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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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沼有些疑惑。

    今天的所有检查应该都已经完成了,翠把她喊走是为了什么?

    翠领着她,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检查室。

    四下里一片寂静,门锁合上的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

    啪嗒一声,翠将手中的文件夹搁置在了矮桌上。她走到了莲沼面前,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头凝视着莲沼的面容。

    “怎么,翠?”莲沼迎着她的视线,问道。

    “……没什么。”翠眼眸微微一眯,像是在透过她的脸打量着什么。

    “现在没有别人。”翠在莲沼面前蹲下,竭力将声音放得温柔一些:“告诉我吧,贝露丹迪,你是怎么知道‘莲沼明音’这个名字的?”

    莲沼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差点脱口而出——“喂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自己叫什么”。

    然而,意识及时反应过来,现在的她名为“贝露丹迪”。

    该死的临时演员系统……

    她这样没有系统学习过表演艺术的群众演员该怎么入戏啊?!

    眼看着莲沼一言不发,毫无反应,翠的语气愈发柔和:“是别人告诉你的吗?”

    莲沼闷声不说话。

    嗳,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只是逮着机会,和小男孩聊会儿天培养一下感情,方便以后获取告白,没想到不小心攻略了自己的师母(误)?

    难道这个研究所里也有人叫做“莲沼明音”吗?

    还是说她的尸体横陈在研究所里,供大家研究“买哈根达斯被撞飞到天上”是什么样的场景?

    莲沼更闷了,半个音也发不出。

    唉,反正都怪临时演员系统。

    然而,这样的一言不发,偏偏让翠自动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眸光微动,温柔的神情渐渐散去,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灰暗表情——或者说,是被称之为“绝望”的东西。

    “翠,你好奇怪啊。”莲沼低声说。

    “我……”翠用手揉了揉她的头,眉目间露出更为奇怪的不舍与焦灼。

    她低头凝视着眼前漂亮的女孩,眼前不由浮现出往日照顾她的一幕幕场景。她和蕾妮讨论为今天贝露丹迪梳怎样的发型,去挑选新衣的时候总免不了在童装区流连忘返,特意请来的导师夸赞贝露丹迪时她总是十分愉悦……

    她保持了许久的沉默。

    检查室中的时钟,不知不觉走过了大半个小时。

    翠在这一段时间内一言不发,面色格外矛盾。她时而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闭目冥思,时而唤来自己的格雷姆,却欲言又止。她反反复复地打量着莲沼的模样,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莲沼倒是对这样的沉默无所谓,她站累了,便爬上一旁的病床盘腿坐着,取出蕾妮小姐每天塞给她的棒棒糖,拆了吃。

    最后,翠抿紧了嘴唇,眼眸中浮现出一份坚决。她笔直地站了起来,对莲沼说:“贝露丹迪,你所想起的你的名字,不准再告诉其他的任何人。蕾妮小姐也不可以,阿尔玛和优也……”

    想到一个多小时前听见的优和她的对话,翠一时有些头疼。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已经告诉阿尔玛和优了吧。”

    “怎么了吗?”莲沼问道。

    “那么,”翠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别人问起这个名字,你就说是我告诉你的。至于其他的东西……你所知道的其他东西,谁也不准告诉。”

    “其他的东西?”莲沼有些疑惑:“是指什么?”

    “贝露丹迪。”翠认真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咬字清晰地说道:“我们请来的导师只会教导你挪威人的信仰与文化,他们是不会说出‘一念三千,妙法莲华’这样的话的。”

    莲沼瞬间明白了。

    自己在无意识之下说出的、前世所正常积累的知识,放在贝露丹迪的口中,便是不正常。

    她好像还没有成为一名演员的自觉,无法百分百入戏,因此免不了有些破绽。

    怪不得她在对着莲华说出那句“一念三千”的时候,翠会露出如此恍惚奇怪的神情。

    恐怕在那个时候,翠就对她的身份起疑了吧?

    不,光是对身份起疑,无法解释翠奇怪的表情和举动。

    莲沼谨慎地回忆起了翠的说辞——“你所想起的你的名字”。

    你所想起的……你的名字。

    想起。

    莲沼袖下交叠的手轻轻一缩。

    既然用的是“想起”,那就说明,这个“贝露丹迪”从前可能也叫做“莲沼明音”。

    而进入了贝露丹迪身体的她,恰好也叫做这个名字。

    因为想要刷一刷小男孩的好感,怀念地说起了从前的名字……

    还被翠发现了。

    果然,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演员。

    别说金马影后了,恐怕连“最佳路人甲奖”的提名都无法入围吧?

