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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与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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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抟驱马驾车,没命奔逃。李梅叫道:“咱们去哪里?”陈抟大声道:“随本世子兵发长安去也!”李梅娇笑道:“是,世子殿下,小的遵命。”郑晓伊哄着孩子,冷冷道:“别提什么世子,恶心。”陈抟心中微觉歉意,道:“对不起,我刚才胡说八道一通,你别在意。”

    郑晓伊微笑道:“你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怪你?再说,你说我美若天仙,闭月羞花,还说我是你的命根子,我很喜欢。”李梅怒道:“呸,不要脸,他是为了骗那老头,信口开河,你还当真了?”郑晓伊微笑道:“女人美不美,男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说我美,即便随口,也是有心。”李梅更怒:“你这个贱女人,就会胡说八道。”郑晓伊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悠然道:“你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生,我才是女人。”

    李梅大怒,站起来就想打她,却没想到马车疾驰,路上颠簸,立足不稳,跌坐在座。郑晓伊嫣然一笑,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李梅看到她丰满雪白的胸脯,不去禁一呆,再看她姿容秀美,雍容优雅,神情温柔,不由得自惭形秽,心道:“这女人是狐狸精,这小鬼头不会真被她迷住了罢?他这么拼命救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他年纪轻轻,就这么会骗人,他对我是不是真心的?他会不会都是骗我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在想什么。少女心思,最难揣度。

    陈抟在外驾车,听两个女人斗嘴,正自好笑,又有些尴尬,忽然两人都不说话,心道:“这两个女人斗起嘴来,只怕没完没了,怎生想个法子,让她们转移心思,同仇敌忾。”他忽然嘿嘿嘿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到后来更是哈哈大笑。李梅正自出神,听他笑声,问道:“小陈子,你笑什么?”陈抟不答,笑得更是大声。

    李梅掀开帘子,伸手扭住他耳朵,道:“问你呢,你聋了吗?”这一次,陈抟停住笑声,还是不说话。原来李梅这一拧他耳朵,他想起了秦玲,这野丫头也是这般,经常拧他耳朵,轻嗔薄怒,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在干什么,秦老爹,秦大娘他们都好吗?

    正自出神,李梅用力一扯,耳朵生疼,不由大叫一声,李梅笑道:“叫你笑,叫你不说,这回知道厉害了罢?”陈抟叫道:“好好好,我不笑,我说,你先松开。”李梅哼道:“不松,就不松,我还要听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是不是骗我,你这小鬼,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陈抟笑道:“要我说,李继崇这小子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李梅奇道:“怎么说?”郑晓伊道:“不是给你说不提他吗?”

    陈抟道:“你们听我说,咱出城是不是靠他?咱遇到这老头,没法子脱身,是不是他派人来救咱?你们说,他是不是大大的好人?”说罢,哈哈大笑。李梅一听,不由得笑起来。郑晓伊嘴角也露出微笑。

    李梅道:“那也说得是。这小子虽然不是东西,猪狗不如,倒也做了几件好事。要不是他,咱们昨夜出不了城,刚才也脱不了身,那麻衣恶魔非抓住咱们不可,他还要吃人呢。”这句话一出,突然打个冷战,道:“他不会真的吃人吧?”

    突然之间,陈抟停下马车,呆呆出神。李梅连叫两声,陈抟恍若未闻。李梅用力一扯,陈抟耳朵剧痛,回过神来,道:“他不是吓人,他真的吃人。”李梅和郑晓伊不由一愣,齐声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陈抟想起来,记得父亲曾经给自己讲过,隋炀帝手下有一个大将叫麻叔谋的,专吃婴儿,练了一身邪门武功,叫腐尸掌,后来隋炀帝派大将来护儿抓住他,处以腰斩之刑。陈抟听到李梅说“麻衣老者”这个“麻”字才想起来。

