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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己巳之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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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

    十一月二十三日。

    几日交战下来,袁崇焕在广渠门的部队已是疲乏不堪,金兵若再发强攻唯恐不得自卫,袁崇焕便连番向崇祯请命,恳请让士兵入城休养。

    乾清宫里,崇祯帝愁眉不展地端坐在龙椅之上,听着底下群臣议论纷纷。

    “这袁崇焕到底想干什么!皇上把辽事交给他,守关不利就算了,居然祸水东引!现在好了,金匪都杀到京师了,他也不想着杀敌,却一心要进城!”

    “他不守蓟州,不守河西务,放着金兵入关,这意图还不明显吗?口口声声说入城乃是为了保卫皇上,只怕是早与那金匪勾结在一块儿了!”

    “皇太极之所以赶杀到京师来,究其本源,是东江没了毛文龙,袁崇焕一声不吭把他给杀了,替金匪解决了后顾之忧,万一他真怀乱臣贼子之心,来个里应外合,可万万不能放他入城半步啊!”

    崇祯帝听他们喋喋不休多时,心中早有分寸,道:“都别争了,朕要亲自召见袁崇焕。”

    诏令传下去,袁崇焕、祖大寿和满桂三位大将一同得以入宫面圣。

    满桂拖着重伤之躯,跪在大殿之中,恳请皇上放其军官入城,稍作休整,补充给养。

    袁崇焕也再次请命,“鏖战三日,我部下的两万关宁铁骑,伤亡惨重,已是疲惫不堪,不能再战,恳请皇上开恩,放三军入城,以保京师!”

    崇祯本是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见他们三人忠心耿耿的模样,却也没有发问,只答:“勤王军队不得入城,城下作战,乃是祖制。你们的请求,朕无法答应!”

    “皇上,末将在外出生入死,杀敌无数,唯一只想得京城为庇护,得以喘息,再为国效力!”

    说着,满桂将身上的战甲摘了下来,赤膊露膀,指着身上一处处的伤口道:“臣是何等忠心,皇上怎能熟视无睹!”

    崇祯帝被他此举震摄住了,望见满桂身上密密麻麻,难以入目的伤痕,心中大为震动。又想起复用袁崇焕时,其所奏之书有语: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

    崇祯帝想要信袁崇焕,却又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前有靖康之耻的先例,若他真已通敌叛变,放其部下进城,乃是引狼入室!大明江山,百年基业,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揣着这份疑心,却知如今京师危在旦夕,勤王援军未能抵达,保卫京师,眼下只此三人可依,于是亲自下殿中深加慰劳,咨以战守策,并赐御馔及貂裘,并准予满桂所部官兵进到城内,在德胜门瓮城驻扎休整,补给军需。

    袁崇焕见状,再次以士马疲敝,请入休城中请命,崇祯帝思虑再三,仍是不许。

    当晚,袁崇焕只好带着残兵败将,在城外露宿。

    二十四日,皇太极率军移师南海子休养,伺机再攻。

    二十七日,袁崇焕潜攻南海子,继续与金军誓死交战于左安门外。

    金军大营,诸贝勒前来向皇太极请求攻城,一举拿下京师,皇太极却以“路隘且险,若伤我士卒,虽得百城不足多也”为由,按兵不动。并令副将高鸿中,参将鲍承先、宁完我等到汗帐中密谋对策。随后亲自披金甲,身临阵前,与袁崇焕相会。

    皇太极骑在白色的战马上,精神矍铄,英姿勃勃地与袁崇焕问好:“袁督师,宁远一别,两年有余。昨天我那旗下士兵,未看仔细,错手射中了袁督师,还请督师海涵。”

    袁崇焕不卑不亢,平静地对答:“两军交战,难免死伤,袁某并无大碍,只是没想今日能在顺天府与大汗相见。”

    “本汗一直想来这顺天府,瞧瞧紫禁城长什么模样,才借道蒙古友邦,奔赴燕京。还望袁督师替我告诉大明皇帝,勿要惊慌——”

    袁崇焕冷言,“大汗若真是想一睹紫禁之巅的华彩,只身前来便是了,何必兴师动众,要十万士兵护送呢?”

    “这前因后果,本汗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汉人常言以和为贵,本汗诚心想要与明修好,以划地界而止干戈,甚至甘愿屈居在大明皇帝之下。如果那时袁督师好生琢磨,考虑本汗的提议,今日也不必吓得你的皇上要下诏四海,前来勤王了!”

