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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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谡四十二年八月十五日，祈侯容戟大婚。
容弦去了青府，和御军大将军穆显一起。近一年不见，在看到穆伯的那一刹那，青洛险些哭出来。
穆伯说，一年前翎儿见他时，都还在管他撒娇要礼物，而一年后，就是翎儿出嫁了；穆伯说，如果父亲在的话，说不定高兴坏了；穆伯也说，父亲说不定会不高兴，因为他的大丫头都还没出嫁，怎么能让小丫头先嫁了呢！穆伯还说……
青洛强忍着心酸，因为她一会儿还要亲手，把翎儿送上祈侯府来迎接她的马车。
身着大红锦，头插金步摇，耳著明月珰，眉心缀朱砂，对镜点绛唇。是问倾城为哪般，眼前人而矣。
青翎缓缓站起身，转过来笑着问青洛，“翎儿今天，美吗？”
青洛上前一步，伸手抱住青翎，“翎儿很美，一直都很美！”她轻笑说。
青翎伸手轻摸了摸青洛的脸，愧疚道，“这些日子，姐姐人都累瘦了！”
“有吗？没有啊！”青洛笑着摇头。
“翎儿会常回来看姐姐的，再者，要是姐姐愿意的话，不如姐姐祈侯府和翎儿一起住吧！”
青洛放开青翎，嗔怒道，“翎儿说胡话了！你以后是什么身份，姐姐是什么身份，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第二次了！”
“翎儿也只是想……”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青洛轻握着青翎的手，面色却渐渐淡下来，“翎儿，你相信姐姐吗？”
青翎诧异，“姐姐这是什么话，翎儿当然相信姐姐！”
青洛笑了，“谢谢翎儿。”
青翎抬手摸了摸青洛憔悴而带着倦色的脸，蹙着眉头，心疼道，“这才几天，姐姐为翎儿都累成这样了！”
青洛轻笑着摇头，“姐姐只有你一个妹妹，这是你一生的大事，只要你幸福，姐姐一定也不累。”
一个女侍从外庭匆匆走进来，“大小姐，祈侯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青洛转身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方红纱，再走到青翎面前，将红纱轻盖到青翎头上。
“准备好了吗？”青洛问。
青翎轻笑着点头，“好了！”
青洛执起青翎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踏出房间，向外庭而去。
来的是一辆由三马并驾，车身遍镶珠玉，极尽奢华的宫庭马车，跟随护驾的侍从前后左右不下两百人，如此高的礼制待遇，在凰安城应是空前。
这一点，容戟做得很好。
青洛牵着青翎缓缓踏出府门，一手扶着她上了马车。言伯和穆显等人站在府门前石阶上，容弦静静停坐在青洛身后不远处，所有人都看着那辆马车，一点一点地远去，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里。
青洛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这一个长长的眺望，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翎儿，你一定要幸福！
穆显看着青翎的人马已经消失，而青洛那般样子，心中一阵酸涩，“洛丫头，翎儿已经走了！她出嫁，你要为她高兴才是！”
青洛微微颔首，“谢谢穆伯伯，我知道。”她想笑一下的，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变得空荡起来，她想扶住什么的，可身边什么也没有，视线已经模糊，她只能无力得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洛丫头……”
身后传了一片惊呼，可惜青洛已经无力去听。但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来，有一双手，或者说是一个怀抱接住了她。
哪怕只有最后一丝意识，青洛也知道，那个人是容弦。因为这里只有他离自己最近，也只有他，可以用这样的姿势接住自己。
“董恪。”
董恪担忧地望了望容弦怀中昏迷之人，沉声应道，“属下在。”
“我行动不便，送她回房间休息。”
董恪快步上前，从容弦怀中接过青洛，然后大步踏入府中。其他人缓过神来，言伯迅速遣人去请医师，自己也马上跟上去。
董恪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从初次见到她以来，这是第一次，他可以靠她这么近，近到可以听见她轻弱而平静的呼吸。
上一次见到她是在十几天前，可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却明显瘦了很多。他看到了她眼角流泪，可是她的唇角却又是笑着的。
青洛，你为什么而哭，又为什么而笑？
穆显望着董恪消失在府中外庭的背影，虽然也有些担心，却并没有随他们过去，容弦也还在那里。
穆显摇头叹了口气，“把自己累成这样却还一声不吭！青洛这丫头也真是……”
“穆将军，我们该去祈侯府了！青洛，自有言老伯他们照顾。”
穆显点头，的确，今日威王王后都会驾临祈侯府，他们虽来了青府，但或为人臣，或为兄长，于情于理，他们都没有立场不去。
祈侯府。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烛光摇曳着，外庭的喧闹还没有停。