    听陈抟这么一说,郑晓伊和李梅花容失色,不寒而栗。陈抟道:“这老者定然是麻叔谋的后人,恶性不改。”郑晓伊看看怀中婴儿,越想越怕,不由得哭出声来。李梅在陈抟头上打个爆栗,叫道:“还不快走,他追来怎么办?!”陈抟摇摇头,跳下马车,道:“你们走,我不走。”李梅道:“你要干嘛?”陈抟道:“我要去找他,杀了这吃人狂魔,不能让他再害人。”

    李梅惊道:”你疯了吗?”陈抟缓缓道:“我没疯,是他疯了,我不能留这个疯子在世上害人。”李梅又惊又怕,哭道:“你别去,我不让你去!”陈抟凛然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一定要去,必须要去。”李梅哇地一声哭出来,跳下马车,抱住他。陈抟推开她,笑道:“你别怕,他武功不见得比我强,刚才我只是不小心,他的腐尸掌还没练到家。再说,兴许他和那两人已经斗得两败俱伤,我去了,渔翁得利,捡个大便宜。”

    郑晓伊忽然道:“倘若那恶魔已经得知你不是岐王世子,与那两人已经罢手言和,共同对付你呢?你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白白牺牲,毫无意义。”李梅哭道:“是啊,小陈子,你别去。”陈抟一呆,道:“这......,我自有办法。”郑晓伊道:“一个人要做一件事,那是要计划周详,总要量力而行,谋定而后动,等到可操必胜之时再出手。否则便是傻子白痴。你想杀坏人,干好事,做好汉,当英雄,那也要有心有力,能干能成才行。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我们三人平安周全,你若一时冲动,弃我们三人于不顾,岂不是不负责任?有始无终,半途而废,岂是大丈夫所为?”

    陈抟看着她。这女人从不多说一句话,却言必有中,句句在理。

    郑晓伊柔声道:“你心地善良,聪明机智,武功高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还有好多事等你去做,要你去做,像这吃人恶魔一样的坏人世上有许多呢,等日后你武功大成的时候,你想行侠仗义,为民除害,都由得你,不必逞一时之勇。何不留下你有为之身,将来做几件大好事,惊天动地,千古留名?”

    陈抟呆住,这番话,出自眼前这个女人,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说到他心里去,他想到父亲平素谆谆教诲,临终殷殷希望,心中思绪万千。

    郑晓伊看着他,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吃人狂魔,将来不会有好下场,你也不必太在意。其实,也许……”

    李梅不由自主问道:“也许什么?”

    郑晓伊缓缓道:“也许,也许,根本不用你去找他,他会来找咱们。若他已杀了那李继崇派来的那两人,他必然以为你真是岐王世子,那他就是你的恩人,他当然会来找你,带着你去见岐王,那是他送给岐王的一份见面大礼;若他与那两人已然罢手不斗,那两人给他说明你是冒充岐王世子,他本来是来投奔岐王,没想到却坏了世子之事,他怎么敢去见岐王呢?他必然与那两人一起来对付咱们,杀了咱们,那是他送给世子的一份见面大礼。说不定,此刻他们三人已然追来。”

    李梅听她说的在理,越想越怕,转念一想,道:“还有一种可能,你没说,也许那两人杀了他呢。”

    郑晓伊微笑道:“是啊,妹子,我自然盼着是这样,恶人杀恶人,这样最好。”

    陈抟哈哈大笑道:“说得对,说得好!如此看来,用不着我去找他了。他若死在郭氏兄弟手里,那是他恶贯满盈,上天不容;他若有命活着,那小爷我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伸手拉着李梅上了马车,道:“继续开拔,兵发长安!”一扬鞭,催马便行,纵声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微风轻吹,路旁树叶缓缓落下,正是秋来九月。

