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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皇子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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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节宫廷宴会后,苏沁留胡青苗住在她的寝殿陪她作伴。

    长长的宫道,一层层深深的院落,梨花园里沧桑的唱腔……这便是忘忧殿给胡青苗所有的回忆。胡青苗想,也许苏沁不需要她陪伴。苏沁很忙。她在宫中住了十几天,只在苏沁领她回来那晚和苏沁说了会儿话,后来再未见过。

    月末,北风紧了几分,天上扬起大雪。胡青苗向苏沁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宫女提出回府的请求,苏沁终于露面。

    这天大雪初霁,苏沁抱着手炉,一深一浅踩着积雪来胡青苗住的倚翠轩,玄色宫装压在身上,外面披着火红的披风,华丽张扬,自称一道风景。

    胡青苗跪在门外迎接。

    苏沁右手虚抬,两人入暖阁说话。寒暄一番,苏沁身边的大宫女把礼物呈上,苏沁说明来意:“本宫留妹妹在宫中,本想和妹妹多说会儿话,无奈前几日太子遇刺,宫中大小事又压在本宫身上。实在脱不开身,请妹妹见谅。”

    胡青苗起身,直说“不敢。”

    苏沁笑了笑,“本宫在朝中对胡大哥多有倚重,你是他唯一的妹妹,没什么不敢的。天色不早了,本宫就不留人了。”

    胡青苗回到丞相府,仍在思考苏沁留她在宫中是何意。

    晚饭时,胡承志帮她夹了个水晶虾饺,胡青苗看着阿兄沉稳粗狂的脸,忽的想到,莫不是公主看上阿兄,在向我示好?

    胡青苗心中一律不定,请姚宛进府帮她分析情况。

    姚宛坐在她身侧,拉着她的手说:“哎呀我的好姐姐。胡大人本来就是公主一派,胡大哥若能尚公主,胡大人肯定很高兴。”

    胡青苗忧虑,“但阿兄已向娘亲约好了,要去国公府提琴……”

    “哎呀,我倒是把这个忘了。”姚宛着急不已,“但如果胡大哥娶了大姐姐,岂不要得罪公主殿下?不过还好,太子殿下回归,公主殿下行事也必有几分顾忌。”

    胡青苗摇头,“太子遇刺,大小事都是公主处理。”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姚宛拍了拍头,“前几日,爹爹和大姐姐才把情妹妹从狱中捞出来,据说情妹妹入狱和太子遇刺脱不了干系。”

    胡青苗瞪直眼,心中有个声音,若是楚情和太子有瓜葛,阿兄作为公主派,岂能和楚情的姐姐在一起?双手紧紧拧在一起,她要想个办法才行。

    姚宛却想着,楚情从狱中出来,爹爹便把她关在菊楼,任何人不得探望。谋害皇嗣是大罪,楚情的结局,只会如此高高捧起,然后就没有后文了?她心中痒痒,但又不能直接问楚情:你真的害了太子?

    “胡姐姐,”姚宛说:“你不要急,我帮你想想办法。公主心仪胡大哥,胡大哥却想娶大姐姐,这是解不开的死结,若是其中一人变卦,这个结也就解开了。公主乃皇亲贵胄,绝不会轻易更改主意,所以公主这一环肯定行不通。我亲眼见大姐姐情根深种,让大姐姐变心,也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胡承志自动放弃。他们二人既无婚约,又有重重阻隔,放弃是很简单的——剩下的话,吞没进姚宛的笑容中。她没必要说的太清楚。

    胡青苗骤然瞪大眼睛,半晌无声。

    楚筝近来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月上中天时,守在窗边。每晚夜莺鸣叫两声,她打开窗户,那人便挂在窗边的树上陪她说话。有时候两人沉默,一同看着中天的月亮沉下西方。

    这晚,夜莺的鸣叫早了两刻钟。

    楚筝开窗。

    树上的人一身白衣,眉眼精致,笑容风流。

    楚筝关窗,来人一只手阻挡,“见到本世子,楚大小姐很失望?”

    楚筝怒目,“不请自来非君子所为。”

    “你那胡大哥,夜夜与你相会,便是君子?”苏放趁机翻窗而入,靠着窗边,打量她寝衣外的棉袄,笑着摇头,“没想到楚大小姐听奔放的。”

    楚筝大怒,“龌龊。”

    苏放莫名。女子穿寝衣会见外男,不是奔放是什么?然而他今晚不想和女子计较,说道:“你那宛妹妹昨天去相府,听到胡青苗说苏沁爱慕胡兄,出主意让胡兄放弃你。”

    “不可能。”

    苏放笑,“爱信不信。”

    夜风吹凉半个脸颊,胡承志翻上窗时,楚筝脸蛋通红。

    “如果有一天,你家人反对我们在一起,你当如何?”楚筝见到他,抽着鼻子问。

    胡承志愣了一下。不知她为何问这样的话。

    楚筝好似明白他的答案,狠狠关上窗户,“以后莫要让我见到你。”

    在树上蹲了片刻,胡承志跳到院墙准备离开。

    “原来楚大小姐是在等你。”苏放冷不丁出现,胡承志弓起的身子放松,抄手而立。

    “我扮作你哄得楚大小姐开窗户……没想到夜探香闺是这般滋味。想想真是好笑,我当初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竟然真的去勾引楚大小姐,现在还真得陷进去了,有趣有趣。”

    胡承志明白几分,“朋友妻不可欺,我的事情你以后不要插手。”

    “当然可以。”苏放双手一摊,“我不会和楚大小姐说不该说的话。只是告诫她,她的好妹妹和你的好妹妹准备让你主动放弃这门亲事。作为朋友,我也不能一直看好戏不是?”