青翎双手紧紧交握着，头上的饰物压得脖子酸疼，房间有一个女侍，但青翎看不清她的样子，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得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女侍轻步走到青翎面前，半曲身问道，“夫人，您坐一天了，现在时间还早，您要先吃些东西吗？”
青翎隔着红纱看了看眼前女子，年纪比她大些，说话却很恭敬温和，“不用了，我不饿。”青翎回答。她确实不饿，倒是，很渴，“你能，给我倒杯水来吗？”
那女侍恍然惊觉，侯夫人坐了这么久，她只记得她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竟然忘了她也没有喝过水，连忙去倒了一杯水递到青翎面前。
青翎半掀开红纱，喝完水后，那女侍又恭恭敬敬地接回。“你叫什么名字？”青翎问。
“奴婢珊儿。”
“珊儿？”
“是。”女侍回答。
珊儿将房间中的红烛又添换了几支，外庭的烦杂的喧闹声也渐渐息了下来，大概是客卿都走了。
是不是也就是说，他快过来了？青翎有些紧张，却又不敢移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问。
“现在是戌时了，夫人。”珊儿轻声回答，“其实夫人要是坐不住了可以起身走走的，这里没有其他人。”
这话让青翎犹豫了片刻，但也只是犹豫而已，“不必了，我可以的。”
珊儿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的红烛又添换了一遍，珊儿说已经亥时了。整座府邸已经彻底陷入深夜的宁静，月光映得窗棂明晃一片。
此时的青翎已经没有了紧张，只有心如止水，她现在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等他来。
夜色越来越深，珊儿显得有些不安起来，犹豫了好久后，珊儿才小心询问道，“夫人要不要，先休息了？殿下说不定是，是被人灌醉了或者有什么要事之类的……殿下可能，可能不来了呢……”
青翎掩在衣袖下的双手手指猛然一紧，然后缓缓放开，“他会来的。”青翎说。
珊儿深知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不妥的，何况她只是一个下人，更不应该去猜测主子们做的事，也便静静侍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如青翎所说，容戟还是来了，时已是深夜三更，红烛依旧通明。
容戟冷得扫了一眼珊儿，珊儿慌忙退了出去。他缓步走到青翎面前，但他既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去替青翎掀下红纱。
青翎能够隐约看清容戟的轮廓，虽然也只是一个轮廓而已，可是青翎已经觉得满足。此时此刻，容戟就在她面前，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触手可及。
尽管如此漫长的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但她的唇角却还是不自觉得扬了起来。
只因眼前人，是心上人。
姐姐，你说过的幸福，翎儿已经看到了，它就在眼前。
“殿下可以，先，替我取下头上的东西吗？”青翎小声提醒道，她已经坚持不住了，可是容戟站了这么久，却似乎已经忘记了般，全没有要替她取下的意思。
“我以为，你还能继续等。”
青翎不知容戟此言何意，“殿下说的什么，青翎听不懂。”
容戟轻地一笑，“你当然不懂，可如果是你的好姐姐的话，我想她会懂的！”
青翎抓着衣袖的手猛然一紧，她依旧不明白容戟在说什么，可她已经开始不安了。
“你姐姐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青翎想了想，回答，“是：准备好了吗？”
“那有没有一句让你听不懂，或是莫名其妙的话？”容戟继续问道。
“没有。”
“一句也没有吗？”
青翎思琢了片刻，有一句话忽然浮现出来，如果真的有，应该就是这一句了，“她问过我一句：你相信姐姐吗？”
“那你怎么回答的？”
“她是我唯一的姐姐。”
容戟猛然冷笑，“所以，你的回答是相信，是吗？”
“是。”
“那你现在听好了，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姐姐其实是在彻头彻尾地利用你，你还相信她吗？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娶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你的姐姐，是她为了自己而利用你的天真让你替她而嫁你还相信她吗？如果我再告诉你……”
“你住口！”青翎猛然站起打断容戟的话，可是她的腿已经麻木了，还没站稳便整个人摔了下去，红纱缓缓飞落，头上的饰物也散了一地。
可容戟没有扶她。
青翎抬头愣愣地看着容戟，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一袭墨色锦袍，怎么会是墨色呢？他不应该，是穿红色的吗？
容戟蹲下来，右手食指顶起青翎的脸庞，冷笑着问，“你可还相信，你的好姐姐？”
青翎呆滞得望着容戟，“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我哪里还不够好所以你故意要说这样的话……”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青翎摇头，“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除了，你刚才说的，因为我也相信，我的姐姐。”