    皇太极自始至终,从容不迫,面带微笑道:“不过,本汗是言而有信之人,放心,既与袁督师有约在先,本汗即刻就退兵,袁督师也好回去禀告大明皇帝京师之围已解的好消息。”

    袁崇焕知道他又在耍把戏,不耐烦道:“大汗的话,袁某听不明白,还请大汗不要在三军面前故弄玄虚。”

    “既然观赏不了紫禁城,本汗今日也不会跨过这左安门一步。不过本汗不远万里来此,还是告诫袁督师说一句为好。”

    “大汗请讲——”

    “自古伴君如伴虎,袁督师一腔热血,堪比岳飞。但那精忠报国的岳飞,结局又如何呢?忠义之士,难逃奸臣构陷,靖康耻,尤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皇太极悠悠地念着那首《满江红》,调转了马头,对袁崇焕扬眉一笑:“袁督师,咱们后会有期。”

    ……“对汉人而言,‘靖康之耻’是最屈辱的一段历史。后世的汉人,或许会忘记曾有过一个短暂却辉煌的金朝。但他们会永永远远记得‘靖康之耻’。”

    ……“汉人……是不会求和的,就算破了山海关,他们也不会求和的。没有一个皇帝愿意重蹈靖康之耻的覆辙,为后世所不齿。”

    当年东京城上,她的一语箴言,没想到竟会替他拨开迷雾。

    若不是她,他不会想到这一出釜底抽薪。若不是她,他也杀不到京师来。

    皇太极最后凝望一眼了不远处巍峨的紫禁城,冷叹着:“袁崇焕,后会无期了。”

    回到金兵大营,岳托、多尔衮、豪格等人再次请求攻城。

    皇太极却是态度坚决:“要攻,咱们八旗子弟不是攻克不下这紫禁城,但即便克之,八旗的良将劲卒怕也是元气大伤,本汗于心不忍。此行顺天府,目的已经达成,各旗听令,收兵回师!”

    [紫禁城]

    “城外各路大军连连退败,金兵势不可当……”崇祯帝读着一封封战报,双腕抖擞,“既然京师守不住,不如赶紧撤离,孙尚书,你护送朕去应天府——”

    “皇上,此刻万万不能乱了阵脚,当是拿出坚决抗敌的气魄来!”

    群臣纷纷跪地请命,“皇上,万万不能撤啊!眼下撤离,等于将京师白白送给了皇太极啊!”

    “二十万勤王大军已经在赶来京师的路上了,城中三千禁军,还会阻挡不下金人在午门外吗!”

    “皇上三思——”

    “不能撤,又拦不住!你们倒是告诉朕,当是如何是好!”

    崇祯帝急得拍龙椅,却没有一人能拿出像样得应对方案来。

    “报——金兵退了——金兵退了——”

    袁军的哨兵急匆匆地冲进乾清宫,“启禀皇上,金兵已撤离南海子,移师南下了——”

    “京师之围已解,这是老天眷佑我大明啊!”

    “太好了!太好了——”

    崇祯帝松了一口气,却又是一头雾水,不免疑心道:“今早才说三路勤王部皆败,怎么到了下午又退兵了?”

    “恐怕皇太极知道咱们二十万勤王大军正在路上,怕了吧!”

    “当年宁远之战,他可是不撞南强不死心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走了,实在诡异——”

    “皇上,此事唯恐另有蹊跷……”

    言官们免不了又是一番争论。这时,原先被派去守城的杨太监赶到乾清宫来求见,说是有天大的消息要禀告。

    崇祯帝召其入殿,那杨太监连滚带爬地跪在殿下,大呼道:“皇上,小人可是拣回一条命,才能来与皇上报信的啊——小人前日守德胜门时,被金匪抓了去,今日才得以死里逃生,小人在金军听到了个惊人的秘密!”

    “有话快说!”

    “方才交战之时,小人瞧见皇太极孤身一人,亲自到了阵前和袁督师交耳密谈,私语良久乃去……”

    崇祯帝神色一凛,“他们二人说了什么,如实与朕说来!”

    “小人也听不真切,只是后来皇太极将两员汉臣叫去了汗帐密议,小人躲在外头听见他们说,‘前有秦桧冤杀岳飞,后有袁崇焕杀毛文龙……’还说,今日撤兵,乃上计也。与袁都堂有约在先,此事就矣——”

    崇祯帝心中所有的怀疑,一下都水落而出了,遂拍案而起,“反了!当真是反了!难怪朕让他守蓟州,他却要入通州,朕要他守通州拦敌,他却要来京师,朕要他驻守广渠门,他偏偏要嚷嚷着入城!原来如此——”

    朝臣里不少原先阉党余部,一听见崇祯帝真起了疑心,恨不得把这罪名坐实了,将刚复自用的袁崇焕给拉下马来,立刻附和道:“金兵绕道蒙古,这一路十几座关隘大镇,他袁崇焕的关宁铁骑居然一处都拦不住!简直荒谬!”

