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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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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冯秋墨、吴县令和孙监察连夜将考卷审阅。

    几千份的试卷,当然不是三个人能忙得过来的,一共十名阅卷秀才,评阅完文史部分,三位主监考也忙了一宿。

    最后按文史的评分等级,吴县令亲自选出五十份来,再来由监考对诗词评等。

    虽说乡试考两部分,一是文史,二是诗词,作为最后录取的综合评判。但是童生以学识基础为重,诗词为辅,如果有两个考生不分伯仲,也是以文史的评分为先。

    毕竟参加乡试的童生,能写出什么好诗词来?更何况诗词并无具体标准,个人偏好不同,很难统一衡量出高下。

    吴县令整理出五十份考卷,放在案桌上,打了个哈欠。

    “冯老,孙老,这是文史评等前五十名,请过目。”

    冯秋墨和孙监察都是眼睛赤红,忙碌了一晚上,这阅卷之事大意不得,且要尽快回文院禀报最终结果,所以时间赶紧。

    “有劳吴县令了,我们两个还睡了一个时辰,你是连眼皮都没合。”

    冯秋墨拱手说道,吴县令连忙回礼客套。

    “您二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这种体力活的小事,自然由下官代劳。”

    孙监察拿起一份卷子,面无表情地翻看。

    “没有什么遗漏吧?这关乎学子们的前途,也事关学院挑选人才,半点也马虎不得。”

    “自然没有,下官整理了三遍,不会有一丝纰漏。”

    吴县令乃一县之尊,三人同样都是举人,可冯秋墨比他声望高,而孙监察是文院派来的,所以才自谦称呼。

    也由此可见文人地位。

    孙监察首先看的是文史第一名,评等甲上的卷子,一眼就看出这是梅雪嫣的考卷,他曾粗略浏览过,自然认出来了,心里微沉,脸上却不露声色。

    因为文史第一名,不出意外也就是此次临安县的案首了,孙监察连童生名额都不想给她,哪能如她所愿,取得这案首之位?

    冯秋墨则拿起第二名的卷子,点评道:“错一题,两次涂改错字,而且误答第一题,评分甲下,嗯,评分公正。”

    孙监察一听,心里暗道不好,这第二名甲下,梅雪嫣的卷子甲上,中间足足差了两等!可以说只要诗词部分不出意外,案首岂不是花落女子身上了?

    忍不住心里谩骂,这临安县的男子都这般没出息?连个女子都比不过,就是第二名都差两等,其它更是不堪入目了!

    “我倒觉得这卷子可以提上一等。”

    孙监察依旧板着脸,幽幽说道。

    吴县令拿过来翻看,觉得没有提等的理由。

    “孙监察何出此言?”

    “按文院的评判准则,错字只要不影响卷面,都是不需予以扣分的,今年的试题过难,这张卷子只错一题,足以评甲上,但是因其答了第一题,所以理应降一等,就评为甲中吧!”

    孙监察也是头疼,再不强行给它提一等,那梅雪嫣拿到案首简直就是板上钉钉了!

    吴县令有些意外,这酸腐老头怎么会给人提等?理由虽牵强了一点,但是今年普遍评分过低,连第二名都只是甲下,他这个县令脸上也无光,指不定还要被文院那些老鬼指责治学不严。

    吴县令没有反对,冯秋墨却不认同。

    “错字只能怪他不够严谨,作为监考,不能对此等态度网开一面。而且他错一题,评甲下是最为恰当的。”

    孙监察腹谤,这死老头牛鼻子脾气又犟起来了,一般地方监考,哪个不是对他这个文院派来的监察恭恭敬敬的,这冯秋墨还是一如既往的臭脾气,不怕得罪他。

    “第二名评分太低,要是禀报给文院,恐怕临安县说出去不太好听,你说是吧,吴县令?”

    孙监察只能拉拢吴县令,他冯秋墨不在乎,可吴县令还得赚几分薄名呢。

    “是啊是啊,就改为甲中吧,算是对学生的鼓励了。”

    评卷若出现分歧,以多数为准,冯秋墨瞪了吴县令一眼,也只能作罢。

    孙监察冷笑,指着第一份考卷说道:“而且,这第一名不足以评为甲上。”

    “啊?”吴县令苦着脸问道,“这又是为何?”

    为何?他哪里知道为何?

    要把梅雪嫣的评等压下去,孙监察也只能硬着头皮编造了。

    “因为……”孙监察踌躇片刻,眼睛一亮说道,“因为这卷面太过马虎,字迹丑陋,应当降一等级!”

    冯秋墨性子正直,可他不笨,哪里不知道孙监察是看出了端倪,想要捣鬼?

    “方才孙监察不是说,字迹不影响卷面不能扣分?此人字体一般,但是工工整整,无一错字,凭什么降等?”

