑又会被强大的自信所击败,

    我生来就是王者,

    哪位王者在登顶的过程中是随心所欲的?这是我必定得承受的苦,再难以下咽,再不甘心,也得受……

    就在这样的左右不定里,于是雁落的决策也呈现出所谓的“情绪化”。

    今天,

    眼下,

    又是一个关键的路口!

    抉择,就在他一个“好”与“不好”的回答……

    雁落抬眼看了看这一桌儿人,

    父亲很残忍,

    他把对手全集齐,

    雁落,我不是没有选择,

    而你的未来,只有靠你自己选择,

    成与不成,只有靠你自己!

    雁落慢慢垂眼,

    心里的光彻底灭了,

    轻轻说了一个字,

    “好。”

    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