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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朦胧,春情正好。一个是久旷之身,老当益壮;一个是青春少艾,春心初动。一夜*,旖旎无限。待江自谨醒来看清怀中的女子,顿时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怎么会是女儿送给侄女的侍女?江蓉被送入慈月庵,贴身侍婢都被处置了,桃娘却因不得江蓉信任被发配当了个洒扫的小丫头,逃过一劫。却不知怎的混入了他的院子,爬上了他的床。

    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江自谨惊怒交集,羞惭万分,当下将桃娘贬去了洗衣房,却没想到只是春风一度,竟然暗结珠胎。

    “苒苒,她既有孕,也是天意。那孩子虽然来路不正,究竟是我的骨血。”江自谨惭然道。

    看父亲的意思是想留下这个孩子了。江苒沉吟片刻,问他:“父亲可打算再娶?”

    江自谨摇头。他心念白氏,这些年都无心续弦,如今年岁已大,更是早就断了再娶之意。

    江苒微笑着安慰他道:“既然如此,那孩子就可能是我唯一的兄弟姐妹了。看在父亲面上,我也希望他能顺利出世,平安长大。”

    江自谨看向女儿,见她笑意盈盈,目光真诚,一直以来压在心口那块大石骤然一松:“苒苒,你不怪父亲就好。”这事委实不光彩,对不起亡妻,也对不起女儿。

    江苒摇头道:“我何来资格责怪父亲。”父亲为她已经做的够多。事已至此,怨怪无用,何况有一个孩子也未必会是坏事。

    但事情却是要弄清楚的,容不得有人浑水摸鱼。她看向江自谨,问他:“父亲可知桃娘是如何到你的院子的?”

    江自谨平时都住外院,桃娘却只是内院的一个洒扫丫头,按说事发时内院已经落锁,她是怎么摸到江自谨的院子的?江自谨身边虽无丫鬟,却还有两个小厮贴身服侍,她又是怎么避开这两个人爬上床的?

    江自谨道:“事发前两天,我这里负责洒扫的胖大娘生了病,江秉家的将她调到我的院子里临时顶替几天。”

    江苒目光闪了闪: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前世她和桃娘相处了十年,这姑娘野心勃勃,属于给她个机会就会往上爬的,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但,若真有人安排,怎么知道父亲那天会酒醉,给桃娘可趁之机?

    她想了想,问道:“不知内宅现在是谁在打理?”

    江自谨道:“内宅此前空了,现在也只有一个桃娘要照顾,我就全交给了江秉家的。”

    江苒垂眸,掩去目中神色:江秉对父亲忠心耿耿,他的妻子可未必。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这个妻子虽然能干,却十分贪婪,前世因索人财物,差点把江秉也拖下水,丢了差事。

    她沉吟片刻,提出要求:“我想见一见桃娘。”

    江自谨愕然:“你见她做什么?”

    江苒微笑不语:父亲不通内务,这些事情说与他也无用。不管桃娘原来是受谁的指使,有什么目的,她现在有了身孕就不同了。以她这样身份的女子来说,腹中的孩子将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拼了命也得保下胎儿。从这点来说,桃娘和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俞氏母女对自己都能下手,对桃娘腹中的孩子若有机会更不会放过,毕竟桃娘若真的生了一个男孩儿,直接威胁的可是江茗的利益。

    俞氏掌管江家中馈多年,根深叶茂,若想动什么手脚,当真容易得很。现在是卫襄看管得严,若以后一时疏忽,让她传出消息来,害了胎儿,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决定要保下这个孩子,她自然要见一见桃娘,防患于未然。

    江自谨见她坚持,叹了一口气,答应下来。

    *

    桃娘住在江宅靠后的一座偏院里,江自谨拨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一个粗使老妇服侍她。据江自谨说,平时她在院子里足不出户,十分安静。

    江苒见到桃娘时,她正在裁剪一件小衣服。

    四个多月的身孕已经略有些显怀,她圆润了些,穿得宽松,未施脂粉,看着倒是朴素了许多,不像从前一般妖妖娆娆的刺人眼睛。

    桃娘见到她,先是吃惊,随即露出喜色,不顾身子连忙下拜道:“大姑奶奶,你终于大好回来了,我盼你盼了好久。”江苒失踪,身边的丫鬟及江蓉被罚,江家的说法是江蓉犯了错,害得江苒重病,真实情况并不知,所以桃娘有此一说。

    江苒见她肚皮,自然不会真让她下拜,示意鸣鸾扶起她。桃娘却不肯起,含泪道:“大姑奶奶,你救救我,救救孩子吧。”

    这话有意思了,江苒眉心微微一跳:“这话我倒听不懂了,在这宅子里还有谁想害你不成?”

