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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九,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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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姑娘在清竹馆并没有朋友。

    唯一亲近的是身边的贴身丫鬟,是李妈妈花了几十两银子挑的,叫金枝。她便是唯一同九姑娘亲近的人了。

    金枝是个好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做事儿也格外熨帖,事事都以九姑娘为先,九姑娘很喜欢她。

    晨起,院里的鹦鹉学了几句舌,清晨特有的,带着清新的,挂着露水气味的草香弥漫在空气里,很是舒心。

    金枝给九姑娘手脚轻柔地梳着发,九姑娘问她:“谁给你起的名儿?”

    金枝平日里话不多,便微微顿了一下,才小心道:“是奴婢的娘亲给起的。图个好兆头。”

    生在苦寒家,却偏偏存了心思要出人头地,想必才叫了这样一个惹眼的名儿。

    九姑娘心里头有些叹息,金枝,金枝。

    她思量片刻,从匣子里头取出一枝木棉花金簪,金枝瞧见了,问道:“姑娘今儿个是想簪这个么?”

    九姑娘笑而不语:“低下头来。”

    金枝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垂首下去。

    她的发生的极好,乌黑浓密,顺滑的很。

    九姑娘抬手将她发间的竹簪子抽了出来,将那根木棉花金簪挑了个好看的角度,簪到那乌水般的发里。

    金枝错愕,伸手抚上那根金簪,嗫喏着:“姑娘...姑娘的礼太重,奴婢不敢...”

    九姑娘懒懒地靠在圈椅里,笑道:“怎么不收?”她扬了扬手中的竹簪子,“分明是我看上了你的簪子,觉得素雅好看,硬要用这个俗物同你换来的。”

    金枝还想说什么,却见镜子中那张极俊俏的面容佯怒着沉了脸色:“可不许心疼恼我不收。”

    金枝迟疑片刻,终究也没再说出什么,只是握着牛角篦,更加轻柔地梳理着九姑娘的长发。

    晌午,清竹馆来的人都是风雅之辈,叫上一壶清酒,自斟自酌,再听几曲戏文,委实也很是惬意。

    温慈下了台,卸了妆,青衫乌发,生得一副俊秀至极的好相貌,实在叫姑娘们都看直了眼,“温小爷温小爷”地唤着。

    九姑娘听见了,笑着让金枝去叫了温慈来陪她一起吃午饭。

    温慈好容易从那些姑娘们的香粉气中脱身出来,见了九姑娘,顿觉亲切:“还是你这儿清静些。”

    九姑娘嗤嗤地笑:“我以为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的,你欢喜得很。”

    温慈不置可否,瞧见满桌的糟鹅春卷,不免歪了歪唇角:“还是铺张的很。”

    九姑娘只笑:“左右也是要落到你肚子里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相视而笑,饭吃到一半,温慈不经意瞥见前来布菜的金枝,微微一怔。待金枝退下,问道:“你怎么把小梁王送你的那簪子送给金枝了?”

    九姑娘不以为然:“这孩子可怜见儿的,那簪子又同她的名字相称,便送给她了。”

    她叹了口气:“温慈,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温慈自然知道。九姑娘何等出身,什么样的东西不曾见过?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在她眼里的。

    他没再说话。

    九姑娘有些小失落,她想,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他怕是忘了。

    赵允之也忘了。

    九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如常,嬉嬉闹闹地将温慈送走了。

    院里有一株合欢树,约莫已经几十岁了。九姑娘便将躺椅挪到这株树下,阳光透过树荫撒下来,暖融融的,在旁边搁上一个小炉子,煨上一壶茶,慢慢地等。

    她已经十九岁了。

    寻常的姑娘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琢磨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唯独她,纵有心上人,却也只能矜着,不敢妄想。

    她隔壁院子里头的姑娘前几日已经被金主赎了出去,也算是熬出头了,如今算得上那高门大户里头的半个主子。

    这些,赵允之没提过,她也没问过。

    九姑娘等了许久,一直等到红霞满天,余晖渐晚,清竹馆里头开始歌舞升平地热闹起来。

    赵允之还是没来。

    那壶茶在她身旁滚沸了许多次,最后水干了,香气散了,雾气晕开了。

    她始终没等到她想要的人。

    金枝乖乖巧巧地守在一边,并不说话。只是偶尔问一句,姑娘要不要添茶?

    九姑娘摇摇头。

    天色如墨般浓重,她起身,只觉得夜间风凉,实在寒了人的心。她笑吟吟地望着金枝:“你别在这儿陪着我熬了,夜里风大,站在这风口上怎么不受凉?”

    金枝怯生生地上前,迟疑了半晌。

    九姑娘看出她的犹豫,笑着冲她伸出手来。

    金枝忙不迭地将手搭在九姑娘手上,小小的手握了一握,小声道:“姑娘,生辰快乐。”

    她的手很暖,握的久了,九姑娘的手和心一起暖了起来。

    蓦地,她的肩上被人覆上一件披风。

    温慈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笑道:“大半夜的在这儿等着,可不是作践自己呢?”

    九姑娘眼底微微一热,险些红了眼睛:“温慈...”

    温慈推着她进了屋,递给她一个锦盒,笑盈盈的:“真以为我忘了?”

    九姑娘忙垂了眸子去开那匣子,嘟囔着:“那你早先一字不提。”

    锦盒里是一块晶莹的玉佩。玉质格外细腻,饶是她昔日在家见惯了好玉,可如此玉质,倒也是上乘中的上乘。

    九姑娘愕然:“这玉...你哪儿来的?”

    温慈还是笑盈盈的,避开了这个问题,只是道:“小九,生辰快乐。”

    九姑娘将那玉佩握进手里,抬眼望着温慈。他还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她心里替他可惜了无数次,这样的品貌,这样的风姿,到底也是下九流的身份,同她一样,前途渺茫。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谢谢你温慈。真的。”

    温慈凝视着她,半晌,皱了皱眉:“小九,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九姑娘笑:“我知道。”

    温慈错愕:“那你又何必?”

    九姑娘望着窗外,那里黑黢黢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可她只是笑:“温慈,你就当我疯了罢。”

    她知道,即便今日对赵允之再失望透顶,只要明日他来,他说,他解释。她总是愿意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