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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作者:塔尖上的小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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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你了,”董盈儿含笑道:“虽然他是皇帝,平日里后宫佳丽三千,可我也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我自己……”她看向赵瑾:“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赵瑾豪气干云道。

    两人便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俨然是一对从没有过隔阂的好姐妹模样。这一说话便说到了外头天色也晚了。因着赵家的马车还在外头候着,皇帝如今又是个病重的情形,董盈儿便也不好留她,亲自让自己的贴身宫女送了赵瑾出宫。

    待赵瑾离开之后,盈水殿便又空荡荡的只剩下董盈儿一人。她慢慢的走到董盈儿留下的一堆进宫带的礼物面前,伸手握住最里面的一个檀木盒子。那盒子便是精致无比,上头雕刻着老松仙鹤,寓意延年益寿。一打开,一只通体无暇的老参便出现在眼前,凑近闻一闻,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参香。

    这的确是赵家的参不假,赵瑾没有说谎,果真说到做到。这参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虽然珍贵,却充其量只能辅助吊命,要想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是以赵家对这两根参其实倒不是真的视若珍宝,真想再要,从家乡再去寻一些回来就是。

    董盈儿伸出手,轻轻挑起盒子里的老参,面上登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方香囊,再从梳妆台下摸出另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分别从里头拿出一瓶水一样的东西,从香囊中倒出些粉末混在瓶子中,仔细的摇匀了,这才将那老参的根须自下而上轻轻地浸在瓶子里的水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取了出来。

    将东西重新收好,董盈儿把老参放回那小箱子中,重新回到榻上,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玉簪,仔细的把玩着,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友情,宿命,那是什么?所谓的友情不过是明哲保身的背叛,而宿命从来都只掌握在位高权重者的手中,这世道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既然如此不公平,她为什么还要去遵循那些个法则?情意?草芥不如!

    董盈儿恨恨的想,这世道大约是只有赵瑾那样的人才会相信她的话。可赵瑾为什么会相信,那是蠢还是天真,董盈儿相信一定是后者。因为赵瑾被保护在一个安稳的环境里,所以有资格天真,而自己在宫中想要往上爬,若是天真,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这又是为什么,这是凭什么呢?

    董盈儿的指甲嵌进自己的掌心,却好似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的笑容有些扭曲:“赵瑾,这是你欠我的,你抢了我的人生和幸福,现在,就该到我向你讨回来的时候了。”

    她叫住一个走进来的宫女,道:“把赵小姐送来的东西收拾一下,盒子里的是两根千年老参,你记得送到御膳房去,晚点给陛下熬药的时候煎上几片。”

    ……

    宫女将赵瑾送到宫外,赵瑾便笑着道:“你回去吧,我上马车了。”宫女应声离开,赵瑾正要一脚踏上自家马车,冷不防听到背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瑾儿。”

    赵瑾回过头来,文之知正朝这边走来,赵瑾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宫里和太后娘娘商量阿阮的事情,想分些兵出去寻人。”文之知简短答道,见她点头也问:“你怎么进宫了?”

    “盈儿约我来的。”赵瑾道,见文之知有些陌生的模样,便主动补充:“董修仪,董盈儿。”

    这么一说,文之知便明白过来了,想到那一日见到面色古怪的董盈儿,也不禁皱起眉道:“她找你进宫做什么,可是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赵瑾忙摆手,想了想,便一把拉起文之知的手臂朝自家马车上走去:“上来说吧。”

    文之知跟着董盈儿钻进马车,马车里有小几,董盈儿便给文之知倒了杯茶。此刻做上马车细细看来,才发觉文之知满脸都是疲惫之色,下巴上轻轻地胡茬也没有清理,显得有几分颓废和狼狈,想来京城中变乱,作为皇帝一派的亲近之人,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赵瑾只是将头靠在文之知的肩膀上,尽量给他减少负担。文之知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今日董盈儿要你进宫做什么?”

    赵瑾一怔,想起宫中董盈儿的话,可面对文之知又有些为难,总不能对着文之知说董盈儿对他的心意。心中虽然还有些微微的不适,赵瑾却也不是计较的人,只是她惯来不会说谎,便只得含糊道:“只是进宫叙叙旧罢了。”

    “你们感情一向疏淡,有什么可叙旧?”文之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赵瑾话中的不对。

    赵瑾有些尴尬,道:“进来陛下龙体欠安,她也心中惶惑,大约是对自己的未来的前程有些不确定吧,宫中又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我总归不会害她,她大约是如今只能信任我了,才与我说了一会子话,并没有别的什么。”

    这话里半真半假,却的确是个理由,文之知闻言便是沉默了半晌,过了许久才道:“你以后少与她见面,最好是别再与她见面了。”

    赵瑾一惊,想着文之知何出此言,她却不知道文之知不久前才和董盈儿见过一面,也不知道那一面便惹来了其中的风波,只道是莫非是文之知看出了什么,可又应当不可能啊,便疑惑的问道:“为何?”

