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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志宝举起酒杯,一扬脖子,便把白酒一饮而尽。他红着脸在诊所里来回的走。徐小春心想:我真是吃饱撑的,干嘛跟他说那些春天秋天容易死人的事。真搞不清他为啥这么激动。高志宝说:“我在牛白犀的农场干的时间最长,他那给的工资虽然不高,可是他给我按月发钱啊。刚开始吧,我还挺感谢他。后来就不行了。”徐小春知道高志宝所说的人是牛芳蕊他父亲。他好奇的问:“后来咋了?”高志宝说:“他那人抠门去了,要说别人给一千块钱的工资,到他那,他肯定只给你开七百,你还得出一千两百块钱的力,要是只有这些,我也就忍了。他还一连多少年也没给我调动工钱,就在前些年,别人一月都两千多的工资了,我还是一千出头的工资!可他那个混蛋玩意,还更有阴险的在后头呢!”徐小春惊奇地问:“啥更阴险的?”高志宝指着自己的腰说:“你看我这个腰了么?”他再指着自己的膝盖说:“还有我这腿!看了么,为啥我现在走道都费劲啊,这都是给他归置牛场的时候摔得!他妈的,也算是我命硬。唉,从水塔上掉下来,没摔死!当时我也傻了吧唧的,感觉没啥大碍,我就爬起来了,结果还没走两步,吧唧,又摔的地上了,这下算是咋也起不来了,当时我以为我就这么瘫了。牛白犀呢,你猜他后来咋做的,他就是给我送的家里去了,然后,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更甭说带我去医院检查啥的!后来,我整整俩月没咋下炕。他可好,不仅脚印不来送一个,却托人给我工钱送来了,一分也没多给。送钱的人带话说‘他让你好好养着,先别急着去上班。’当时我还没觉出啥不对劲来,直到后来我能下炕,腰腿也能吃点劲后,我去农场上班,你猜他咋样?”徐小春说:“不要你了?”高志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我跟他争竞,问他凭啥不要我?他说啥,说我残废了,他那不养闲人!我那个气啊,我说,我是在你这干活受的工伤,我没让你治,没让你赔钱的,现在我好点了,你他妈的不要老子了?他觉得理亏,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不见我!我去找他好几次,每次他都躲着。”

    徐小春不唸声。就在他心里替高志宝气愤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发出“嘀嘀”的响声,来信息了。他看到屏幕里显示的正是牛白犀的女儿牛芳蕊发来的信息,内容说,林仕森今天疯了,好像跟中医里的癫狂病似的。徐小春不感兴趣,他回信里写:“哦,是吗。你的为人,跟你爸爸的为人一点也不像。”

    牛芳蕊正在林家别墅内眯瞪着,林月和赵妈也都昏昏欲睡的样子,她们都不敢离开卧室一步,生怕他不知道啥时候又从床上蹦起来瞎闹。在牛芳蕊极度无聊的时候,徐小春的信息传到了她手机上。提示音清脆的环绕在她耳边,好像是在跟她说:别睡了,你的小伙伴要跟你说话。牛芳蕊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她不明白徐小春是什么意思,弄得她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她回信息说:“林伯伯病了,跟我和我爸爸的为人有什么关系?”

    牛芳蕊的信息发了过来,徐小春没有理会。他在听高志宝演讲着他的“思想哲学”。他滔滔不绝地骂着社会不公平,评价着身边的各色人物。他好像看谁都不顺眼,听的徐小春心想:他要是身体好的话,会不会去揍那些他看着不顺眼的人。高志宝说:“那个牛白犀他闺女,就是经常上你这来的那个小丫头,你觉得她咋样?”徐小春不唸声,他搞不懂高志宝是什么意思。高志宝说:”她还不错,人品还行,就是脑瓜子缺根弦,傻里傻气的。叔跟你说,像那样的丫头是最适合做媳妇的了。安分,没心眼!可惜呀,你要是娶了她,你丈人会算计死你。我看你还是少跟她来往吧。”徐小春郁闷说:“我没跟她来往吧!”