    一路疾驰,只见到处残垣断壁,满目疮痍。远远看到长安城,陈抟心道:“父亲说长安自古繁华第一都,却不想今日凋敝至此。当年外祖父应试不第,后来举兵起义,登基称帝,是在这里了。再后来兵败被害,母亲遇难,父亲护着外婆和我逃出,远遁秦岭深山,都是在这里了。”

    前面一个关卡拦住去路,一队军兵把守。陈抟放慢车速,到了跟前,一个将军喝道:“下车检查!”陈抟慢慢下马,身法甚是笨拙,差点摔了一跤。

    陈抟结结巴巴道:“军爷,这是要做什么?”那将军大声道:“节度使大人有令,凡入城者不得携带兵器,并每人交纳银子二钱。”陈抟摊手笑道:“兵器小人没有。”将军上下打量他几眼,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来长安作甚?车上什么人?”走近马车,去掀车帘。陈抟抢上一步,拦在前面,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陪笑道:“军爷,外甥患病,小人陪家姐进城求医,今日风寒露重,军爷就行个方便,就别让家姐下车,莫要孩子受冻,免得病情加重。”将军接过银子,揣入怀里,瞅瞅陈抟,车内郑晓伊轻轻掐了婴儿一下,那婴儿哇哇直哭。将军听见婴儿哭声,疑心顿消,挥手放行。

    陈抟正欲上车,心念一动,回身走到将军面前,道:“军爷,请借一步说话。”将军随他走开两步,陈抟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塞到军官手里,低声道:“军爷,小人有一事相求。小人此行,遇到几个坏人一路围追,意欲抢劫,军爷可否替小人打发了他们,小人求医归来,还有重谢。”那将军看到这么大锭银子,眉开眼笑,心道:“怪不得今早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该着老子发财。”又听陈抟说还有重谢,更是心花怒放,道:“这帮歹人胆大妄为,竟敢白日抢劫,还有没有王法,本将军职责就是保境安民,公子放心,这一次本将军要为民除害,让他们有来无回!”他本来叫陈抟小子,现下有了银子,当即改口叫公子。陈抟向他详细述说了麻衣老者和郭氏兄弟相貌,道:“这几个恶贼瞧着极是凶悍,军爷最好莫要让他们靠近,远远地用弓箭招呼他们,免得他们发起疯来,伤了军爷和各位弟兄。小人告辞了,等小人回来,再好好感谢军爷。”那将军道:“公子放心,本将军理会得。”

    陈抟上马驱车,听得背后那将军大声吆喝:“本将军得到密报,近日有一伙歹徒到处行凶,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小心防守,莫要让歹徒趁虚而入,到时候节度使大人怪罪下来,大家伙都吃罪不起。”众军士轰然答应。

    李梅掀开车帘,道:“你刚才给那将军说什么呢?怎么这么久,你不怕那几个人追来?”陈抟笑而不答。李梅听他刚才给那将军说话,说郑晓伊是他姐姐,不再说是他的女人,心中舒坦,这一次没拧陈抟耳朵。

    陈抟驱车缓缓进城,只见人来人往,街市倒也繁华。陈抟抬头看路边一个当铺,停车下马,道:“下车罢!”李跳下马车,扶着郑晓伊下车。陈抟看郑晓伊抱着孩子,满头珠翠尽皆除去,除了衣饰华丽,一如普通女人,心道:“这女人好生聪明。”

    陈抟领着两人走进当铺,大声道:“掌柜的,当东西!”一个老头迎上前来,道:“客官要当什么东西?”陈抟指着外面道:“马车!”那掌柜出门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进来道:“客官要当多少银子?”陈抟未及答话,郑晓伊道:“当车不当马,五十两银子。”掌柜沉吟道:“二十两。”郑晓伊道:“四十两。”掌柜道:“三十两。”郑晓伊向陈抟道:“走罢,不当了,我不买布料了,下次进城再买就是了。”拉着陈抟就走。那掌柜急忙拦住,陪笑道:“三十五两,不能再多了。”郑晓伊不说话,陈抟道:“成交。”当下收了银子,解下马车,牵了马就走。

