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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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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煌宫、淮苏山……

    到了此时,苏漓再迟钝也猜出了眼前两个人的身份了。

    那个白衣男子,想必是东皇太一,而他身侧那个懒懒散散的人,与怀苏口中的祖龙大帝一模一样!

    只活在传说中的上古两位祖神,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而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这分明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难道说……这是回忆?

    苏漓想到先前祖龙石像的异变,再结合眼下的情景,她只能做出一种猜测,那就是祖龙石像内藏有祖龙意志,就是祖龙意识的碎片,含有祖龙的记忆碎片与力量碎片。而眼下自己所看到的,应该就是祖龙的记忆碎片了。

    既然是祖龙的记忆,那自己就不用担心被发现了,苏漓放宽了心,便想往前看个仔细,到底怀苏念念不忘的祖龙大帝是什么模样,而祖龙眼中的三界第一美人,又是如何风华绝代。然而她刚刚走出两步,眼前的景象忽然一花,宫殿与那两人都消失不见,场景一变,苏漓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淮苏山!

    尽管和记忆中的淮苏山有些不同,但苏漓如何能认不出自己住了一千多年的地方!她不禁兴奋起来,在草地上发足狂奔,想要寻找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河畔的兰草丛中她看到了怀苏,苏漓忍不住开口轻唤了一声,但怀苏自然是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的容貌与后来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眉眼更加温软。他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人,眼中难掩心疼与愤怒。

    “是他伤了你!”那是苏漓第一次看到怀苏如此冷冽的杀机,那柔韧的酥草仿佛瞬间化成了杀人的利剑。

    “咳咳……”他怀里的人抬手掩住了口,皱着眉咳了两声,似乎伤得不轻,声音有些沙哑,“你不必如此动怒,我休养些时日便也好了,只是这段时间还要叨扰你了。”

    怀苏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压抑道:“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

    后面的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青璃……

    苏漓愣愣地想,原来祖龙大帝的名字叫青璃,怎么那么像女人的名字呢?

    她忍不住轻移脚步,靠近两人。怀苏淡青色的衣袍摊开在地上,青璃无力地躺在他膝上,双目微阖,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曳地的长发似乎都失去了生机,显出了几分枯黄,可即便如此,仍是让身为女子的苏漓都忍不住微微一窒,怦然心动。

    原来……祖龙大帝竟是这样的女子,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纵然虚弱也不显娇弱,她随意的一个姿态都写不尽慵懒的风情,难怪,难怪怀苏对她念念不忘,见过那样的女子,又有什么人能进他的心里。

    本是合眼的青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正对上苏漓的视线,苏漓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怀苏却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了青璃,忍不住有些惊慌。“可是我说错了……”

    “不……”青璃皱了下眉头,仔细感应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感应到,以为是自己重伤之后多疑,便也没有细想了。“我刚刚感应到有人窥视的视线。”

    怀苏闻言,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提起防备。“难道是东皇太一动用了六合镜寻找你的下落?”

    “六合镜无法窥视三祖神,应该不是他。”青璃摇了摇头,但脸上凝重之色不减,“不过,他若是猜到我来了你这里……”

    “他便是杀到了淮苏山,也不能轻易破了我的结界。”怀苏傲然道,“你放心养伤,我会护你周全。”

    青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苦笑着轻轻叹息。“他若来了,他若来了……”

    他若来了,她又如何?

    青璃没有说,怀苏不敢猜,苏漓不知道。

    可是她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锥心之痛。

    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淡去,这一次苏漓没有慌乱,慢慢等待祖龙的回忆再次重现。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祭坛之上,一个身着金色战袍的女子站在青璃对面,拿出一尊小鼎给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璃微微皱眉,没有接过小鼎。

    “这是山河鼎。”金色战袍的女子说。

    “我知道。”青璃无奈地说,“我是说,你把山河鼎给我做什么?认真说来,这毕竟是人族至宝,你才是它名正言顺的拥有者。”

    女子冷艳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杀意。“因为你比我更需要它。青璃,我担心东皇太一对你动了杀心,他抢走了我的轮回镜,恐怕是要找出对付你的办法。轮回镜乃脱胎自盘古的一等神器,连祖神都可杀,想要对抗轮回镜,也只要同等的神器了,只可惜六合镜也在他手中,只有这山河鼎了……必要之时,山河鼎能够护住你。”

    “山河鼎给了我,那你又怎么办?”青璃摇了摇头,依旧不肯接受,“女娲,她不会杀我的,你放心吧。”

    “如果是以前,他当然不会,可是他疯了!”娲皇眼中恨意滔天,“如今天日黯淡,乱象丛生,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也许是我的错……”青璃黯然低下头,“如果我没有逃离真煌宫……”

    “你也疯了吗!”娲皇打断了她,“是他的错!他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们三人各司其职,主掌天命,本不该动凡心,更不该对你动心,如今这一切灾祸,都是因为他逆天而行才招致的,天日受损,他也无法幸免于难。他想要利用轮回镜逆天改命,我宁可毁了它也不让他得逞!青璃,你我只需好好活着,看他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青璃叹息一声,仰起头来,看向天上黯淡的太阳,日心之中,似乎有点点黑斑。

