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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大凌河之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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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事当头,皇太极没有清算莽古尔泰的意思,压着怒火翩然而至阵前,指挥右翼兵再攻。并令火器营红衣大炮齐发,正黄旗兵猝入张春营,是大败明军,吴襄及副将桑阿尔寨先奔。

    张春等人复集溃兵立营,时正起大风,张春设计乘风纵火,大火真要烧到金兵大营时,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要帮金兵,天忽降雨,风向复反,两军再战,明军再次大败。

    皇太极生擒张春及副将三十三人。张春不屈,乞求一死,皇太极赦之不杀。

    是役也,祖大寿仍以为金兵此举实为诱敌,仍旧闭城不出。

    四次救援,皆以失败告终。四万援军,土崩瓦解。

    明廷最终决定停止再派兵援救,大凌河城彻底陷入了绝境。

    冬十月癸亥,皇太极于御帐议三贝勒莽古尔泰上前持刃之罪,诸贝勒议莽古尔泰大不敬,夺和硕贝勒,降多罗贝勒,削五牛录,罚银万及甲胄、雕鞍马十、素鞍马二。

    丁未,包围了大凌河整整两个月后,皇太极再次去书招降祖大寿、何可刚等守将。

    己酉,遣降将姜新入大凌河招降祖大寿,并再次写信言明:“过去金人擅杀辽民,确有其事,本汗对此深为懊悔,并以此为戒,三令五申过全军将士,不得再杀辽民,违者治罪。至于永平屠城一事,乃是二贝勒阿敏一人所为,本汗对其处以严惩,已将其圈禁在家。望祖将军无需再有后顾之忧,放下偏见,本汗一定善养大凌河百姓,以此书为证。”

    这一次,祖大寿亦遣游击韩栋来金兵大营相会,以谈议和投降细末。

    韩栋给皇太极带来了一份书信,信中只写了三个字——叶布舒。

    看过那字迹后,皇太极立即了然,问道:“祖将军想要什么?”

    “祖将军说,大凌河可降,但其妻子家眷都还在锦州城,一旦大凌河降城,明朝的锦衣卫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所以恳请大汗能放其回锦州解救家人。还能顺便替大汗里应外合,夺下锦州城。”

    “好!本汗答应他!”

    皇太极没有多想,急迫问:“本汗听闻,大凌河城中人相食之,可真有其事?”

    韩栋沉痛道:“待大凌河开门降城之时,大汗便能亲眼目睹了……恐怕比起那阴曹地府来,犹有过之。”

    “本汗围攻大凌河两个月有余,弹尽粮绝,明人仍死守……这份不屈不挠之气魄,实令本汗感叹。”

    皇太极扼腕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事不宜迟,只要祖将军肯早日开城门投降,本汗一定放粮接济城中军民!”

    韩栋回到大凌河城中后,将皇太极的原话带给了祖大寿。

    祖大寿召集众将,商议投降之事。

    何可纲一听祖大寿有意议和,当即摇头否决:“祖将军,千万不能再中了那皇太极的诡计啊!袁公的下场,还不够惨烈吗?”

    何可纲原是祖大寿的副将,与祖大寿和赵率教三人,乃是袁崇焕设置在关外的三元大将,统领着关宁铁骑,对袁公十分之敬重。当日袁崇焕下狱,也正是他跟随祖大寿一同愤慨东走的。后与祖大寿一同回到关内,带兵收复了滦州,才官升左都督,加封太子太保。

    有了己巳之变,西平之屠后,明将个个无不心有余悸,在场众人都觉得投降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做一回忠烈之士,还能名留青史。

    何可纲声色悲历:“眼下出城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咱们坚守了这么多日,与其降后被杀,倒不如做一回义士!哪怕被饿死,也是为国捐躯,忠魂不屈!”

    “皇太极以亲笔书信作保,不仅不会屠城,还会接济大凌河的军民——”

    “那建匪的话,能信几分!”

    何可纲坚持道:“祖将军!那皇太极会几句汉话,写几封书信,就跟他老子没有分别了吗!建匪这几年在辽地横行霸道,旗兵都打到了京畿,却又撤了回来,为什么?因为他皇太极根本就不想一统天下,当什么皇帝,只想占山为王,时不时来我明地烧杀抢掠,嘴上说要议和,无非是为了银两!这种行径,跟流寇强盗有何分别!今日咱们就是降了,跟着这样的草莽匹夫,也不会有什么出路的!”

    何可纲一言,得到众多将士的支持。祖大寿见众人态度坚决,与何可纲僵持不下,只好将议和之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此时的大凌河城,已找不到一粒米了。十多天的时间,两万人,又变成了一万人。坊间街道,所有的炊户都在烧人肉作食。城中的民夫所剩无几,活着的,只剩下将士。

    祖大寿每日送去给海兰珠三人的食物,虽然稍加过润色,但不必问也知道,乃人肉所烹。

    她强迫自己吃下去,只为了活着……将叶布舒带回盛京。

    二十五日,祖大寿下定决心,私自约金军副将石廷柱于城下商谈议降。

    当晚,祖大寿匆匆地将海兰珠和叶布舒二人带出了大凌河城。

    一路上,懵懂单纯的叶布舒还不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城中饿莩,尸横遍野,呆呆地问:“娘亲……他们为什么都睡在外头?”

