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玫瑰唇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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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素夫人的去世,对于阮琨宁的影响很大。

    她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无精打采的,茶饭不思之下,面容清瘦了些,身形也很是瘦削了几分,轻盈如风,瞧着似乎像是随时要羽化登仙一般,就这么度过了她十四岁那年的整个六月。

    永宁侯府一众人知晓她为此心里苦闷不堪,却也是没什么好的法子。

    崔氏特意请了外头的杂耍班子过府,她也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崔氏没法子,也只能够嘴上宽慰她,别的却都是做不了的——别人说的再多也是没用,真正要看开还是要看她自己才是。

    阮琨宁缓缓地抬手,轻轻推开闺房的窗。

    外头阳光正好,绿树如茵,七月的日头正是最烈的时候,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她长长的呼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往崔氏那里去了。

    崔氏正在对府里头上个月的账目,见她到了也是微微吃了一惊,再看她精气神大好,面上便添了几分柔意,伸手给她斟了茶,笑道:“总算是不愿意在屋子里闷着了?瞧起来倒是好多了。”

    阮琨宁心里头还是闷闷的,却还是不想叫崔氏太过忧心,勉强道:“不管怎么说,日子总得过下去,哪里能整日里的愁眉苦脸呢。”

    崔氏为着阮琨宁,很是担忧了几日,听她如此说,一颗心如今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目光温和的落在阮琨宁面上,赞赏道:“阿宁这般想才是真的呢,无论如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呢,你整日里苦着脸,反倒是叫夫人于心不安。”

    阮琨宁轻笑了一下,道:“阿娘说的是,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可心里头到底是迈不过这个坎,硬是过了这些日子才好些。”

    崔氏见了她倏尔一现的笑容,目光也是忍不住闪了一下,示意左右退下,这才握着阮琨宁的手低声道:“我们阿宁如此容色,却不知将来会便宜哪家了。”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怀念之意:“阿宁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及我手臂长,那般娇小,如今却已是亭亭玉立百家求的姑娘了。”

    崔氏这话真不是夸张的,这几年起,往永宁侯府打听消息的媒人,同崔氏通过口风的贵妇,同永宁侯拉拉关系的同僚,从来都是只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的。

    阮琨宁此次也是来同崔氏说此事的,她心里头想着韦明玄,总得同崔氏通个声儿才是。

    崔氏主持永宁侯府多年,看问题的眼光比她要准得多,求个参考也是好的,她有意想同韦明玄试试看,总得叫崔氏知道,免得反倒是叫外头人传过来才叫崔氏知道,那才叫尴尬呢。

    崔氏对她的意思浑然不觉,话里头带着几分试探,继续道:“阿娘并不是要替你全然做主,只是将人选都说与你听,你且看看可有喜欢的。”

    阮琨宁:这么鼓动我去谈恋爱真的好吗?

    崔氏见她没有流露出反对的意思,便笑道:“阿娘选了比较好的几个,分别是你舅舅家的博弦表哥,你姨母家的青柯表哥,兰陵长公主府的三公子,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子,还有温氏的嫡次子……前几个都是你熟识的,后几个人选我也是仔细打听过的,人品端方,家里头的长辈也都是和善易处的,你可有喜欢的?”

    阮琨宁伸手从果盘里头取出一个核桃,用一旁的夹子捏了一下,放在手里慢慢剥,低声道:“阿娘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崔氏故作糊涂,笑道:“阿宁说的是谁,阿娘不知道呢。”

    阮琨宁将那核桃仁儿缓缓地自果壳里头抽出,淡淡的道:“六殿下韦明玄呀。”

    崔氏面上的笑意浅了下来,唇角抿的很紧,静默了片刻才道:“阿宁,我与你父亲都不喜欢他,能不能不要选他?”

    阮琨宁捏紧了手指,垂下眼睑,沉默着不言语。

    崔氏定定的看着她,轻声道:“一定要是他吗?”

    阮琨宁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为难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道:“倒不是一定就是他,但我总觉得,若是连试一下都没有便错过了……委实是太可惜了,”她仰起头,直视崔氏的眼睛,认真的道:“阿娘,就叫我试一试吧。”

    崔氏看着女儿目光中的哀求,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六皇子对自己女儿的意思,却委实不想同他扯上关系。

    这些年每每逢节时分,六皇子都会殷殷的给阿宁送些东西过来,瞧着倒不是价值连城,但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用尽了的,有了什么精巧的玩意儿也会往府里头送一份,也是怕瓜田李下的惹人怀疑,便每每金陵名贵之家都送上一份,唯独自己家的那份格外用心,又将给阿宁的东西单独放起,瞧起来也是有心了。

    便是永宁侯也曾言及,六皇子待他极为尊敬客气,倒不是为了拉拢他的意思,竟全然是真心实意的味道。

    可那又如何呢?

    夺嫡之战正是要命的时候,永宁侯府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去站队呢。

    若是六皇子最终坐上了那把椅子,位登九五,那么阿宁就不得不去面对后宫三千,无数个女人里头去拼那一丝希望,以她刚烈的性子,如何受得了?

    若是六皇子失败了,无论登位的是哪一个皇子,那他与阿宁的下场都见不得多好。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崔氏所希望的。

    一条路有多艰辛,并不是只有走了一遍才会知道的,有些结局如果早早就能看透,又何必非要趟一遭浑水沾一身泥巴?

    那份荣耀固然是高高在上的很,很多人翘首以待,但在她心里头,却是天下第一苦差事。

    何必生生的叫阿宁葬送在里头呢。

    百年世家精英教育产生的思维,叫崔氏总能够在第一时间顾略全盘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冷静却睿智,准确而残忍。

    可是……这真的是阿宁想要的吗?