容戟的手指猛地一用力，逼着青翎看着他的眼睛，笑问，“那么，我说我要娶的人根本不是你，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青翎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脑中不断嗡嗡作响，只有一片空白，她已经没有了知觉，没有了听觉，视觉都快没有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祈侯夫人了！你姐姐所赐，喜欢吗？我猜你还是喜欢的，毕竟你姐姐可是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成全了你……”
容戟还在继续说着，可内容青翎已经听不见了，她只看得到他一直都在笑，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后来，容戟走了。
红烛还在摇曳着，青翎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衣妆凌乱，头发也摔散了，指甲陷进了肉里，手心里渗出的血丝和地上的红毯一个颜色，眼神空洞而迷茫，只有泪水在脸上放肆地汹涌着……
这一晚，青翎毕生难忘。
青洛在噩梦中惊醒过来，刚开口想要叫翎儿，才猛然想起，翎儿已经出嫁了。
言伯听到动静走进来，上前关切问道，“洛儿小姐醒了！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东西吗？”
青洛笑着摇头，“没有。这么晚了言伯伯怎么还没睡！您身体本来就不好！”
“我不碍事，倒是小姐您，今天可是吓坏老奴了！翎儿小姐才出嫁，您要是有个什么事老奴……老奴……”言伯说得哽咽起来。
青洛牵过言伯爬满皱纹的枯瘦手掌，紧紧握住，微笑着说道，“言伯伯，洛儿没事！您不必为我担心。”
“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言伯泪眼婆娑着连连点头，“世子殿下说您可以在府里多住两天，隔天殿下会派人过来接您。”
接我，我已经算是成年，翎儿也已经出嫁，其实他已经可以，不再管我了不是吗……
青洛微笑点头，“我知道了，言伯伯，您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言伯将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青洛望着窗棂映下的月光，脑中一遍一遍，全是翎儿微笑的模样。
“翎儿，你相信姐姐吗？”
“姐姐这是什么话，翎儿当然相信姐姐……”
翎儿当然相信姐姐……
庆谡四十二年八月十五日，祈侯容戟大婚。
容弦去了青府，和御军大将军穆显一起。近一年不见，在看到穆伯的那一刹那，青洛险些哭出来。
穆伯说，一年前翎儿见他时，都还在管他撒娇要礼物，而一年后，就是翎儿出嫁了；穆伯说，如果父亲在的话，说不定高兴坏了；穆伯也说，父亲说不定会不高兴，因为他的大丫头都还没出嫁，怎么能让小丫头先嫁了呢！穆伯还说……
青洛强忍着心酸，因为她一会儿还要亲手，把翎儿送上祈侯府来迎接她的马车。
身着大红锦，头插金步摇，耳著明月珰，眉心缀朱砂，对镜点绛唇。是问倾城为哪般，眼前人而矣。
青翎缓缓站起身，转过来笑着问青洛，“翎儿今天，美吗？”
青洛上前一步，伸手抱住青翎，“翎儿很美，一直都很美！”她轻笑说。
青翎伸手轻摸了摸青洛的脸，愧疚道，“这些日子，姐姐人都累瘦了！”
“有吗？没有啊！”青洛笑着摇头。
“翎儿会常回来看姐姐的，再者，要是姐姐愿意的话，不如姐姐祈侯府和翎儿一起住吧！”
青洛放开青翎，嗔怒道，“翎儿说胡话了！你以后是什么身份，姐姐是什么身份，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第二次了！”
“翎儿也只是想……”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青洛轻握着青翎的手，面色却渐渐淡下来，“翎儿，你相信姐姐吗？”
青翎诧异，“姐姐这是什么话，翎儿当然相信姐姐！”
青洛笑了，“谢谢翎儿。”
青翎抬手摸了摸青洛憔悴而带着倦色的脸，蹙着眉头，心疼道，“这才几天，姐姐为翎儿都累成这样了！”
青洛轻笑着摇头，“姐姐只有你一个妹妹，这是你一生的大事，只要你幸福，姐姐一定也不累。”
一个女侍从外庭匆匆走进来，“大小姐，祈侯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青洛转身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方红纱，再走到青翎面前，将红纱轻盖到青翎头上。
“准备好了吗？”青洛问。
青翎轻笑着点头，“好了！”
青洛执起青翎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踏出房间，向外庭而去。
来的是一辆由三马并驾，车身遍镶珠玉，极尽奢华的宫庭马车，跟随护驾的侍从前后左右不下两百人，如此高的礼制待遇，在凰安城应是空前。
这一点，容戟做得很好。
青洛牵着青翎缓缓踏出府门，一手扶着她上了马车。言伯和穆显等人站在府门前石阶上，容弦静静停坐在青洛身后不远处，所有人都看着那辆马车，一点一点地远去，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里。
