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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笙歌的怀里多了一个马卡龙礼盒。梅仁瑜看过,里面有七个马卡龙,正好是彩虹的颜色。

    对戒虽好,可食物更佳啊。别怪笙歌和梅仁瑜这么读作耿直写作没情调,实在是对戒对他们来说不如马卡龙实在。

    笙歌手上有蹼,戒指是戴不上去的。梅仁瑜要上班,梅仁瑜她们行里上班时是严禁戴婚戒以外的首饰的。这套男女对戒又不是那种适合做挂坠的款式,梅仁瑜和笙歌也不是那种戴不了戒指就要把戒指当项链挂脖子上的小情侣。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一致同意了用马卡龙交换对戒。

    换得了对戒的女子很开心,男子却说着丢人丢人。看他们两个的样子,梅仁瑜想这对情侣或许不会长久。不过感情这种事情旁人置喙不得,更何况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餐厅点心活动的对戒一晚只送一套,再抽到十八点的男女只能拿其他的礼物。周围还有其他小情侣是想要对戒的,见那对男女用马卡龙就换到了对戒,只恨自己一早没有想到去问得了对戒的人能不能交换。

    梅仁瑜和笙歌拿了马卡龙,一人一人鱼开开心心地商量着回到座位上和大家一起分了吃掉。一来是均分了好运,二来也是回报海川这个寿星和忙前忙后的海洋,三来是终于能用均分好运的名义逼迫小春吃一口能量炸弹,让她一边爽歪歪一边哭唧唧。

    一人一人鱼打着小小的坏心眼正开心就发现他俩的计划还没实现就要流产了——桌上一个冰激凌蛋糕还插着未点燃的蜡烛,海川双手抱胸一脸不爽,海洋则是对着弟弟赔笑。小春见了梅仁瑜就冲上去抱住梅仁瑜的胳膊哀嚎一声:“总有肥胖大将军要害本宫!!黄桑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乖,那娘娘不吃蛋糕糕了哈。黄桑我准了。”

    梅仁瑜学着小春的口吻嗲出一句,小春顿时愁眉苦脸地撅起了嘴,活像要拿撅嘴挂油瓶:“……不行我要吃。”

    啧啧啧,嘴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对小春这种口不对心的行为,梅仁瑜表示十二万分的——理解。没办法啊,民以食为天,什么能比天更大呢?哦,睡眠的宇宙不算。

    “冰激凌!冰激凌蛋糕!”

    只吃过便利店八块钱一个的盒装冰激凌的老祖宗眼里全是星星,他看看海川,海川哼了一声。再看看海洋,海洋依旧在苦笑。

    冰激凌蛋糕是海洋擅自给海川定的,海川觉得海洋这是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所以在闹别扭。海洋则是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居然能让弟弟这么嫌弃。

    以梅仁瑜对海洋海川的了解,她真是掐指一算就知道是这么回事。马卡龙这下子是分不了了。那么大一个冰激凌蛋糕,吃不吃得完都是个问题,马卡龙这种甜腻的可以进冰箱这冷宫里罚站去了。

    有吃有喝又有得新奇的东西可以看,一个生日过下来,最开心的竟不是海川这个寿星,而是笙歌这条看起来没什么烦恼的人鱼。

    “笙歌你就这么喜欢公主酒店?”

    回到家里,帮着笙歌清理他鱼尾巴的梅仁瑜好笑地问。

    其实笙歌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像他刚遇到梅仁瑜的时候那样虚弱的如果没有梅仁瑜的帮忙,就不能自理生活。梅仁瑜眼睛不瞎,看得出笙歌每天的变化。她明白自己对笙歌撒手不管笙歌一条人鱼也能行。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去管笙歌的闲事。

    ……这一定是因为在笙歌的身边太舒服了。

    这老祖宗既开朗又活泼,还很健谈。听着他用少年老成的口吻说话,看着他老爷爷似的眯眼而笑,梅仁瑜就感觉像被海风拂过脸庞心头,说不出的舒爽。

    “人类创造的东西我大多都喜欢。”

    “大多都喜欢?”

