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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雪落心沿沉香沫

作者:让粽子煮一会儿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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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楠属三郡里的街市上灯火辉煌,花市如昼。只是跟往年相比,还是越发显得冷清。来往的人群不算多,三三两两的聚着,锦衣罗裳也不见几分安逸神色。

    花郡王府的大门用红漆重新粉刷了一遍,四个大红灯笼高悬在房檐上。金粉混成的金漆层层突染,匾额上的“花郡王府”四个大字愈发气派非常。大雪纷纷扬扬的飘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黄昏时分才暂歇。庭院街道上,来不及打扫的地方都积了厚厚一层银雪。在烛光的照耀下,银光如浪,浩浩荡荡的煞是好看。

    玉长庚只披了一件墨狐皮大氅坐在庭院里,剑眉星目,俊美的面上三分醉意。面前的酒壶空了又满,陈年玫瑰醉的香气几乎扑满整个庭院。他就这么坐着,修长的身形被月光拉得很长。

    朝野内外传来问安的折子几乎堆满一整个狭长桌案。后宫之中的妃嫔也各自差人送来书信,只是那满是脂粉香气的梅花笺也被一并遗弃在桌案上,玉长庚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的意思。亲征前最受宠爱的慕淑妃的折子被青莲搁在最上头,淡绿色的信笺没由来的添了一丝清新。玉长庚只是淡淡的扫了青莲一眼,意味深长的目光却让他浑身一震。

    “宫里传来消息说,淑妃娘娘有喜了。”

    洫迎跪下去,毕恭毕敬的朝玉长庚磕了个头。

    “属下恭贺君上!”

    青莲面上亦不见什么变化,屈了膝也随着洫迎朝玉长庚拜下去。

    出征前几乎专宠,淑妃有喜也几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个孩子若是能够顺利的生下来,便是玉长庚的第一个孩子。倘若上天眷顾,让淑妃得个男孩,她在宫中的地位便再难撼动。

    只是此刻玉长庚面上却不见丝毫欢喜神色,他手里捏着酒杯,杯壁上精致的图案隔得指尖微微发痛。玉长庚背对着他们二人,油光水滑的墨狐皮子衬得他的身形越发修长。自顾自饮着酒,唇齿之间残留的,早已分不清是玫瑰的香气还是酒的凛冽。

    “下去吧。”

    等了许久,却只听到不痛不痒的三个字。洫迎与青莲对视一眼,眼底的神色瞬息万变。青莲打小便跟在玉长庚身边,可如今却是越发看不明白了。他知道玉长庚不着急子嗣,毕竟他们的君上还年轻。可淑妃有喜,又逢着北周肯退兵,玉长庚的反应不该这么淡。

    低头又朝着那修长的身形拜了一拜,洫迎与青莲起了身朝庭院外退去。

    狭长的眼眸里,月华皎洁如醉。面颊上朦胧的绯红醉意越发明显。坐了许久,一双腿竟然有些发麻。玉长庚索性持了酒壶站起来,踉跄的身形再也不见那个理智霸道的君王模样。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低沉的吟诵从薄唇里吐出,他的唇角似乎浸了一丝笑容,连带着狭长眼眸里的薄薄水雾,此时的玉长庚更平添出几分邪魅模样。

    他脑海里突然涌上宫佳南曦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或坚毅英气,或明媚如昨。一袭银红色战甲掩住女儿家该有的千娇百媚,却又是别一番巾帼潇洒。踉跄几步,玉长庚一手扶住干枯的树干。他记得第一次见宫佳南曦的画像,那样妩媚玲珑的小女儿模样,繁复的发髻,低垂耳畔的流苏,巧笑嫣然皆是天家公主浑然天成的贵气。而战场上再见,那副明媚模样大变,竟然已经被仇恨的阴霾遮掩了大半。

    没由来的心疼,玉长庚甚至不惜以勾玉相赠,撤兵又割城和谈。与宫佳南曦合作,帮着宫灵登上王位固然是对青国有利,可玉长庚也不是非要如此。如今青国亦是兵强马壮,北周内部的势力争斗又日益剧烈。若是一直耗下去,青国的胜算只会越来越大。南风国国主已在游离边沿,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他膝下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王储之争必然会令南风元气大伤,自顾不暇更没有心力去管北周的闲事。到时候玉长庚一举吞并了北周也未可知。

    这几乎是天赐良机,天时地利皆具备,只差一个“人和”。朝中也有大臣上书反对和谈,只是玉长庚的考量不单单只在儿女私情上。他固然对宫佳南曦格外眷顾,可毕竟身为青国之主,美人自然没有江山重要。北周的基业还算稳固,到时候只怕吞得下这块肥肉也难以消化得下去,空惹一身麻烦。

    双眸愈发迷离,玉长庚干脆闪身上了房顶。仰头望着漆黑天幕,清冷的空气却丝毫没令身上的燥热退去半分。手指灵活的勾开大氅前的重重盘扣,长臂一挥,厚重的大氅落进庭院的雪地里。玉长庚只觉得周身一阵凉爽,仰头又灌下去半壶酒。

    他有多久没这么放肆过,摄政王掌权的时候没有机会,扳倒摄政王之后前呼后拥的人更多。玉长庚微微合了眼,手里的空酒壶慢慢从房檐上滚落下去,“咣当”一声砸进雪地里,寂静的庭院里再没有半分动静。

    “宫佳南曦。”

    低喃声从唇齿间溢出来,混着酒香,交织出暧昧不明的味道。

    “南曦……”

    玉长庚咬着那几个字,来来回回,心口却像是突然被什么填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的手指摩擦在小腹的伤口上,那里早已没了半分知觉,只剩下一条不算浅的丑陋疤痕。收留她,为她解毒,带她上街看花灯,最后竟然只换来这一刀伤口。玉长庚自嘲的勾起一抹笑意。

    他向来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尔虞我诈的生活里,也早已经将自我保护当成一种本能。只是有那么一刻,在宫佳南曦面前。玉长庚甚至觉得即便这条命交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脑子里没由来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场戏,戏文里咿咿呀呀的唱着的正是这句话。他那时候不懂,一双冷清的眸子里只有淡漠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