青洛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这一个长长的眺望，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翎儿，你一定要幸福！
穆显看着青翎的人马已经消失，而青洛那般样子，心中一阵酸涩，“洛丫头，翎儿已经走了！她出嫁，你要为她高兴才是！”
青洛微微颔首，“谢谢穆伯伯，我知道。”她想笑一下的，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变得空荡起来，她想扶住什么的，可身边什么也没有，视线已经模糊，她只能无力得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洛丫头……”
身后传了一片惊呼，可惜青洛已经无力去听。但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来，有一双手，或者说是一个怀抱接住了她。
哪怕只有最后一丝意识，青洛也知道，那个人是容弦。因为这里只有他离自己最近，也只有他，可以用这样的姿势接住自己。
“董恪。”
董恪担忧地望了望容弦怀中昏迷之人，沉声应道，“属下在。”
“我行动不便，送她回房间休息。”
董恪快步上前，从容弦怀中接过青洛，然后大步踏入府中。其他人缓过神来，言伯迅速遣人去请医师，自己也马上跟上去。
董恪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从初次见到她以来，这是第一次，他可以靠她这么近，近到可以听见她轻弱而平静的呼吸。
上一次见到她是在十几天前，可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却明显瘦了很多。他看到了她眼角流泪，可是她的唇角却又是笑着的。
青洛，你为什么而哭，又为什么而笑？
穆显望着董恪消失在府中外庭的背影，虽然也有些担心，却并没有随他们过去，容弦也还在那里。
穆显摇头叹了口气，“把自己累成这样却还一声不吭！青洛这丫头也真是……”
“穆将军，我们该去祈侯府了！青洛，自有言老伯他们照顾。”
穆显点头，的确，今日威王王后都会驾临祈侯府，他们虽来了青府，但或为人臣，或为兄长，于情于理，他们都没有立场不去。
祈侯府。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烛光摇曳着，外庭的喧闹还没有停。
青翎双手紧紧交握着，头上的饰物压得脖子酸疼，房间有一个女侍，但青翎看不清她的样子，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得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女侍轻步走到青翎面前，半曲身问道，“夫人，您坐一天了，现在时间还早，您要先吃些东西吗？”
青翎隔着红纱看了看眼前女子，年纪比她大些，说话却很恭敬温和，“不用了，我不饿。”青翎回答。她确实不饿，倒是，很渴，“你能，给我倒杯水来吗？”
那女侍恍然惊觉，侯夫人坐了这么久，她只记得她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竟然忘了她也没有喝过水，连忙去倒了一杯水递到青翎面前。
青翎半掀开红纱，喝完水后，那女侍又恭恭敬敬地接回。“你叫什么名字？”青翎问。
“奴婢珊儿。”
“珊儿？”
“是。”女侍回答。
珊儿将房间中的红烛又添换了几支，外庭的烦杂的喧闹声也渐渐息了下来，大概是客卿都走了。
是不是也就是说，他快过来了？青翎有些紧张，却又不敢移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问。
“现在是戌时了，夫人。”珊儿轻声回答，“其实夫人要是坐不住了可以起身走走的，这里没有其他人。”
这话让青翎犹豫了片刻，但也只是犹豫而已，“不必了，我可以的。”
珊儿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的红烛又添换了一遍，珊儿说已经亥时了。整座府邸已经彻底陷入深夜的宁静，月光映得窗棂明晃一片。
此时的青翎已经没有了紧张，只有心如止水，她现在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等他来。
夜色越来越深，珊儿显得有些不安起来，犹豫了好久后，珊儿才小心询问道，“夫人要不要，先休息了？殿下说不定是，是被人灌醉了或者有什么要事之类的……殿下可能，可能不来了呢……”
青翎掩在衣袖下的双手手指猛然一紧，然后缓缓放开，“他会来的。”青翎说。
珊儿深知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不妥的，何况她只是一个下人，更不应该去猜测主子们做的事，也便静静侍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如青翎所说，容戟还是来了，时已是深夜三更，红烛依旧通明。
容戟冷得扫了一眼珊儿，珊儿慌忙退了出去。他缓步走到青翎面前，但他既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去替青翎掀下红纱。
青翎能够隐约看清容戟的轮廓，虽然也只是一个轮廓而已，可是青翎已经觉得满足。此时此刻，容戟就在她面前，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触手可及。