    “嗯!因为人类的创造发明很多都很有用啊!就像这个!”

    笙歌说着举起了手上满是泡沫的沐浴球。

    “这个起泡的球太方便了!比起海藻和海岩来都方便!沐浴液也很好!香喷喷的,而且能把身上洗的很干净!”

    “……原来你们人鱼是用海藻和海岩来洗澡的?”

    梅仁瑜想象了一下自己拿搓脚的火山石来刷背的情景,只觉得背上一痛。

    “因为我们身上有鳞片啊。”

    笙歌说着,大尾巴微微一动。灯光之下,那条之前黑乎乎看不出颜色鱼尾闪动着蓝绿色珍珠贝般的光泽。鳞片脱落的地方因为长出了豆大的新鳞片,看起来不再那么的突兀可怖。可惜的是两叶尾鳍里只剩一半的左尾鳍没能再长出来,笙歌的尾巴就这样秃了一个好看的尖尖。

    见梅仁瑜看着自己那个秃秃的尾巴尖尖,笙歌垂眼而笑,拉着梅仁瑜的手去摸自己的胸口。

    “你看,这里也有。”

    笙歌的动作让梅仁瑜看向了他的胸膛。

    正太外表的老祖宗没有厚实的胸肌,流畅的肌理线条却紧实而充满生机活力。纤细的颈项上还在滴着水,笙歌薄薄的肌理如同通透那般白皙。

    “鳞片是很难弄干净的。”

    梅仁瑜起先没有注意到笙歌所说的鳞片在哪儿,只是被眼前的身躯躁红了老脸。等她自己盯着笙歌的肌肤看上几秒,这才发觉老祖宗果然没有骗人——笙歌那微微泛着莹润光泽的身体上是有一层微微闪亮的东西。

    “啊!”

    那层透明玻璃纸一样的东西平时人类的肉眼辨别不到。到了笙歌下了水才会变得稍微清晰一点点,是以梅仁瑜之前从来没发现过。

    “对,这个就是鳞片。在岸上鳞片会变干,干了贴在皮肤上就看不出来了。回到水里鳞片又会自己张开。鳞片可以保护我们在水中不受大多数的伤害。一般的擦伤、刮伤是伤不了我们的。”

    喔……全自动智能金钟罩啊。不过想想也是。要是人鱼的身体和人类一般脆弱,海里那么多焦岩随时砂砾,还有各种飘来荡去、游来游去的海洋生物,一个不留神就得浑身擦伤的。要是再遇上点什么垃圾潮、捕鱼船、化工废料排泄——

    梅仁瑜掐断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拼命让自己回过了神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了手下的轻微起伏。那是笙歌心脏的鼓动。

    “笙歌。”

    “嗯?”

    笙歌的身体浸在温水之中,荡漾出一圈圈柔软的涟漪。沐浴露的香气氤氲在整个浴室里,把气氛调和的无比柔软。

    梅仁瑜想自己或许不该破坏这么美好宁静的气氛,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你一条海人鱼,怎么会跑到陆地上来?”

    梅仁瑜的话让笙歌一怔,接着这位老祖宗神色不变地笑道:“这个城市周边的海域几年前被卖给了开发商,今年我住的地方也被开发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就像是一个家里老房子在城中村,城中村被拆迁了后到别处去居住了的人一般。

    只是,拆迁户尚有补偿款可拿,再不济也能得到同面积的房子。笙歌这条应该住在海里的人鱼却是无法再留在应该十分宽广的海域之中。住的地方没了可以再找,家没了可以再建。搬家好过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但凡周边的海里还有一丝能容纳笙歌这条人鱼的地方,不能直立行走的他也不用拖着鱼尾巴上岸。

    “你的家人朋友亲戚呢?你的族人呢?”