    “青璃,你回无尽海域去吧,也不要去淮苏山了。”娲皇面色凝重地看着她,“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或许创世之后我们就该隐退回归天道了,就像当年盘古做的那样,我们流连于世,恐怕是祸非福,无论是对三界三族,还是对我们三人而言,都是一种祸患。怀苏对你,只怕也有不该有的心思,你应该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东皇吧。”

    青璃淡淡笑道:“怀苏和东皇不同,他因我而生,自然待我不同。不过你放心吧,我这次离开淮苏山,便没有打算再回去了,他虽因我而生,我却不能让他为我而生。”

    青璃说罢,接过了山河鼎。“你既已打算归隐,我便接下山河鼎,来日若有我能出力之处,我定为你守住人族。”

    从这一刻起,山河鼎正式易主,成为祖龙所有之神器。

    苏漓目光落在了那尊青铜小鼎之上,忽然眼前景象大变,她发现自己置身狂风暴雨之中,云层间雷电涌动,狂雷如鞭,抽打在银龙身上,带血的龙鳞宛如一座座山落下,将大地砸得千疮百孔。

    一团紫色的雾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向银龙的方向扑来,银龙朝着紫雾怒吼一声,声浪冲天,将紫雾逼退数十丈,露出了雾中之人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头上束着紫金发冠,眉峰斜飞入鬓,俊美无俦,一双紫色的妖异双眸染上嗜血的颜色,薄薄的双唇微抿着,他嘴角带血,露出残忍的笑意。

    “你果然,不忍心杀我。”黑袍男子望着银龙苍青色的双瞳,忽然放柔了声音,宛如情人低语一般轻声说,“你对我,也有情吧,杀了我,东皇太一恐怕也活不了了。”

    银龙似乎疲惫至极,一道紫色雷光落下,她身躯一震,化成人型从空中跌落下来,黑袍男子闪身上前,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东皇太一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有多心疼……”黑袍男子的嘴唇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说,“祖神又怎么样,动了凡心,便是凡人。不如,你将力量献祭于我,我可以答应你,放过你,也放过东皇太一。”

    青璃似乎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许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说:“好,我答应你。”

    黑袍男子眼中闪过喜色,但很快又警觉起来。“不要怪我不信你,除非你答应,使用献祭法阵,如此一来,我不怕你出尔反尔,你也不用担心我言而无信了。”

    “可以。”青璃没有迟疑便答应了。

    此时此刻,黑袍男子的实力胜过青璃,也不担心她趁机逃跑,便好整以暇地退开稍许,让她布下法阵。

    青璃一脸漠然,双手结印,迅速地布下了献祭法阵,吟诵献祭咒语,青色的灵力被源源不断从体内抽出,进入法阵之中。黑袍男子难掩眼中的狂喜,眼看大事将成,忽然青璃一声冷笑,十指翻飞,改变了结印,灵力依旧汹涌而出壮大着法阵的力量,但她却偷偷改变了献祭的对象。

    ——她祖龙青璃,来自盘古之心,无尽海域,如今献祭全部力量,借天道之力,以巨龙之身,镇压魔神,永不翻身!

    献祭法阵爆出冲天光芒,霎时间天地色变!

    从天而降的一股未知力量,带着上古苍凉的气息,神圣而霸道,宛若天神降临,笼罩三界,让魔神无处遁逃。

    “不——你不能杀我!我若死了,东皇太一也活不成!”黑袍魔神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抵挡着从天而降的威压,却终究徒劳无功。

    青璃落在破碎的不周山之上,冷冷看着魔神被神圣的力量碾压,镇压。

    是啊……魔神若是死了,东皇太一恐怕也永远无法复苏了……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镇压,不是吗?

    哪怕穷尽自己的力量,化成一座山,用自己的余生去镇压魔神,这样一来,东皇太一还是会苏醒,会回到以前,会成为她最初认识的那个人。

    她依然记得那一天,他背着光,从光明中走来,伸出了温暖的手,带自己走出无边黑暗……

    青璃仰头望天,却看不穿重重的云层,太阳终究会升起,只是不再属于她了,她化身巨龙,镇压住不甘受伏的魔神,却在此时,云破天开,弱水自九天倾泻而下,向千万人族兽族呼啸而来。巨龙身型一顿,放弃了镇压魔神,转而挡住了汹涌的弱水,献祭了所有力量的她此时已然十分脆弱,她知道自己抵挡不了多久了,却仍是咬紧牙关,不退分毫。

    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从她口中飞出,将人族笼入其中,苏漓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山河鼎!在弱水肆虐之前,一大批人族进入鼎中避难,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漓震惊地看着历史再现,许多的疑惑不解,都在此刻豁然开朗。

    祖龙合眼的最后一刻,看着的不是人族,也不是兽族,她只是扬起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头,澄澈的苍青双瞳中闪过一丝光芒,最终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