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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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飞澜听着声音回头,看到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年站在那儿,背上的书包拉锁敞开着,上面还有强烈磨损造成的破洞,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行头。

    陶源冲那边打招呼,说:“你好。”

    周钊走过来,平复了呼吸,拉开椅子坐下,说:“你们好。”

    宋飞澜天生一张笑脸,坐直了向他点头:“你好,我是宋飞澜。”

    少年说:“我知道,听声音可以分辨出来。”他语调平静不见波澜,说:“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我还有半个小时。”

    “一会儿还要上课吧?附近好像有个快餐店,我们去那儿边吃边聊?”宋飞澜提议道。

    “不用,我七点半要去餐馆打工,那里管饭。”周钊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有种被生活磋磨惯了的冷静麻木。

    宋飞澜没料到高三的学生还会去打工,又想到贫民窟里的周铭,忽觉这兄妹俩的身影惊人地重合在了一起,都像石缝中的野草,表面看起来柔软,实则坚韧不屈。他顿了一下才说:“那……那就在这儿说吧。”

    周钊点点头,似乎很赞同,宋飞澜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喝什么?”

    “我不渴。”周钊说:“其实我对这起事故的了解还不如你们多,当时警察问我家里的情况,我也全都说了。因为要给我攒学费,我爸这一年来非常辛苦,有时连轴转,经常疲劳驾驶,那天可能上车前跟人喝了点酒,也没想到会有人半夜在盘山公路上飙车……”他话没说完,看了肥马轻裘的宋飞澜一眼,其中意味非常明显。

    宋先生性格一贯软弱,听人说话有理有据,便缩了缩脖子没有开口。陶源在一畔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对周钊说:“现在学费攒够了吗?”

    “我准备申请助学贷款,而且开学之前还有暑假可以打工,基本没什么问题。”周钊看了看他们,说:“我希望,你们有什么问题今天可以一次问完,以后不要再去家里找我妹妹了,这件事是我全程跟着负责的,她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当时因为警察经常去家里问话,邻里影响非常不好,希望你们能体谅,毕竟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陶源说:“但他留下的影响还在,我爱人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醒来后记忆力变得很差。”

    “对不起,我代他向你道歉。”周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接着说:“你们也看到我家的状况,连那间小屋子都是违章搭建,目前来说,实在没有能力做出任何经济赔偿。”

    “呃……我们不是为了要赔偿。”宋飞澜开口道。

    周钊没有答话,坐在那里不像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倒像个修行多年的僧人,脸上无喜无怒。

    陶源看了他一会儿,说:“周钊,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们找你是为了什么。你父亲生前从来都是跑长途,那天为什么会开着货车到市郊一个风景区去?我查了你父亲所在的运输公司,那天你父亲没有一单货物要往山上运送,他大半夜喝了酒开货车上山,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周钊只是愣了一瞬,面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裂痕,平静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快高考,他到山上为我拜佛吧,他走之前那段时间一直想为我和周铭求个护身符。”

    “半夜求护身符?”陶源质问。

    “你也知道他那天喝酒了,可能一时糊涂了吧。”周钊说:“死者已矣,我爸生前没对我说过工作上的事,而且那起事故纯属意外,没有人希望发生,我当时也不在现场,你们问我,实在没有意义。”

    这少年着实聪明,油盐不进,说话又滴水不漏,比孙兴那个成年人还要镇定。宋飞澜回头,看见陶源放松了脊背靠到椅背上,说:“你也说了,你父亲已经走了,不论如何隐瞒,意义都不大,我们不是为了向你要那笔钱,只是想知道个真|相而已,仅此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周钊说:“那场车祸除了要了我爸的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真|相,也不希望你们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贫民窟里到处都是垃圾堆和滋生的蛆蝇,实在不适合你们这样的人踏足。而且这位宋先生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这儿,不是已经应该庆幸了吗?”

    “是该庆幸,但一个月前他经历了第二次车祸,我们两个都差点送命。”陶源说:“你还觉得应该庆幸吗?庆幸连续两次他都躲过去了?”

    周钊顿了一下,才说:“……很抱歉,但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些真|相。”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已经快七点半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宋飞澜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心提醒道:“你书包拉链没拉。”

    “我知道,它坏了。”周钊说完,两手抓着书包,像捏住了无望生活的血盆大口,站起来走了。

    门口的风铃又是一串响,宋飞澜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头对陶源说:“他气场好强啊,吓死宝宝了。”

    “……”陶源无奈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是不是巴不得他什么也不说?”

    “陶源先生,你现在是谈判不利就对老婆撒气吗?”宋飞澜一本正经看着他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陶源简直要被气笑,摘了鼻梁上的眼镜,盯着他说:“今天晚上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对老婆撒气。”

    “……”宋先生脑海里不自觉就回想起那天夜里被陶源把尿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寒噤,想了想,还是讨好道:“老公,还得给孩子喂奶呢。”

    “没关系,两个小时休息一次,你可以去喂奶。”陶源微笑着凉凉地说。

    宋飞澜:“……”

    两人散着步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对付过了一顿晚饭。低年级的孩子们已经放学,成群结队地在烧烤摊前、精品店里追跑笑闹,整条街道都充斥着年轻的荷尔蒙的味道。

    宋飞澜隔着栏杆看到了三中的后操场,绿茵茵的草地被暗夜覆盖,仔细看还能找到成双结对的人影。他松开了跟陶源牵着的手,猥琐地把脑袋伸到栏杆间,兴致勃勃地指着其中一对黑影说:“信不信?那俩人肯定在接吻。”

    “……”陶源一手捏着他的后脖子把他拽回来,说:“你也想加入?”

    宋飞澜愣了一下,眼睛陡然亮起来,说:“咱们翻墙进去怎么样?”