    喉头像是被塞进了大块棉花,梅仁瑜堵得慌。笙歌却还是笑着回答:“大家都不在了。”

    “别误会。”

    老祖宗放开梅仁瑜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它们大多都搬走了。”

    那么大多之外的呢?

    “你怎么不搬?”

    “我不习惯别的地方。”

    老祖宗说着眯起了深海般美丽而澄澈的蓝眼:“毕竟我在这附近生活了八百多年啦。夏季的暖流,冬季的寒流。鱼群和水鸟的迁徙都已经习惯了。现在去了外面,不用多久肯定还是会想回来的。”

    所以就这么拖着尾巴上了岸?拖着那样的尾巴上了岸?……笙歌老祖宗真是心大。真的,他的心有这——————么大。

    “你之前住的地方,以后还有机会能回去么?”

    “应该不行了吧。岸边都被填起来盖房子了。那附近变浅了很多,水质已经不适合有生命的东西存续了。”

    “…………”

    梅仁瑜睁着眼,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她不想哭的,真的一点也不想哭的。因为笙歌说的这些事情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君不见年初的贺岁电影里就是类似的桥段?人鱼们因为原本居住的海域被开发而死伤无数,于是决定杀掉地产商男主刘轩以保卫自己的家园与族人。

    可现实是海市周围的海域不是青罗湾,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有钱有势还心善的刘轩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与恶化。笙歌的家园毁了就是毁了,笙歌的族人没了就是没了。人鱼们没有地方找人说理,更没有地方找人报复。

    再说,人鱼又能拿什么报复?就算报复了。今天死一个地产商,明天死一个相关的负责官/员,那又能怎么样呢?地产商那么多,一家不做还有一百家一千家一万家等着做。官/员那么多,这个死了那个还能顶上。开发永远不会因为几条人命搁浅。一时的搁浅也迟早会被人捡起来再次推动。

    想要人类停止开发?那不如让人类停止繁衍还比较简单。

    “那你还喜欢人类造的东西?那你还对人类这么的……这么的——”

    梅仁瑜说不下去了。

    “别哭呀。”

    老祖宗尾巴一掀,靠在了浴缸边上。他冰凉的手臂环住了梅仁瑜的肩膀和颤动个不停的后脑勺。

    “物竞天择。人鱼之所以没落是人鱼自身的原因。人类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但不是决定性的要素。”

    笙歌慢慢地抚摸着梅仁瑜的头顶,慢慢地用指尖梳理着梅仁瑜的发丝。他冰凉的手指越是滑动,梅仁瑜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越发的灼热,鼻腔越发的阻塞。

    “我们人鱼自诩‘龙子’,以智慧与长生为傲。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陆上的万物苍生,对陆上的争斗嗤之以鼻。认为两脚行走的生物实在愚蠢,竟同室操戈、私斗不休。认定百年千年后人类这种两脚走兽定会自我毁灭,却看不到人类已经悄然支配了大地天空,连海洋都正在征服。”

    笙歌的声音就像吟唱般美妙,可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梅仁瑜的眼眶更烫一分。

    这条人鱼口中怎么能一句怪罪人类的言词都没有……这真是——

    “旁观了那么多种族的兴衰胜败却还对人类的崛起视而不见,以为只要一直躲在海里就能兴旺永存……这天地间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轻轻揭过的事呀?”

    像安抚小孩子一般,笙歌轻轻地抚摸着梅仁瑜的背。他的蹼和他的手掌一样冰冰凉凉,一点点水印被笙歌留在了梅仁瑜的吊带裙上。

    “不思进取就是灭亡之先兆。人鱼的生死存亡只掌握在自己手中。若不及时醒悟,幸存下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所以……”

    笙歌说着放开了满面泪痕的梅仁瑜,用双手抹掉了她脸上的眼泪。

    人类的眼泪对他这种冷血动物来说很烫,实在是太烫了,连他那万年冰凉的双手似乎都被沾染了那种像是要焚烧起来的热度。

    笙歌的手指细不可查地微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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