    高志宝轻蔑地说:“你俩的事还能逃过我的眼里?算啦,不说她了。你说那个王富春,那个老不死的,我看见他一回,就想打他一回!”徐小春笑说:“为啥哪?”高志宝瞪着眼,梗着脖子说:“还用为啥?你瞅他长得那德行,就冲他那长相,我就想捏死他!那阵子我也跟他去公园写毛笔字,刚开始一块玩的还不错,还没超过三天呢,他就不让我跟他们一块玩了!我问他凭啥不带我?他说:‘你的字写的太破。’他指着远处那帮子跳广场舞的老囡子说,‘她们不乐意!说你的字写的给我们丢人了。我可不是不带你,是她们不愿意啊。’你说他说的这是啥话?他自个嫌弃我就直说,他不直说,他非要说成别人家不乐意。他这是啥狗屁人,就他那德行还当过老师呢,他也配为人师表,我呸!”他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高志宝接着说:“对了,还有你!你说你这小破孩,也该三十的人了,咋就长个娃娃脸呢?当街人谁不笑话你呀!”徐小春笑说:“都笑话啥了?”高志宝说:“你说笑话啥,依我看,你就是个童子命,这辈子甭想长出成人脸来了,也甭想搞对象了!”徐小春听了咧开嘴微笑着。高志宝说:“你甭乐!还有,你给谁治好病都没事,你说你非得给那个老不死的王富春治好病了,他死了不就完了,你给他治的是啥!那天,他非要我一边写地书,一边下蹲再站起来,我的腰能受得了么?他还给那套功夫封个‘腰腿回春功’的名!糊弄我说,是你教给他的。我呸!五禽戏咋样?不是比那个‘腰腿回春功’强一百倍?”徐小春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腰腿回春功’确实是我教给他的,是简化版的五禽戏。”高志宝上下打量着徐小春,不高兴的说:“那你也操蛋,看来你的医术还是不到家!那天蹲的我腰差点就断了!啥‘腰腿回春功’啊,‘腰腿毁春功’还差不多!就差那么一点,我的腰就被你毁了!”徐小春额头冒着冷汗,不敢说什么。

    高志宝见徐小春耷拉着脸很郁闷的样子,他安慰说:“春啊,叔不是说你不好。我是说他们不行,人品太操蛋了,像是牛白犀啊王富春啥的,都太操蛋了,我巴不得他们赶紧死了,嘎嘣一下就死了,完了我好去看唱!”他说去看唱,是那种有白事的人家在出殡前一天晚上的时候,他们家人会请一队演艺人员来蹦蹦跳跳的唱歌,风风光光的送已故亲人生最后一程。

    徐小春再也听不进去高志宝说的话了。他心里烦躁,可是言语飘过来,他又不得不听。他更不敢把高志宝请出诊所。他唯有低着头摆弄手机,现在他才觉得低头玩手机的好处,它能够让一个眼前的人,忽然变得“无形无影。”他看到牛芳蕊那会发来的信息,回信说:“你说的林伯伯是林月她爸爸么?他得什么病了?”此时高志宝的话好像被阻挡在他耳外,诊所变得清净了。

    高志宝说:“还有那个金晓芬,这个老娘们儿,跟牛白犀有一腿,那阵子我还在农场上班,她有事没事就往农场跑,别人看不出来她是去干啥,我还不知道?”高志宝见徐小春低着头玩手机,分明是没有在听他说话,他晃了晃徐小春的肩膀,说,“我告诉你吧,张璟明和金晓芬的儿,其实是金晓芬和牛白犀生的!”

    徐小春越发郁闷,他说:“老高叔,你和孙大婶谁当家呀,平时她给你做饭吃么?”徐小春说的那个孙大婶是高志宝的老婆,她的嘴巴说起话来更是不着边际,比街边花大姐还花大姐。高志宝在她面前耍嘴皮可是白给,如同小巫见大巫一般,在说闲篇上,他甘拜下风。 高志宝说:“当然是她当家啦。唉,你叔我苦啊,她才不给我做饭呢。一会儿我买点啥吃去吧。”

    徐小春大喜,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去一趟,有人跟我发信息叫我去看病呢!”他对着高志宝撒谎。

    牛芳蕊的信息又发过来了,他手机上显示着:“是林月她爸爸呀。至于是什么病,我也不敢确定,反正记得你和我说过,好像跟叫孔啥的那个老头的情况相似。”徐小春回信说:“想起来了,那个人叫孔星光,是被惊吓跟劳累弄得。这种情况越早发现越好治疗。”

