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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门口,娄太夫人在祝妈妈的陪同下,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脸色沉郁。

    娄太夫人怎么会来?随即,他看到了离娄太夫人不远的地方垂手肃立的骆秋娘,似乎是江苒院子里的人?他不由冷笑,他当真是小瞧了江苒的手下。

    “老身见过殿下。”娄太夫人见他们看过来,走进院子,对卫褒行礼。

    卫褒忙不迭扶起她道:“太夫人何必多礼。”

    娄太夫人道:“殿下既然来了,怎么没去谨身堂,反而来了这里。柳儿虽是殿下的嫡亲表妹,毕竟年岁已长,又与十一殿下定了亲,殿下单独来见她委实有些不合适。”

    “太夫人,我是昨夜接到消息……”

    娄太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不管如何,殿下此举实在失妥,此事也与柳儿无关。殿下还是去国公爷那里坐坐吧。”

    卫褒皱眉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任他注视,面色不动,目光毫不退缩。

    卫褒沉默下来,深深地看了江苒一眼,冷冷说了一句:“若我知道你伤害阿襄,不会放过你。”告辞而去。他带来的一群黑衣武士随之离去。

    小院又恢复了平静,娄太夫人看向江苒道:“六丫头,我们进去谈谈吧。”

    江苒无声地行了一礼,带着娄太夫人进了书房。祝妈妈和鸣叶守在外面。

    两人分宾主坐下,娄太夫人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怪五殿下,他也是忧心十一殿下。”

    江苒道:“太夫人言重了,我岂敢怪五殿下。”

    娄太夫人见她神情虽然看似柔顺,但语中之意显然不是不怪,而是不敢怪。心中又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性子其实倔得很。

    她问江苒:“十一殿下有没有和你说过郭柳的事?”

    江苒摇了摇头:“他说此事涉及到旁人,他不能说。”

    娄太夫人喟叹道:“十一殿下实在是个体贴的好孩子。这件事是郭家的耻辱,确实难以启齿。”她沉默下来,一时没有开口。

    江苒道:“太夫人,既是郭府的秘密,您无需向我解释。”

    娄太夫人摇了摇头,神色间现出几分颓然,缓缓开口道:“事已至此,你和我们已在一条船上,还是知道真相比较好。”

    江苒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什么真相,她不过临时在这条船上三个月,到时下不了船可怎么好。

    娄太夫人看了她一眼道:“郭柳,其实不是郭家的女儿。”

    江苒愕然,不是郭家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娄太夫人道:“就是你想的那样,郭柳不是老大的亲生女儿。而是……”她神色涩然,一时没有说下去。

    都说常乐县主是因生郭柳而亡,郭柳是常乐县主的女儿无误了,那又怎么可能不是魏国公的亲生女儿,郭家的六小姐?

    娄太夫人黯然道:“是庆儿对不起县主,常年在外带兵,冷落了她。县主会有别的想法也怨不得她。”

    江苒静静听着,越听越不对味,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过来,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娄太夫人的意思难道是……

    娄太夫人露出悲伤的神情,淡淡道:“柳儿出生时,她母亲因血崩撒手人寰,我怜悯她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将她接到身边抚养,极疼爱她。可老大对她却始终淡淡的。后来她越长越大,却和老大以及郡主长得都不像。我心里起了疑,终于忍不住逼问了老大。”她说到这里,显得有些疲惫,不由闭了闭眼,“我宁愿我从没问过。”

    江苒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道:“太夫人,这些您实在不必告诉我。”

    娄太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锋锐:“此事你既然涉入其中,已脱身不得,前因后果若不清楚,难免被人钻空子。”

    江苒不好再说,心里暗暗叫苦:这是郭家的密辛,娄太夫人就这么告诉她,显然是不想让她脱身的意思。

    娄太夫人继续道:“老大告诉我,在郭柳出生前,他已经有整整一年未在正房住过。县主常常回娘家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在家做了些什么,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江苒手心的冷汗都流出来了:太夫人的意思是,常乐郡主在娘家偷人,有了郭柳,给魏国公郭庆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或者再细思,连魏国公唯一的嫡长子郭梓的血统都可能有问题。

    十一说的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郭六小姐,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因为郭柳根本不是郭家小姐。

    这实在太荒谬了。可也只有如此,以前想不通的一切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郭梓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会被放弃,为什么郭柳六岁就被放逐到庄子上,还有,前世郭柳和卫襄定亲后突然的暴毙,魏国公郭庆续弦时坚决不肯再选勋贵之女种种事宜。