    崔氏心中也是一阵迟疑,道:“阿宁知道自己可能会遇见的吗?”

    阮琨宁心中有愧,不敢去看崔氏的眼睛,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崔氏握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感伤,轻轻的道:“阿宁是我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子,所以格外娇养一些,生怕有哪里委屈了,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我同你父亲,从来都没有不给的。”

    阮琨宁莫名的听出了崔氏话里头的感伤,想开口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只好默默地低头不语。

    崔氏继续道:“阿宁去年来了葵水,便是个大姑娘了,那一日阿娘高兴的很,我们阿宁长得这么好看,将来一定会遇见世间最好的男子,他不必如何高官显爵,只要他能叫我们阿宁……永远都这么高兴……就是阿娘心中最好的人选了。”

    阮琨宁心里头像是压了一块铅,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崔氏眼睫低垂,许久才轻轻地颤了几下,她伸手去摸摸阮琨宁的头发,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阿宁如果喜欢的话,便去试试看吧,我同你父亲……什么也不知道。”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阮琨宁知道自己的决定很任性,也很叫崔氏为难,之前也没有想到崔氏居然会同意,一时间心里又酸又喜又涩,种种感情混杂在一起,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喏喏了半晌,最终还是涩涩的道了一声:“多谢阿娘。”

    崔氏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打定了主意便不会左右摇摆不定,她看着阮琨宁面上的愧然之色,安慰道:“你是我的孩子,阿娘愿你永远都能这么高兴。”

    阮琨宁笑了笑,上前一步扑到崔氏怀里:“阿娘最疼我啦。”

    崔氏微微一笑,轻柔的搂紧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担忧疑虑之色,低头看了阮琨宁一眼,也无声的合上了眼。

    第二日,韦明玄到谢宜昉的竹屋外时,便见阮琨宁拿了剪子,闲闲的对着谢宜昉好容易培育的玫瑰辣手摧花,姿态闲雅,倒是动人至极。

    她穿了简单的素衣,发髻也是最简单的,却叫人觉得,哪怕不借助于衣着首饰的珠光宝气,仅凭言行举止皆是美得惊心动魄。

    谢宜昉不在,真真是印证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句俗语,阮琨宁恨不得将他的竹舍糟蹋成猪窝,今日来采花,明日来折柳,上蹿下跳忙得很。

    别的人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会让人心生恶感,可是阮琨宁在颜值的优势之下,只会叫人觉得娇憨动人,灵气无边。

    她是真正的肤光胜雪,日头起的还不太高,虽是七月,外头也不觉热气灼人,那光芒浅浅的洒在她身上,整个人竟如一尊剔透的玉像一般,眼眸里头似乎氤氲了整个江南的水气,令人不自觉的深陷进去,眼睫长长,在眼下留下一片阴翳,莫名的叫人觉得心痒难耐。

    韦明玄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有几只猫爪子在挠,只有过去抱抱她,亲亲她,才能平静下来,可不行,他在心里努力克制住,至少现在还不能。

    所以他静静地在站了片刻看了片刻,将自己一颗心平静下来,才上前道:“下阶笑折紫玫瑰,蜂蝶扑云鬓,想必也就是如此了。”

    阮琨宁脚边躺着一只竹篮,三三两两的放着阮琨宁剪下的玫瑰花朵,艳红一片,似乎是刚刚剪下的,上头还带着一点子晨露,瞧起来娇艳欲滴,她伸手将自己看好的那一朵剪下,弯腰轻轻地放到了篮子里,这才向着韦明玄道:“师兄来了呀。”

    韦明玄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问道:“怎不见顺英顺华呢?”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顾盼神飞,淡淡的道:“怎么,师兄挂念了?”

    韦明玄本是随口一问,听她如此言说,生怕她会误会自己瞧上了那两个丫鬟,面上闪过一丝焦急之色,连忙解释道:“哪儿的话,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阮琨宁浑不在意的样子,懒懒的道:“是吗。”

    韦明玄连忙表忠心:“自然了,”他看了看阮琨宁手上的动作,想着换个话头,便问道:“师妹剪它做什么呢?”

    阮琨宁缓缓地踱步到窗台前,将那把剪刀放下,顺手在窗下的水盆里洗一把手,道:“师父这里的玫瑰颜色这般鲜妍,总不好平白辜负了,取一些萃了汁子出来,做胭脂与唇脂都是极好的。”

    韦明玄到底是男子,对这些是真的一窍不通,见她面颊上并没有抹胭脂,只淡淡的抹了唇脂,衬得那唇形饱满娇艳,他心里热得很,喉头也紧了紧,赶忙掩饰一般的疑问道:“阿宁的唇脂,便是这样做的吗?”

    阮琨宁取了帕子擦干手,冲着韦明玄嫣然一笑:“是啊。”

    韦明玄见了她的笑容,心里也是满满的柔情,简直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轻声道:“怨不得如此鲜妍……”

    阮琨宁凑到他面前去,她的动作很慢,韦明玄眼见着她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她极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问道:“那你可喜欢吗?”

    韦明玄被她如此动作惹得既心动不已,又忐忑难言,他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睛里去,真心实意的道:“自然是喜欢的。”

    阮琨宁笑了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叫他低下头,两人的鼻尖抵在了一起,她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娇妩之色,像是要勾魂的妖精:“那么师兄,你要不要……尝尝呢?”

    韦明玄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竟难以置信!

    阮琨宁见他一幅被惊呆了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怎么,难道这……竟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了?”

    #真是被如此攻气十足的自己迷住了呢#

    #本座真是撩得一手好汉#

    #自己都觉得自己帅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