    高志宝虽然是个逮啥说啥,心里藏不住事的那种人,但是,他还是很要面子的,听的明白徐小春是什么意思。他说:“是啊,看来外边湿了吧唧的,是不会来人蹲墙根晒太阳了。”他拍拍衣兜,说,“本来等着有人来了,凑点人玩玩牌的,看来我这个副牌是白装了,你去给人看病吧,我也转转去。”徐小春客套地说:“不急不急,等会再去也赶趟。”他掏出兜里的扑克牌,丢在桌子上,挥挥手说:“你快去看病吧,这种事情可等不得。这牌先放在你这,等哪天帮子蹲墙根的老头儿们都来了,我在张罗着玩一把。”徐小春心里一吓,他晓得这样下去,诊所的屋里也必定会被那帮老头占领,他心里叫苦,又不敢拒绝。

    两人出了门,徐小春看着墙边的大大小小的沙发,心里叫苦:‘都占领到房檐下边了,还要继续给看病的屋子也占领么?”他看着高志宝远去的背影,叹气说:“我上哪去?给谁看病?”他漫无目的的乱逛,又不敢走远,他怕真的会有人找他去看病,如果溜达远了会耽误事的。他掏出手机,给牛芳蕊发信息:“你咋知道林月他爸癫狂了?”没过一分钟,她回信说:“我就在他家呢,亲眼看见的。”徐小春回信说,要不要问问林月,喊他去看看情况。

    别墅内,林仕森躺在床上睡了仨小时了,还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牛芳蕊看了看正在打盹的林月,她心里一吓,回信说:“还是算了吧,林月不让我跟人说。我是无意间碰巧把事情透露给你的。你可别跟林月说呀,我怕她捏死我。我看林月的意思是,她爸爸或许睡一觉就没事了。”徐小春看了信息后,没有再回信。嘴里吐出俩词:“迂腐,无知!”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徐小春的诊所冷冷清清,除了高志宝来过一趟以外,一个看病的人都没有登门。徐小春自我开解,说:“‘我愿药架生尘埃,不愿世人常患病。’没人来看病,是说明百姓生活质量提高了,不是说我徐小春的医术不到家!”

    下午三点多,在在林家的别墅里,林仕森的卧室内。林月、赵芸。牛芳蕊都疲惫不堪的坐在椅子上,后背靠着椅子打盹。

    林仕森醒了,他伸了个懒腰,一脸疲惫,好像睡完觉之后,比没睡觉的时候还累。室内静悄悄的,林月、牛芳蕊、赵芸三人,歪歪斜斜地靠着椅子睡觉。林仕森赤脚下床,他怕惊醒眼前的这三个俏丽佳人。在他眼里,不论牛芳蕊还是赵芸,都是他的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林仕森沉重地呼吸着,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就连呼吸都很困难,像是出现了高原反应一样。他照了照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颊通红,还带着些许的紫色,像是被人扇了很多大嘴巴一样。他吃惊地伸手摸了摸脸,没有肿胀的迹象,可是感觉到脸很热,浑身却没有发烧的迹象。他走过来,不远不近的注视了下那三个熟睡的女人,一个个的脸上带着恬静,柔美,眼嘴还带着几分笑意,就和院里的桃花一样。他不忍心叫醒她们。

    赵芸睡得很轻,朦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她缓缓的醒了过来,看到林仕森伟岸的身材,站在眼前,平平静静,给自己一种很强大的安全感。只是,他一脸疲惫的瞅着这边,眼神中带着慈祥,和蔼,和深情。赵芸先是一愣,浑身抖了一下,她怕林仕森还会像上午那样疯疯癫癫,她没敢先开口说话。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林仕森从赵芸的眼里读到她很哀怨,又并不全是哀怨的眼神,还有几分对自己的怜惜和无奈,好像对自己又恨又爱。大概过了一分钟,林仕森开口说:“小芸,你醒啦。你们咋都在我屋里呀?”他的语气很轻很薄,就像一天没吃上一口饭,却工作了一整天的的样子,一点力气都没有。

    赵芸微笑着说:“没什么,我们只是有点担心老板。既然老板现在没事了就好,我去弄吃的!”她眼光带着忧愁,站起来要出屋给林仕森准备食物。林仕森说:“我没胃口,你先坐下。”他看到赵芸一脸愁云。他不解地说,“怎么了?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用力去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感觉很不对劲。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对了,严大师呢?”赵芸说:“老板,你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都很好。只是,那个严大师跑了,他是骗子,他吸毒的。”赵芸说完,从一旁拿出摄像机,调出映像给林仕森看。