    “进去干什么?围观别人接吻?”

    “也可以,但是估计会被人打。”宋飞澜仰头看着他:“咱们进去接个吻就出来,怎么样?我还没在学校里跟人接过吻。”

    “……”陶源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说:“真的要进去?”

    宋飞澜本来兴致勃勃的,突然想起什么,问:“你有没有跟别人在学校里接过吻?”

    “……”生活处处是陷阱,为什么话锋一转问题就变得这么犀利?陶先生的舌头难得打起结,语调有些心虚地优柔寡断:“……没有。”

    宋飞澜斜着眼睛睨他,哼了一声,说:“不进去了。”然后昂首阔步一个人往前走。他一向不在意这些,而且因为自己劣迹斑斑黑历史太多,所以根本不敢过问陶源的情史,也不敢吃什么飞醋。可能是今天气氛太好,也可能是被惯了这么长时间长了脾气,听见陶源明显心虚的答案,心里竟然也冒出些酸味儿。

    一边疯狂地在心里吐槽:竟然在这样纯洁的校园里干那么猥琐的事情!哼!没素质!禽兽!

    完全忘了自己刚刚也想赶着潮流禽兽一把。

    陶源把手揣进裤兜里跟在后面,看着他气哼哼的背影,心里发笑,也不上去安慰。过了一会儿,宋飞澜见他一直不追上来,又心虚了,开始自己反省自己,也觉得这醋吃得太没意思,慢下脚步,回头等他跟上来。

    陶源见他停下来,便快走了两步跟上去,正要开口解释,就听到宋飞澜垂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刚刚吃醋了。”

    “……”陶先生被他萌到,又为他的敏感心疼,说:“吃醋就吃醋了,为什么要道歉?”

    宋飞澜见他没生气,气势瞬间又上来,扬着下巴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又不来哄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陶源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低头亲了他一下,说:“以后不要道歉,等我来哄你。”

    宋飞澜被他的吻和情话哄得心花怒放,整个人沉浸在酱酱酿酿小情小爱的狭隘世界里无法自拔,过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陶源的屁|股,猥琐道:“你准备怎么哄我?”

    “……”陶源反手从屁|股上捉住那只胆大包天的狗爪,握进手里,说:“大庭广众之下,别抠抠|摸摸的,庄重点儿。”

    “你还在操场上跟别人接吻呢,岂不是禽兽不如?”宋飞澜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一点诚意也没有,还说要哄我。”

    “我没有在操场上跟别人接吻,这事儿不准再提。说好了往事成风,都得忘了过去,是你说的吧?谁忘不了谁给操。”陶源捏住他的把柄。

    “给你|操给你|操,反正都操了那么多回了,就怕哪天括约肌绷不住往外漏。”宋先生一不留神就满嘴污言秽语,素质非常堪忧。

    陶源捏了他的脸颊一下,说:“知道保养就别整天勾引我。”

    “可是如果我们互相交替着来,就可以每天都很爽,而且不会出现那种情况了呀。”宋飞澜一脸理所当然你根本不会利用资源的表情。

    “泰迪小天使,我怕肾虚,可以吗?”陶源那样正经禁欲的一个人,竟然也被他带得没有节操|起来。

    宋飞澜哈哈笑起来,伴着凡尘俗世的烟火气息,学校里远远传来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两人徒步到放车的地方,上了车,宋飞澜才重新提起正经话题,问:“周钊这边是不是没可能了?我们又没有他的把柄,除非带着建筑队强拆他们家房子,否则根本没有其他办法了。”

    陶源沉吟了一会儿,一边开车一边说:“威逼利诱,还是有办法的,下回你不要跟来了,每次你一来,我的气场就弱了,凶狠不起来。”

    宋飞澜心里的甜蜜发酵着向外膨|胀蔓延,嘿嘿笑着说:“你这是变相在向我告白吗?”

    “嗯。”陶源点了点头。

    宋飞澜又非常猥琐地笑起来,忽然说:“我要不要现在开始做准备?”

    陶源诧异道:“准备什么?”

    “你今晚不是要惩罚我吗?”宋飞澜一边脱了外套一边说:“不过凌晨三|点之前必须停止运动睡觉,你明早还得上班。”

    “……”陶源心想:还真是谢谢你体谅我了……

    两人一到家,就听到卫生间传来此起彼伏软软糯糯的猫叫,一声声哭着要奶吃,宋飞澜一颗慈父心快要化成水,探着脑袋冲卫生间里的鞋盒娘兮兮地喊:“乖乖不要哭,爸爸很快就来了。”

    “……”结婚这么长时间陶源已经被他雷了无数次,渐渐免疫了,洗了手去冲奶粉。

    小猫崽们只认奶不认娘,抱着陶源的大|腿就啧啧有声吸起来。陶源看着那只橘猫吸奶的架势,对宋飞澜说:“我看它都能直接就着碗喝奶了。”

    “我们大壮不愧是大壮。”宋飞澜一边喂着二壮一边说。

    “……”陶源刚刚在外面没舍得说他,回家再听到这名字简直叹服得想把膝盖给宋飞澜。“这只橘猫也就算了,是公的,那两只小母猫也跟着叫壮?”

    “这是带着我对他们殷切希望的名字,贱名好养懂不懂?”

    陶源喂完了大壮,把他放回窝里,说:“那你以后叫宋小壮。”

    “我多好养啊,又听话,又乖巧,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晚上还求你临幸,二十一世纪像我这样的小天使已经很难找了好吗?”

    是啊,像你这样话多又败家的也很难得。陶源一边腹诽一边给三壮喂奶,问:“猫爬架你装好了吗?”

    “对,说起猫爬架,我觉得我的优点还要加上一条心灵手巧。”宋飞澜擎着一张小公举脸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