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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娇,我自觉愧对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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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漫漫,灯火阑珊。

    天色浓重如墨,一片漆黑里头隐隐还透着几点星光。

    陈阿娇躺在冰凉的青石砖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鲜血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流到地上,有些倒流回喉管里,呛得她越发咳嗽着喷溅出来。

    她大大地睁着眼睛,身子却是软绵绵的,也没力气再动了。

    那时刘彻对她说什么来着?

    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了。

    是了,他说,阿娇,我听你的,再不宠幸她半分。

    她终究还是信了他。

    其实她没有别的选择。刘彻爱重江山,才会被这朝廷大臣掣肘,而她只爱他,才会为了他心甘情愿地倾尽一切去赌,去求。

    到底,爱的人都输了。

    她那日弃绝尊严的鱼死网破般的哀求,也不过只是多替她换回了一年的时光。

    那时,朝中有人向刘彻进言,说宫中宫女年迈,该适时放出宫去一批,也彰显陛下恩德。

    刘彻深以为然,便传令下去,恩赐宫中上了年纪的旧时妃嫔宫女都出宫,回家养老。而她却万万也没想到,卫子夫恰在此时给了她当头一棒。

    卫子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混在了这批宫女中,这才得了面圣的机会。

    后来,陈阿娇问身边亲眼所见的宫女,那宫女说,卫子夫当日未施粉黛,衣裳也格外清素,活脱脱一个病美人儿地模样,跪在刘彻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爱。

    卫子夫一面磕头,一面流泪悲怆说,陛下若不喜欢妾身,妾身也求陛下将妾身一并放出宫去罢。妾身每日在这宫里独守空房,等着陛下的车驾临幸,实在太累了。

    “然后呢?”陈阿娇心里对此嗤之以鼻。到底是贫贱出身的把戏,只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地模样,给谁看?

    “然后陛下当即就留了卫美人在未央宫侍寝。”

    陈阿娇正在插着花的手指忽然一抖,竟生生将那朵清丽脱俗的花折断了。

    “娘娘...”那宫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怯怯地请罪。

    陈阿娇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目光涣散,竟不知望向什么地方去了。

    半晌,她才仿佛刚刚醒过神来,露出一个苦意透骨的笑:“第一次。”

    那宫女没有听懂,但见陈阿娇挥手命她退下,便像是得了特赦一般,匆匆打了帘出去了。

    陈阿娇垂眸望着自己方才被花枝上的刺划出的满手小血口子,极淡极淡地道:“骗子。”

    可她却不曾预见,此事不过只是一个开端。

    两个月后的一日,刘彻又来了椒房殿,只是同往日不同,他今日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陈阿娇算不得多么心细如尘,可到底跟了他十几年,就算再愚钝,也能瞧出他今日的心不在焉。

    她这回没有发脾气,只是耐着性子陪他坐着,偶尔撞上他躲避她的眼神,还能笑一笑。可她心里却知道,此事怕是比任何事都重大些。

    过了半晌,刘彻终于迟疑着开了口:“阿娇,我有一事...”

    “你说吧。”她痛快而洒脱地笑了起来,“你我之间有什么说不得的?”

    刘彻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她眼角微微上挑,格外的艳丽张扬。

    他顿了顿,轻声道:“卫氏有孕了。”

    这五个字轻轻巧巧地从他口中飘出来,却如五道炸雷,一个一个地重重劈开她可以思考的脑仁,顺带着将她本就被捅了几刀的心狠狠地戳穿了。

    “什么?”她怔怔地望着他,那时一种失望透顶又难以置信的眼神,一直横亘在刘彻从那往后几十年的梦里。

    “阿娇...”他双手抚上她的肩,有些慌乱,却还是耐着性子尽量冷静地解释道,“阿娇,我自觉有愧于她,昔日将她带入宫中的是我,可如今...”

    她还是怔怔的,这消息将她劈的晕头转向,她根本连半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死死地揪住刘彻胸前的衣襟,撕心裂肺地质问他:“刘彻,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当日是怎么答应我的?!”

    比她的质问更提前的,是她瞬间泛红的眼眶。

    刘彻慌乱地伸手去擦她即将滚落出来的泪,一面低低地道歉:“阿娇,我对不住你,是我食言了...可我没法子...我没法子阿娇...”

    她冷笑着一把打开他的手:“你没法子?!你是皇帝!你只想着对不住她,就没想过对我始乱终弃!?”

    她喉咙已经嘶哑起来,可那声音像是从五脏六腑里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刘彻!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她高高地举起手来,刘彻不动,也不躲,只是悲伤地望着她。

    她的目光对上刘彻的眼睛,心里不住地一直流泪,那巴掌便狠狠落在自己脸上,掴出鲜红的指印。

    “我生不出孩子。”她冷笑着,尖声喊着,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我生不出孩子!是我!是我有罪!”

    她像是疯了一般,鬓发散乱,死命用手抽着自己娇媚的面容,脸颊肿的老高,鲜红的发亮,像是下一秒就会流出血来,她眼中滚滚地落着泪,不知是因为心里苦涩,还是因为脸上火辣辣的痛楚。

    刘彻彻底慌了神,半分平日的冷静自持也没了,只是死死擒住她用尽全身力气死命打自己耳光的手,一贯傲气的他竟难得的带了几分哀求:“阿娇,别这样,别这样。”

    她对上他的眼睛,那平时锐利的锋芒里,此时竟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她忽然就没力气了。

    她想,她真是疯了。

    待她稍稍平静下来,刘彻才伸手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头发,垂首轻柔地吻她。

    她只是一直默默地流泪,她这辈子同他在一起,快乐了几年,却流尽了几十年的眼泪。

    刘彻叹息着,轻轻将她按进怀里,低低地道:“阿娇,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等你为我生一个太子。我们还有时间。”

    她将头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两日后,圣旨传来,卫氏被封为夫人。

    她脸上的红肿尚未褪去,只是痴痴怔怔地望着窗外,那时已经开始落花了。

    她开始觉得很寂寞,从没有这样寂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