    桃娘看了看四周:“还请大姑奶奶屏退左右。”

    江苒没有说话,倒是鸣鸾皱眉道:“王妃,只恐有诈。”上一次,江苒身边没人,结果被人趁机掳走,鸣叶和杏娘落得个双双发配庵堂的下场,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桃娘神色焦急:“大姑奶奶,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不方便被人所知。”

    江苒想了想,示意鸣鸾以及服侍桃娘的小丫鬟先下去,又对折柳使了个眼色。折柳会意,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圈,对江苒点了点头,退到门外。

    屋内只剩江苒和桃娘两人。

    “你身子重,坐下说话吧。”江苒对桃娘道。

    桃娘不肯坐,含泪道:“大姑奶奶若不肯救我,婢妾和孩子的命反正是保不住的,现在再小心又有何用?”

    “哦?”江苒把玩着腕上的玉镯,漫不经心地道,“父亲已经答应你生下孩儿,你还担心什么?”

    “老爷是个好人。”桃娘哽咽,见江苒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下了决心,扑通一下在江苒面前直直跪下道,“大姑奶奶,婢妾该死,当初接近老爷确实是受人指使。”

    江苒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桃娘咬牙,竹筒倒豆般全说了出来:“是一起扫地的王妈妈,她对我说我若不能抓住机会,就会被发卖,我害怕了,所以……”

    一个扫地的妈妈会懂这些?江苒冷笑,打断她问道:“你是怎么被调到父亲的院子的?”

    桃娘道:“二姑娘曾经赏过我两股银钗,我将它转送给了朱大娘,朱大娘就给了我这个机会。”她含泪道,“大姑奶奶,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想被发卖。”

    朱大娘,就是江秉家的。

    江苒淡淡道:“不想被发卖,就可以做这种事吗?父亲仁慈,若换了别人,你早就被杖毙了。你可知父亲因受你所累,辞了官职?也是你有了身孕,否则即使父亲不发落你,我也饶不了你。”

    桃娘大哭:“婢妾罪该万死,大姑奶奶怨我,老爷罚我也是我罪有应得。可孩子是无辜的,还请大姑奶奶怜悯。这孩子若是有幸出世,婢妾任凭责罚,只要孩子平安。”她的手抚上肚子,祈求地看向江苒,“这孩子总是老爷的骨血,以后也可以给大姑奶奶做个臂膀。”

    江苒冷眼看她哭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的孩子?”

    闻言,桃娘露出喜色:“您愿意帮我了?”

    江苒不置可否地道:“你且说来听听。”

    桃娘道:“婢妾幼时家里是开生药铺的,因此对药物有几分了解,已经不止一次在送来的安胎药中发现混入了红花。婢妾天天担着心思,就怕哪天一个疏忽,着了人家的道儿。”

    红花活血滑胎,用上这味药,确实是不怀好意了。

    江苒问她:“可有证据?”空口白牙的可没人会信。

    桃娘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帕子打开,里面包着一堆黑糊糊的药渣。桃娘呈给江苒道:“婢妾上次发现不对,让小草偷偷去取了点药渣。”

    江苒看了一眼,能拿出来,可见桃娘是有把握的。她并没有接过来,问桃娘道:“可知是谁做的?”

    桃娘毫不迟疑地道:“婢妾腹中的孩子妨碍到谁,就是谁做的。”

    江苒看了桃娘一眼,倒是个明白人。“起来吧。”她这才起身,亲自伸手扶起桃娘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别的你不需操心,只需保重身子,好好养胎就是。”

    桃娘感激不尽:“谢过大姑奶奶。”

    江苒瞥了她一眼:“你不需谢我,我是看在孩子面上。并不代表原谅了你做的事。”

    桃娘目光黯淡下来,垂头道:“婢妾省得。”

    江苒又问她:“你身边的小丫鬟可还可靠?”

    桃娘苦笑:“她倒没什么坏心,就是一团孩子气,什么都不懂。”

    江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桃娘也是个明白人,想必能省不少力气。

    出了桃娘的院子,江苒便命人去唤江秉家的和洒扫的王妈妈,自己转身去见江自谨。

    江自谨在书房正坐立不安,见女儿进来,张口想问什么却开不了口。他心中生桃娘的气,又抹不下面子,自桃娘被送进那个院子,从未去看过。

    江苒心中叹了一口气,含笑对父亲道:“桃娘的气色还好,孩子也很好。”

    江自谨讷讷道:“那就好。”

    江苒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江自谨察觉不对,皱眉问:“苒苒,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