    林仕森看了大惊,他忽然感到心脏难受,跳动异常。他用手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床上,惊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赵芸说:“我联系他来着,联系不上了,电话关机。”林仕森问:“一龙和尚怎么说?”赵芸摊开手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就在惊呼声中,林月和牛芳蕊被惊醒。她俩以为林仕森又要发疯,惊慌的看着林仕森。林仕森平静的跟赵芸说:“既然有录像,可见他们是对绝对在骗我!这肯定是一个局!”林仕森给一龙打电话,发现也打不通,电话里传来的是“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林仕森又是一惊,他感到心脏越发难受。他强忍着,说:“没有关系,赵芸,你替我给财务部的小钱打个电话,让她冻结我给一龙和严再新的银行卡账号。”他手捂着胸口难受的说,“骗子!混蛋!畜生!”

    林月何等聪明,通过几句话,她明白了林仕森要干什么。她既高兴又生气;高兴她爸爸现在清醒了,没有发疯的迹象。生气他爸爸现在才缓过神来,知道了那帮子假和尚假道士的嘴脸——他们是一帮江湖骗子!

    赵芸迅速给财务部的小钱女士打电话,干练的交代着林仕森的吩咐。牛芳蕊在一旁看在眼里,她偷偷的给徐小春发信息,“林伯伯醒了,好像又恢复正常了。没有发疯。”徐小春回信说,“不要大意。”

    林月高兴地小跑过去,坐在床上,搂着她爸爸脖子,说:“爸,你终于没事了!上午那会儿差点给我吓死!”赵芸看到林月亲昵的抱着她爸爸,心里嫉妒,又不能做什么表示,唯有转过头去不看。林仕森问:“上午怎么了?我咋啥也记不起来啊,你说说咋回事。”林月说:“中邪了,都是严再新给害的……”她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他爸爸难受的样子,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仕森忧愁的说:“我这两年来总是做噩梦,很频繁……”林月、赵芸、牛芳蕊,三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林仕森说,“这两年来,我被这个噩梦纠缠的身心疲惫,梦总是一个内容,那个‘女鬼’要吃了我,她是个断头鬼。我不知道咋回事。本来,我是不信鬼神的,也是不信到佛道的,在我心中,只有马列主义才是真理!”林月三人听着,一脸愁云。

    林仕森说:“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时候,要是有人跟我说些这种内容,我肯定不会相信。现在,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我的身上,叫我不得不信。”他疲惫的面容,难受的表情。林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接着不由自主的掉下泪来。赵芸和牛芳蕊也眼含泪水。林仕森说:“我小时候很穷,穷的吃不上饭,眼看着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饿死,为了求活,我去当兵,为的就是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馒头,不让肚子总叫唤。后来,我参加了对越反击战,打死好多敌人,立下功劳。后来,响应小平同志裁军的号召,我退伍了。”林月掉眼泪,娇声说:“说这些干嘛,都过去了,现在咱们不是过得很好嘛。”林仕森续说:“我退伍后,有一阵子,感觉那都不自在,浑身上下全都别扭,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我在政委的帮助下,去跑长途赚钱,唉……不说啦,不说啦,我后悔呀!后悔……”说完,他闭上眼睛,身子靠在床背上,默默的叹气。

    过了一会儿,林仕森说:“小月,小蕊,我想和赵妈说些话,好吗?”林月从床上站起来,说:“好的,我和鬼鬼去给你弄吃的去。”说完,她俩便走出屋子,门发出“嗒”的一声清响。

    室内安静的吓人,赵芸不知道林仕森留下她是要说什么给她听,她心中担忧林仕森会不会又要说些她俩之间的隐私事情。她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林仕森一眼,默不作声的等着他开口说话。

    林仕森耐着性子什么也不说,两人就这么干耗着,谁也不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压抑。在林仕森的“请进。”声传出后,服务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服务员连看都不敢看林仕森一眼,她是害怕。她把鸡汤放好后,连忙退了出去。林仕森喝完鸡汤,开口说:“小芸,你是我的心腹对吧?”赵芸点点头,不唸声。林仕森说:“上午发生了什么事情?严再新他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迷魂套,我咋就对上午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印象呢,说啥也回想不起来,你跟我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