    李梅道:“刚才你们俩配合挺好啊,哼,一对奸商。”郑晓伊笑道:“那马车做工精细,装饰华丽,三十五两,咱们亏了,那掌柜的才是奸商。其实说到做生意,谁也比不上你们山西人,自古晋商之名,响彻天下。妹子年轻美貌,兰心慧质,若是男儿身,定是生意场上女强人,商人队中活诸葛。”这几句话一说,李梅心中大是受用,先前不快,一扫而光,笑道:“待会吃饭买东西我来,你们俩都别插嘴。小陈子,你听到没有?”陈抟望了郑晓伊一眼,笑道:“是,女强人,活诸葛。”

    原来郑晓伊看李梅一路对自己颇有敌意,适才之言又大有醋意,当下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说得李梅心情舒坦,敌意大减,醋意顿消。

    李梅笑道:“说咱们现在干什么?”陈抟道:“吃饭填肚子。”李梅看路边一个酒楼,道:“我去点菜。”抢先进店。陈抟拴好马,回头看郑晓伊还站在外面等他,道:“你进去罢,我等会进去。”郑晓伊道:“那我进去了,你喂了马,快点来,我们等你。”陈抟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喂马?”郑晓伊微笑道:“你说呢?”陈抟看她姿容美丽,风韵绰约,不由得心中一动,脸上一红,转过了头。郑晓伊嫣然一笑,走进酒楼。

    陈抟喂了马,进店一看,只见店中极是宽敞,摆着十几二十张桌子,基本都已坐满客人。李梅坐在里面靠墙一个桌子,冲他招手,郑晓伊抱着孩子,坐在旁边。走近一看,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菜。李梅笑道:“怎么样,我的大公子,这菜可合你口味罢?”陈抟笑道:“您老人家出马,那还有错?看着就好吃。”坐下便吃。

    李梅道:“别急,还有酒呢。”给他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向郑晓伊道:“你喝不喝?”郑晓伊拍拍怀中婴儿,微笑道:“我倒想喝,可有人不答应啊。”陈抟笑道:“这孩子一路上不哭不闹,真乖。”

    三人从昨夜到此刻,历经风险,惊心动魄,一路担惊受怕,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当下开怀大吃。李梅陪陈抟喝了几杯酒,面如红霞,娇艳欲滴。

    正吃之间,两个中年人走进店里,掌柜的在柜台大声招呼:“崔老板,郝老板,您二位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其中一人道:“别说了,这一次差点就回不来,您也见不到我们哥俩了。”两人走到一张空桌坐下,掌柜提着茶壶过来,一边倒茶一边道:“怎么回事?”一人道:“前段时间,我们哥俩看战火停息,世道太平,就想着合伙做些生意。哥俩就带些布匹去往山西。去的时候还好,一路无事,回来的时候就从那边带了些茶叶,谁成想半路遇到打仗。茶叶都被乱兵抢了,哥俩小命也差点丢在山西。”这两人说话声音洪亮,嗓门极大。

    陈抟和李梅听他说到山西打仗,都停下筷子细听。

    掌柜道:“是是,我也听来往客人说山西打仗,不知详情如何?”另一人道:“这一次梁太祖朱温亲自带了三十万大军征讨晋王李存勖,一连打下好几个城池。”先前那人道:“你说也怪,往日都听说晋王骁勇善战,梁晋两国交战,那梁国朱温可没占到什么便宜,次次弄得灰头土脸,这一次可奇了怪了,反倒是晋军连连失利。”另一人道:“也没什么奇怪,那晋王李存勖毕竟是个乳臭小儿,梁太祖朱温却久经沙场,深谋远虑,眼下梁军已然深入山西腹地,只怕晋国灭亡不久矣,梁国势必一统天下。”

    话音刚落,啊地大叫一声,只见他大张着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酒杯,打进他嘴里,一个声音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