尽管如此漫长的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但她的唇角却还是不自觉得扬了起来。
只因眼前人，是心上人。
姐姐，你说过的幸福，翎儿已经看到了，它就在眼前。
“殿下可以，先，替我取下头上的东西吗？”青翎小声提醒道，她已经坚持不住了，可是容戟站了这么久，却似乎已经忘记了般，全没有要替她取下的意思。
“我以为，你还能继续等。”
青翎不知容戟此言何意，“殿下说的什么，青翎听不懂。”
容戟轻地一笑，“你当然不懂，可如果是你的好姐姐的话，我想她会懂的！”
青翎抓着衣袖的手猛然一紧，她依旧不明白容戟在说什么，可她已经开始不安了。
“你姐姐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青翎想了想，回答，“是：准备好了吗？”
“那有没有一句让你听不懂，或是莫名其妙的话？”容戟继续问道。
“没有。”
“一句也没有吗？”
青翎思琢了片刻，有一句话忽然浮现出来，如果真的有，应该就是这一句了，“她问过我一句：你相信姐姐吗？”
“那你怎么回答的？”
“她是我唯一的姐姐。”
容戟猛然冷笑，“所以，你的回答是相信，是吗？”
“是。”
“那你现在听好了，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姐姐其实是在彻头彻尾地利用你，你还相信她吗？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娶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你的姐姐，是她为了自己而利用你的天真让你替她而嫁你还相信她吗？如果我再告诉你……”
“你住口！”青翎猛然站起打断容戟的话，可是她的腿已经麻木了，还没站稳便整个人摔了下去，红纱缓缓飞落，头上的饰物也散了一地。
可容戟没有扶她。
青翎抬头愣愣地看着容戟，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一袭墨色锦袍，怎么会是墨色呢？他不应该，是穿红色的吗？
容戟蹲下来，右手食指顶起青翎的脸庞，冷笑着问，“你可还相信，你的好姐姐？”
青翎呆滞得望着容戟，“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我哪里还不够好所以你故意要说这样的话……”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青翎摇头，“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除了，你刚才说的，因为我也相信，我的姐姐。”
容戟的手指猛地一用力，逼着青翎看着他的眼睛，笑问，“那么，我说我要娶的人根本不是你，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青翎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脑中不断嗡嗡作响，只有一片空白，她已经没有了知觉，没有了听觉，视觉都快没有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祈侯夫人了！你姐姐所赐，喜欢吗？我猜你还是喜欢的，毕竟你姐姐可是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成全了你……”
容戟还在继续说着，可内容青翎已经听不见了，她只看得到他一直都在笑，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后来，容戟走了。
红烛还在摇曳着，青翎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衣妆凌乱，头发也摔散了，指甲陷进了肉里，手心里渗出的血丝和地上的红毯一个颜色，眼神空洞而迷茫，只有泪水在脸上放肆地汹涌着……
这一晚，青翎毕生难忘。
青洛在噩梦中惊醒过来，刚开口想要叫翎儿，才猛然想起，翎儿已经出嫁了。
言伯听到动静走进来，上前关切问道，“洛儿小姐醒了！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东西吗？”
青洛笑着摇头，“没有。这么晚了言伯伯怎么还没睡！您身体本来就不好！”
“我不碍事，倒是小姐您，今天可是吓坏老奴了！翎儿小姐才出嫁，您要是有个什么事老奴……老奴……”言伯说得哽咽起来。
青洛牵过言伯爬满皱纹的枯瘦手掌，紧紧握住，微笑着说道，“言伯伯，洛儿没事！您不必为我担心。”
“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言伯泪眼婆娑着连连点头，“世子殿下说您可以在府里多住两天，隔天殿下会派人过来接您。”
接我，我已经算是成年，翎儿也已经出嫁，其实他已经可以，不再管我了不是吗……
青洛微笑点头，“我知道了，言伯伯，您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言伯将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青洛望着窗棂映下的月光，脑中一遍一遍，全是翎儿微笑的模样。
“翎儿，你相信姐姐吗？”
“姐姐这是什么话，翎儿当然相信姐姐……”
翎儿当然相信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