    “你不也说卷面马虎只能怪他不够严谨吗?咱们读书之人,书法乃是顶顶重要的,就连童生都有习字课,就是因为字如其人,字代表着一人的修养和治学态度,此人决不能评为甲上!”

    冯秋墨易怒,顿时粗气吹得胡须抖动不停。

    “大言不惭,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可知道,有多少寒门士子买不起笔墨,只能在沙地上练字?科举考试挑选的是有才能的学子,不是书法大家!”

    孙监察岿然不动,只冷眼瞧着他。

    “王羲之幼时凭空比划习字,也能成一代书圣,所谓贫穷,不过是有人为懒惰寻的借口。”

    冯秋墨气得手脚微微颤抖,扶着椅把的手撺紧。

    “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一个是答题完美,一个是几处错误,你竟然将二者评为同等?真是天大的笑话,口口声声不包庇偏向任何人,文院现在连监察都腐朽到如此地步了吗?你再肆意打压,我必奏疏一折,向文院讨个说法!”

    吴县令既钦佩他宁折不屈,又郁闷他每年评卷,几乎都要大吵几次,今年更是几乎指着孙监察骂了。

    也怪孙监察,理由太过荒唐,行事恣意妄为了些。

    “冯老,孙老,文史暂且不评,稍后达成了共识咱们再行决定。”吴县令和着面团说道,“咱们先看诗词吧,诗词还未评等呢!”

    闹到文院孙监察虽不怕,可对自己的声誉有损,不再跟冯秋墨计较,这冯秋墨早就臭名昭著,难缠得很,被他告上,一时间都无法脱身了。

    童生的诗词能力有限,无法入眼,孙监察也没什么可点评的,坐在一旁任吴县令他们评等。

    “好好!冯老,你看看这首诗!”

    吴县令突然连说两个好,将卷子递给冯秋墨。

    “吾家洗砚池边树,朵朵梅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冯秋墨原本挤在一堆的脸舒展开来,初一品鉴,他就喜欢上了这首诗,再读几遍愈有味道,忍不住赏鉴起来,竟是沉迷其中,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前两句描绘的是画梅,后两句借物明志,的确好诗,别说是童生,就是放在秀才举人之间,也是绝无仅有,难得难得!”

    吴县令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冯老还是这般,遇到有才华的人见猎心喜,连笑都收不住了,冯老,此诗我觉得更像抒发你的心意。”

    “不管写谁,这首诗名正言顺的甲上。”

    冯秋墨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纵然被贬官,被人指责又如何?他依旧我行我素,他无需曲意巴结何人,也不用他人奉承讨好。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孙监察早就快速览过一遍诗,在一旁酸得很,一个破落户,装什么清高自傲?

    他正想鸡蛋里挑骨头,可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诗还不错,没什么韵律大错,只是对仗差了些,勉强评个甲中吧。”

    就连吴县令都有些气恼了,这首诗跟其他人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它的意境不需要局限于任何对仗韵律之间。

    冯秋墨因受诗影响,却是心境平和下来,宝镜不会蒙尘,珍珠也不会埋于沙土,冯秋墨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孙监察脸色大变。

    “我等并无资格评价这首诗,我敢下定论,此诗必然出县,若你我不服,冯秋墨恭请圣裁!”

    语气平淡,却如同晨钟暮鼓般迫人。

    所谓出县,便是诗词流传的名气,足以被颂扬到本县之外。

    “你!”孙监察拍案而起,喝道,“你怎么敢?圣裁岂能用在区区乡试?”

    冯秋墨坐如青松说道:“我当然敢,孙监察,你若再胡闹,我不旦要请圣裁,还要上书告你!”

    孙监察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罢休。

    圣人裁决可不是玩笑,若裁决结果是偏向他们,自己的才名算是毁了,前途也走到了尽头。即使是他执意赢了,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说到底他只是维护大统,排斥梅雪嫣而已,这临安县的案首是谁,关他何事?何况,此时乡试结果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他再如何打压,其他考生的才学,比起梅雪嫣来,难以望其项背。

    “你们誊写名单,明早放榜!”孙监察无奈地说道,“此事我会上报文院。”

    说完连榜单都不看,腾腾走了。

    吴县令叹道:“这结果一波三折啊,它日这丫头功成名就,冯老功不可没。”

    “还得多谢吴县令你仗义执言,景国第一女童生,必然是临安县的一段美名。”

    冯秋墨鼻子里哼了一声,怪吴县令太过圆滑,不过还未到不分是非的地步,官场上能有这般品行,还算值得相交。

    吴县令窘迫,讪讪笑道:“说起来真是惭愧,起初我也不看好女子,她却让我出乎意料,我派人登门发榜,算我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