    “微臣听说,自宁锦大捷后,袁崇焕还在与皇太极私自通信议和,此事证据确凿,只怕他是早就有了通敌的打算吧!”

    “这样看来,袁崇焕一路得追击线路,倒像是在为金兵引路!”

    “私自通敌议和,欺君罔上,其心可诛!”

    几位勋戚大臣等人也纷纷向崇祯帝告状:“袁崇焕名为入援,驻扎广渠门,却听任金军劫掠焚烧民舍,守着两万铁骑也不出兵阻拦,城外的外戚勋臣的庄园土地皆被金军□□殆尽,分明有纵敌之嫌。如此看来,他是有意要隔岸观火,伺机入城,与金军来个里应外合了!”

    兵部尚书梁廷栋请命立即斩杀袁崇焕,以儆效尤。

    崇祯帝是怒上心头,一想到自己先前是何等的信任他,这袁崇焕居然胆敢同金兵勾结!什么五年复辽,看来都是障眼法,简直令人发指。袁崇焕与皇太极私通之事,又证据确凿。然崇祯帝心中唯一的顾虑,却是杀了袁崇焕,辽东复交托给谁是好!

    “袁崇焕该杀,可杀了他,辽东谁人驻守?守辽非蛮子不可,朕身边如今无人可用——”

    群臣一听,又连奏五疏,意在指明袁崇焕之罪孽深重,必须杀之,无法商量。

    崇祯帝正是拿不定主意时,满桂怒气冲冲地入城面见圣上,还未奏报军情,就跪地哭诉说:“臣竭尽全力,保卫皇上,浴血奋战,兵败之后无路可退,遂向关宁军靠拢。好个袁崇焕,却让袁军用箭射退臣之部,这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四下唏嘘。崇祯终于压不住火,咬牙说了四个字,“召袁崇焕!”

    傍晚,崇祯帝于平台召见了袁崇焕和祖大寿二人,当面对质。

    “满将军说你派关宁铁骑射箭伤其部,可有其事?”

    袁崇焕一听,以为皇上是在责怪他先前作战时误伤了满桂其部的事情,遂解释道:“满将军后头跟着金兵右翼的追兵,臣是怕金人趁乱混入关宁军,才下令放箭逼退,误伤满将军,纯属意外——”

    “哼,”崇祯帝冷笑,又问:“朕再问你,你来京师勤王多日,金兵未退,你却一再请求入都城,到底是何居心?”

    袁崇焕茫然,跪地答:“臣当是为了保护皇上啊!”

    崇祯帝怒目呵斥:“你明知道,未奉明旨,不得入京!若有违背,当以反贼论处——朕要你将金匪拦在蓟州,你为何没有拦住,反而纵容金匪杀到了京师?”

    “皇太极一路挥师南下,越过蓟州、通州,目的明确,分明是妄图直取京师!若是无法保全皇上,守住几处关镇,又有何意义!臣此举,乃是为了大局着想——”

    “为大局着想?在城下迎战,击退敌兵,岂不是更利于大局?你的两万关宁铁骑,既不迎敌,又入城为何?”

    袁崇焕被问得百口莫辩,一时语塞,竟是难以作答。

    祖大寿跪在一边,心中已经恍然顿悟,胆战心惊不敢出声。

    崇祯帝走到袁崇焕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朕是何等信任你!将这守关大事全权交与你一人掌控,把大明的江山安危皆交诸你手。两年前你与朕说,能‘五年平辽’,今日倒好,不但不得平辽,反倒让那辽地贼人追到了京师城下,此乃有负朕托!朕让你勤王,你却自守纵敌,还中伤朕的大将,不安好心妄图入城,还私自与金匪通信议和,不告知朝廷,乃是欺君罔上!你未经朕的准许,擅作主张,杀了朕的东江大将毛文龙,说是为了整顿军饷,可毛文龙死后,这东江军饷是只增不减,又是欺君!可怜毛文龙,竟冤死于你手,如今让金匪无了后顾之忧,大举南下,辽地贼寇泛滥成灾!你所做之举,已是昏聩之极,功不抵过。朕今日不拿下你,何以给群臣、天下人一个交代!”

    袁崇焕被训斥得张口结舌,无以对答。

    “来人——即刻将袁崇焕革职下狱,令刑部严审,核实其罪,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