    这样一个身份尴尬,六岁前锦衣玉食,六岁后在庄子上养大的郭柳,会对郭家抱着怎样的恶念和怨恨,可想而知。

    她想到刚刚卫褒气势汹汹的模样,想到他带来的消息,不由喃喃道:“五殿下说,郭柳从庄子上逃跑了。”

    娄太夫人叹道:“是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本来十一把你带回来就该把她处置掉的,我想到小时候她在我身边时可爱的样子,还是撤回了命令。没想到竟给十一殿下和你留下这么大的祸患。”

    娄太夫人心里唏嘘:人老了,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杀伐决断。毕竟是在自己身边养到六岁的孩子,当年就没忍心送了她命,第二次她还是手软了。

    江苒迟疑:“太夫人,你不怪我吗?”

    娄太夫人诧异道:“怪你什么?”

    江苒道:“若不是我,郭府也不会面临危险。”

    娄太夫人摇了摇头:“十一殿下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他都跟我说了,好孩子,倒是叫你担惊受怕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老大已经派人去找了,五殿下和十一殿下的暗卫也都派了出去,把人找回来只是迟早的事。”

    江苒没想到娄太夫人竟是如此通情达理。想到初见时她威严的模样,此时却如一个最慈祥的长者。

    她不由叫了一声:“太夫人。”眼圈微红。

    娄太夫人道:“我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想让你知道,万一她真找上门了,你不要胆怯,更不必心虚。”江苒虽是假的,可郭柳也不是真的。

    *

    送走了娄太夫人,江苒回到内室,坐在窗前微微发怔。

    郭柳的事,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现下,被幽禁多年的郭柳逃了出去,究竟是谁帮助了她,他们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揭露自己的身份,好将魏国公府与十一,甚至齐郡王都拖下水,置于危险之下?

    毕竟,假冒官眷已是大罪,她甚至还要嫁给皇子,当真是明晃晃的把柄。

    十一当初劝她假嫁给他时,有没有想过会面临如今这种不利的局面?

    鸣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向她,欲言又止,几番下来开不得口,索性拿起一块抹布到处擦拭家具。

    江苒本是心事重重,一抬头就见鸣叶趴在多宝格前不停地擦着同一层,半天都没换个地方,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

    江苒不由好笑,叫了声:“鸣叶。”

    鸣叶没反应。

    江苒索性走到鸣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鸣叶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胸道:“姑娘,你吓死我了。”

    江苒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都没反应。”

    鸣叶垂头道:“婢子只是有点担心。”

    江苒讶然:“担心?”

    鸣叶没有说话。

    江苒含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鸣叶看向她,吞吞吐吐地道:“姑娘,您先前那样和五殿下说话,把他惹恼了怎么办?五殿下可不是好相与的,对姑娘只怕不会有好感。”

    原来是为了这个。江苒哂笑:“难道我对他恭恭敬敬,笑脸相迎,他就会对我有好感吗?若不是碍着十一,他早就动手杀我了。”

    鸣叶一想也是,可齐郡王积威许久,她终究心里不安。她已经是江苒的人了,可不想江苒有什么事。

    江苒见她愁容更甚,好心提醒她道:“你不是能和十一殿下联系上?”

    鸣叶回过神来:“对啊,这件事我得尽快禀告主上。”有事,还有十一殿下做主呢。

    江苒道:“正好,你帮我带个信给他,就说……”她沉吟一下,缓缓道,“让他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我已经知道他想让太夫人作证的那句话的意思,让他不用担心,我都能应付。”

    鸣叶恭敬地应了声“是”,飞快地跑出去自去安排。

    午后,江苒歇过午起来,一时无事,索性进了书房继续研究福郡王府图。

    娄太夫人屋里的云雀过来传信:“六姑娘,刚刚赵王妃派人来下帖子,邀请姑娘参加三日后的王府家宴,说是受了贵妃娘娘和郭嫔娘娘的嘱托,要介绍姑娘认识一下几位王妃、公主、郡主。”

    江苒停下笔来,诧异地看向云雀。赵王对十一可没怀好意,她还狠狠得罪过赵王妃最宝贝的妹妹徐九,赵王妃怎么会这么殷勤地宴请她?

    说起来,最有可能利用郭柳对付十一和郭家的,就是曾在落霞山别庄吃过大亏的赵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