    ——最好,也要滚好的沸水上淋几滴猪油……

    胡承志看了他一眼,随即跃起离开。

    楚情在菊楼安静呆了半个月,实在忍不住,几次派桃红求宣衣,她想见楚唯一面。宣衣得了楚唯的死命令,回绝菊楼的任何消息。但听到桃红的带话——娘亲一直喜欢风流名士,爹爹一介武将,得到娘亲,想必费了不少功夫——脸色惨白地传话。

    楚唯气势汹汹踹开菊楼大门,刚进门抓住楚情的领子,凌空提起,双目赤红,问,“你如何知晓你娘亲喜欢风流名士?”

    楚情脸色涨得通红,手使劲摆开脖间的大手,“梅屋耳房有娘亲的手札。”

    楚唯看了她一会儿,恢复几分理智,把楚情扔在地上。

    楚情咳嗽几声,“现在找不着了。娘亲的东西,我收起来了。”

    楚唯扬手,掌风即将扫到楚情脸颊,楚情抬头直勾勾盯着他,这一巴掌便再也打不下去。

    楚唯叹息,“你那朋友平安无事。”顿了顿,说:“以后不可鲁莽行事。”

    楚情捂着胸口爬起来,胆大地注视楚唯,“爹爹还不想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楚唯眸色变化万千,动动嘴,摇头,看着她,又是摇头:“皇子不好做。太子刚回宫,很多规矩不懂。”

    楚情说:“陛下早就知道苏宜的身份吧。既然如此,为何不教他规矩?”

    楚唯略有惊讶,随即想到楚情扮成男装时的作为,释然道:“皇家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操心的。乖乖呆在菊楼。不要试图挑战为父的耐心。”

    楚情跪下,坦荡道:“太子殿下救孩儿一命,孩儿必须看望他。看望过后,绝不再纠缠。”

    楚唯不作回答。

    楚情从怀中掏出《美人图鉴》,双手捧过头顶,“我在梅屋耳房找到这本手册,翻阅数页。”

    楚唯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他从成州回来,无意得了书简版的山海经,献给皇帝。皇帝大喜,翻看。后来,大太监躬身敬上一封密信,皇帝看了后,哈哈大侠,指着他说,你家那个女扮男装的孩子,正和苏放那小子说的一样,诡诈。

    “也罢,为父就让你死心。”

    太子住东宫,楚唯觐见,大将曹子禹亲自来迎,见到穿戴帏帽的楚情,多看了几眼。

    楚唯解释,“这便是小女楚情。”

    楚情摘下帏帽见礼,曹子禹说点头。心想,若是楚情穿上男装,便和苏宜有三分相像。禅心当初让他收徒,他差点把两个穿男装的小娃弄混了。

    曹子禹带着二人去太子寝殿。楚情惊疑,太子是未来君主,宫中便难道没有太监宫女?三人制止走进寝殿,无一人阻拦。

    楚情的惊讶更甚。要进她小小的菊楼,也要通禀才行。心头一凛,偷偷打量曹子禹。曹子禹是禅心推荐给苏宜的师父,莫非苏宜很信任他,身边连太监宫女都不留?

    寝殿内侧,深黄色的床帐垂下,几声压抑的咳嗽传出。

    楚唯曹子禹二人留步,停在外间的屏风处,楚情一路向前,站在床帐前略有犹豫。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气若游丝,“莲娘,是你吗?”

    楚情眨了眨眼,手握住床帐,拉开一条缝。

    里面的人闭着眼,唇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楚情想起庄子外,他中箭压在她身上,看着她沉沉的目光,心里有些难受。双手合十,闭眼祈祷一番:“诸天神佛在上,信女楚情愿折寿十年,但求苏宜一生平安。”

    如此祷念即便,楚唯走到她身边,说:“看过了,该走了。”

    楚唯父女离开后,床榻上的苏宜睁开眼睛,靠着床架坐了一会儿,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莲花香,问:“莲娘,她愿意折寿十年,求我一生平安呢。”

    莲娘美目轻移,坐在床边,把苏宜抱进怀中,抬手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陷在两块软肉中。男孩身形纤瘦修长,长大了很多,她几乎要抱不住。另一手从他衣摆下伸进去,动了动。

    苏宜身体僵硬,闭着眼,睫毛颤动。

    莲娘一边动,一边说:“殿下,莲娘和你说了很多遍了,怎的总记不住?女子,都是虚伪做作的东西。你怎能相信?”

    苏宜忍耐不住,按住她的手,耳尖微红,“我已经长大了。你再这样,我,我……”

    莲娘轻轻一笑,“我知你长大了。但这是主子吩咐的,不会是我,也会是别人。”

    苏宜倔强地撇过头。

    莲娘叹息,没有过多为难他,帮他解开绷带,换好药,把他放进被子里,亲了亲他的脸颊,“你若恨莲娘,就亲手杀了莲娘。”

    莲娘离去,身上的香味依然存在。苏宜怔然。莲娘奉命陪了他很久,他不会杀她。他只会杀了她口中的那个主子。

    苏宜想起楚情。

    楚情说,普通世家子在他这个年龄该有的,他都有了,他可以满足。和之前的生活想必,他应该开心的,终于能穿男装,光明正大行走世间,他真的应该开心的。但有些时候,还是会累。

    回程的马车上,楚情问:“太子遇刺时,我就在身边,此事便如此不了了之?”

    “你本就和这件事无关。”

    楚情挑眉。

    楚唯闭了闭眼,“当今世上,谁能行刺太子后安然无恙?”

    楚情把认识的人想了一遍,出了一身冷汗。

    能行刺太子而安然无恙的人,只能是坐拥江山的皇帝陛下。

    楚情骤然变色,楚唯叹息,“你既然想到了,就该明白为父把你关在菊楼的心思。以后安静些,别再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