    “宫中势力复杂。”文之知道:“你们赵家如今所处的位置也正是尴尬的时候,你若是与她揪扯太多,一个不小心将你们赵家搭进去,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文之知这般恐吓她。总不能告诉赵瑾,董盈儿不是好人。况且以赵瑾直来直往的性子,这般说了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最好是将这个赵家都牵扯进去,董盈儿最是孝顺,便是为了赵家,下次做事的时候也会提前掂量几分。

    闻言,赵瑾果然是不再争辩了,只是有些闷闷的垂下头去。知道她每次容易钻进死胡同,文之知也不劝她,知道她总会自己想通的,只是伸手揉了揉赵瑾的脑袋。可是目光中的沉重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

    此刻的秦安安,却是在某处安静的院子里,某个屋子中,看着脚下懒洋洋卧倒的大白狗出神。这些日子,每日她无聊就会与这个小狗逗逗趣,哑婢看她的态度虽然疑惑,但是也没再多管。

    如此平静的日子里,秦安安心中却是有些不露痕迹的焦急,纪军零为何迟迟不动手,只有等纪军零动手了,计划才能实行的更快。

    此处环境清幽,人迹罕至,每每饭菜做得极是清淡,若非秦安安让哑婢每日里特意给做些大鱼大肉,恐怕饭菜里真的是连半点荤腥也见不到的。这并非偶然,有几次黄昏的时候,秦安安甚至能听见隐隐的钟声。她大约是猜到了,这地方极有可能是一处寺庙,或许是山中,又许是荒野,总归香火不旺,人丁稀少。而将自己藏匿在此处,实在是有些胆大,可转念一想,也难怪别人找不着了。

    秦安安不知道此地距离霖城有多远,但是要想现在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重重把关之下硬闯是痴心妄想,更何况事情还没做完之前便就这么走了也实在不是个办法。纪军零什么时候行动,只有等纪军零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剩下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秦安安伸手拿起一边的小锉刀,在床头轻轻划了一刀,那一处已经横七竖八的划了许多条小道,正是她来此地的日子。如今已经过了几十日了,想来,纪军零也应该要开始动手了吧。

    ……

    这一夜,原本几日来的晴好天气突然转了天,到了傍晚的时候,猛地刮起了大风,乌云黑压压的压下来,不过片刻时分,豆大的雨点就自天上落了下来。行人们匆匆避雨,好似连日来的春光都猛地倒了回去。到了夜里,更是凄风苦雨,寒冷的出奇。

    宫中大殿孤零零的紧,燃烧的檀香缓缓纳出青烟,宫人们似是习惯了这样沉闷的气氛,各自不言不语的自顾着坐着自己的事情。皇帝的寝宫中,巨大的龙创上,男人躺在床上,即便是再如何锦衣华服,都无法掩饰面上的死亡之色。

    一双手适时的拿起一边的帕子,小心的擦拭着皇帝额上并未有的汗水。那双手纤细洁白,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蔻丹,美好年轻的出奇。让人一看便想到春天的花儿,有种几乎滴出水来的娇嫩,与之不同的却是皇帝那张已经灰暗的脸,仿佛只剩下皮肉粘贴在骨架之上,苍老憔悴的很。美与丑,年轻与衰老在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女子面若桃花,翘着小指头将帕子重新捏到自己的手上,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床上的人,她神情认真,好似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半晌,女子才歪头“噗嗤”一笑,慢悠悠的道:“陛下,还真是狼狈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董盈儿,守在外面的宫人已然退到了一边,只留下了小陈子,不,应当是现在的陈公公。听到董盈儿的话,陈公公也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立在屋中一脚,仿佛是个不存在的人似的。

    董盈儿一手托着腮,仔细的看着龙床上的皇帝,这个男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主子。一句话就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当初因为这个男人她进宫,也曾瞧过这男人威风凛凛势不可挡的模样。可真龙天子又如何?到了如今,还不是如一条死狗一般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任人宰割。便是她,也能轻易将这天下的主子杀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想来,还真是舍不得动手呢。”董盈儿含笑道。

    “娘娘且快些,”陈公公面无表情道:“杂家还等着回去同主子交代呢。”

    董盈儿闻言只是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突然又笑了,道:“陈公公就是心急,不用急,总归不会让你白来一遭罢了。”她说完后,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将那瓶塞拔开,放到皇帝鼻尖下轻轻一扫——

    皇帝的身子动了动,许久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陛下醒了?”董盈儿轻声问道。

    皇帝怔了片刻,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狰狞,看着董盈儿喝道:“你害朕?”他虽竭力表达自己的愤怒,可喉中却好似堵着个什么一般,只能发出嘶哑浑浊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听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董盈儿笑了笑,俯身凑近了皇帝,似乎在仔细倾听皇帝的话,闻言就道:“陛下这话可是冤枉我了,不是臣妾要害你,是觊觎你江山的人啊,可能有很多呢,不知道陛下到阴间能不能找得到。”

    她故意没有说是谁,便见皇帝面上浮起了一丝愤怒,可这愤怒对于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来说,只会显得更加虚弱和无力。董盈儿见此情景,似是更加愉悦了,甚至还道:“陛下不若猜猜,是哪个人,或许是你最亲近的人呢?”

    皇帝死死的等着她,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破败不成句子,只是勉强的唤道:“来人……。来人!”

    “陛下还要叫什么人?”董盈儿微微一笑:“陛下卧病如此长久,怕是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这陛下每日可都是臣妾来亲自照料的,旁的人都不能假手。臣妾每日都对陛下尽心尽力的照顾,陛下却还要去叫别的人,实在是要臣妾很是伤心。”

    “妖妇……。妖妇!”皇帝只能发出简单的词语。

    “我是妖妇?那便是吧,只是陛下看起来比我这个妖妇还要不如呢。”董盈儿一双手抚上皇帝的脸颊:“陛下这眼神似乎是在想着有谁来帮忙呢,是谁啊?是李公公吗?陛下恐怕不知道,李公公在陛下病倒之后的几日就忧虑过重而自尽了,啧啧,投身在枯井中,被人捞出来的时候,都不成形状啦。”

    董盈儿声调轻快,皇帝的眼睛猛然间瞪大,看着她抖抖索索的道:“是你……。”

    “都说了不是我了,”董盈儿有些埋怨:“臣妾哪里有那样大的本事,这世上能有这样大的本事的,自然是只有陛下的好兄弟了。陛下可知道,那是哪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