    翠的格雷姆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扇着小翅膀落在了翠的耳边。

    埃德加先生的嗓音从格雷姆中传来,含着一丝少见的凝重:“翠,来一下博士的办公室,事情有些……麻烦了。”

    “我知道了。”面对埃德加,翠恢复了干练利落。而当她把目光落回莲沼身上的时候,眼光又柔和了下来:“贝露丹迪,记住我的话。不要对其他人说起任何与你现在经历的记忆无关的东西。”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踩着高跟鞋的翠离开了检查室。

    翠离开后不久,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

    阿尔玛左顾右盼着,蹑手蹑脚的,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陡然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站着和他差不多高的莲沼,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看清了女孩的面容后,阿尔玛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说道:“是你啊,贝露丹迪。吓到我啦,你故意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莲沼挑眉,说:“我本来就在这里,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哦,哦。”阿尔玛难得地没有精力十足地问问题,反而爬上了存放检查仪器的储物架,用手颤颤巍巍着去够最上面一格的柜门。

    “你在找什么?”眼看着阿尔玛攀着的储物架一摇一晃,莲沼不由有些担心。

    “我,我在找……”阿尔玛的话没说完,轰隆一声响,储物架摔倒在地。各式器械滑了出来,将阿尔玛埋地死死的。

    “……喂!”莲沼目瞪口呆:“你是白痴吗?”

    说着,她蹲下身来,把阿尔玛从器械堆里挖了出来。

    阿尔玛举着一个听诊器,对莲沼说:“我借用一下这个。”

    “你做什么?”莲沼皱眉。

    “当然是偷听啦。”阿尔玛摇一摇听诊器,说道:“他们把优带走了,我有点担心优的状况。”

    “把、把优带走了?”莲沼一愣:“是去做同步实验了吗?”

    “不知道啊。”阿尔玛也显得很困惑。

    “今天优好像生病了呢,我告诉了埃德加先生,然后……然后我和优就被分开了。好担心那个家伙啊,可是没有人肯告诉我优到底怎么了。”

    眼前的男孩面露难过之色。

    虽然神田优并不常给他好脸色,动不动就会和他打起来,但是对于阿尔玛来说,优是他极为珍贵的朋友。

    “优生病了吗?”莲沼问道:“我们人造人也会生病吗?”

    “好像是吧?”阿尔玛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去找优的时候,你刚好和翠一起走了。然后啊,优他……”

    “怎么了?”

    “躺在台阶上昏倒了。”阿尔玛说着,朝外走去:“我还以为是贝露丹迪生气了,把优打晕了呢?我现在要去大人们那里……你要一起来吗?——偷听。”

    莲沼:……

    什么叫做她生气了就把优打晕了!

    她是那样的人吗!

    不过……

    她还真的有些在意阿尔玛口中的优的状况。

    毕竟可是准攻略对象之一啊。

    阿尔玛的战斗力非常剽悍。

    早在优刚刚降生的时候,优和阿尔玛两个人就可以毁灭整个检查室,掀翻所有的病床,还把拉架的研究员们打的满头是包。而现在的阿尔玛,战斗力更惊人。

    艾普斯泰尼博士的办公室门外,七手八脚地叠着一串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他们各个头顶大包、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地躺在地毯上,而阿尔玛则拿着听诊器,踩在他们的背上,仔仔细细地偷听着什么。

    “听见什么了吗?”莲沼抱着双臂,靠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

    “……嗯。”阿尔玛点点头,将听诊器靠在门上,喃喃地重复着里面的对话。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幻觉的?蕾妮。”

    “万分抱歉,父亲大人……”

    阿尔玛的声音太轻,莲沼听得不太真切。于是她也粗暴的一脚踩上了研究员的背部,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她脚下的研究员嘤咛一声,无意识地喊道:“啊!♂踩我!♀女王大人!”

    “都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了,他到底看见了什么?!”艾普斯泰尼博士恼怒的嗓音传来。

    “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埃德加先生凝重地叙述道:“从未见过的人,与从未见过的景色。”

    顿了顿,埃德加先生补充道:“……最近,似乎在梦里也会见到。”

    艾普斯泰尼博士沉默了许久,继而颓丧地说道:“丧失理性,甚至发疯,都只是时间问题了。……就像其他的实验体一样。”

    许久之后,传来了翠的声音:“只能终止优的实验,并将他冻结起来了。……让他沉睡吧。”

    下一秒,莲沼的肩头就被阿尔玛的手搭住了。

    阿尔玛十分坚决地晃了晃莲沼的肩膀,轻声说道:“绝对!不可以啊!”

    他看着莲沼的眼神十分热切,仿佛革命同志见到了战友。

    莲沼被他盯得后退一步,说道:“怎么……”

    “我们不能让优被冻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