    海兰珠没有回答,只是捂上了他的眼睛,带他匆匆离开。

    抵达城门后,祖大寿并携祖可法、祖泽润、刘天禄、张存仁等人,随石廷柱一同到了金兵大营。

    皇太极连夜出来迎接,祖大寿等人一见皇太极,跪倒便拜:“拜见大汗——”

    皇太极急忙上前一步搀扶,与祖大寿行女真族最高贵的抱腰礼节,目光却是落在了身后的海兰珠身上。黑夜里,篝火下映照着她目光清泠,神色里却看不出喜怒来。

    海兰珠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将叶布舒紧紧抱在怀中,默不作声。

    一别经年,他是气度俨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愈发耀眼的紫宸之光。

    皇太极含笑将祖大寿一行人请入大营,“本汗仰慕祖将军威名多时,今日终得良将,值得庆贺!本汗在大营设了盛宴,还请祖将军随本汗一同入席——”

    范文程原本紧跟在其左右,皇太极走前不忘嘱咐道:“带他们去御帐里吧。”

    待祖大寿等人走后,范文程才追到她面前去,上下查探着她的身子,紧张地问:“我听说大凌河城断粮后,以人肉为食,你……还好吗?”

    海兰珠将叶布舒放下来,沉默了三秒后,抱着范文程便是放声大哭。

    没人知道这两个月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能活着回来,回到盛京……

    叶布舒瞧见她哭得这样伤心,抱着她的腿,也跟着哭起来,呜咽道:“娘亲不哭……”

    她所有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劫后余生,重回故里……她忍辱负重这五年来的孤苦,又有谁能明了?

    范文程一遍一遍地安慰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皇太极招呼过祖大寿等人后,间刻不歇地就折返了回来,也顾不上先去瞧一眼孩子,见她哭得这样撕心裂肺,他心疼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搂她在怀中的人是自己……

    她如何会这样伤心,又是在为谁而哭……他一无所知。

    他这么远远地看着,最终还是望而却步,转身去赴了宴。

    “范姐,咱们回营地里去吧,吃些热乎的东西,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范文程安抚过她后,牵过叶布舒的手道:“来,男子汉,不哭了——叔叔带你吃好吃的去。”

    海兰珠抽泣着,擦了擦叶布舒哭花了的小脸,“乖,娘亲不哭了,叶布舒也不许哭。”

    叶布舒懂事地点头,“娘亲,我们有饭吃了!”

    回到御帐,里头早已经备好了山珍海味,各式各样的吃食都有。

    饿了两个多月,又是精神极度疲乏,海兰珠除了白饭和汤水,什么也吃不下去,强迫自己吃一些有油水的东西,还没下咽,又全都呕了出来。

    范文程在一旁照料叶布舒,叶布舒吃饱了后,立马就爬上暖炕睡熟了。

    海兰珠整晚一言不发,脑子里不停地在回放着那些残酷的片段,挥之不去……对于在大凌河的经历,她恐怕会毕生难忘。

    范文程一直守着她,直到皇太极宴罢回到御帐后才离去,留他二人独处。

    这次一见,她皮肤更是苍白无血色,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鬓发微乱,魂不守舍,好生一副憔悴惹人怜的样子,他看得心都揪在了一起……不敢去想,这几年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你若是不想见我,我可以走……”

    海兰珠没有看他,只说了四个字:“我想洗澡……”

    皇太极马上派人将烧好热水,送来御帐,又找了两个将士随行的女眷来照料她。

    海兰珠总觉得身上的血腥味,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一遍又一遍,皮肤都给生生搓得通红蜕皮,才肯罢休。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抱着叶布舒,在暖和的御帐里睡了个安稳觉。

    皇太极一整夜都守在御帐外头,也不敢去惊扰她和孩子,点着一簇篝火,与范文程二人对月冥思着。

    皇太极凝神叹道:“明人被围困了整整八十天,即便是相食人肉,也宁死不屈,到底是为什么?”

    “约莫是为了气节吧。”

    “一个忠烈之名,当真如此重要吗?”

    范文程答,“汉室基业,已有千年之久,固守气节之人曾出不穷,坚贞有如屈原,虽九死其犹未悔;忠烈有如岳飞,侠肝义胆,精忠报国;忧国忧民如先祖范仲淹,至死不悔与国共存亡……对于气节二字,汉人看得比命还总重要。”

    “此行大凌河,是感悟良多……我大金此战虽胜,却是输在了气节上。”

    皇太极感慨不已,“再看看我金国,阿敏、莽古尔泰……虽皆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但却都生性暴烈蛮硬,不通教化。想要一统中原,只怕要走的路还很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