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大明闲人 > 第713章:宁王论策

第713章:宁王论策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殿下,臣实在不解,何以殿下非要与一个腌臜官儿计较?还惹上这么两个厌物。”

    案桌下首,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文士收回望向那边的目光,转而望着朱宸濠轻声问道。

    朱宸濠看着这个文士微微一笑,摇头道:“养正,此乃若虚先生之计耳。其中之妙,妙不可言啊。”

    青年文士养正闻言目光一凝,眉峰微不可查的微微一蹙,点头道:“原来是若虚先生手笔。只不过……”

    他说到这儿,话锋微微一顿,欲言又止。

    朱宸濠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有话直说便说,你当知晓本王的,只要是忠心为本王办事的,本王又岂是那容不得人言之辈。”

    他这话已然有些敲打的意思了。这个刘养正是他刚收录的幕僚,本是举人出身,读书知兵,颇有凌云之志,让他极是倚重。

    打从到了宁王府后,很快便成为了一些后进之人的魁首,便是之前一些王府的老人,也多有和其亲近的,隐然已是与李士实相颉颃的另一个山头。

    自古文人相轻,都是身负大才之辈,谁又真个服气谁?李士实极有文名,堪称的上是名宿耆老。但这个刘养正却是后起之秀,名虽不及,才华文思却是并不稍让。

    故而,时不时的两人之间便有些或明或暗的争斗。

    朱宸濠倒也并不阻拦,反倒乐见其成。他心有大志,暗习帝王之术,自然明白用人之道在于平衡。下面人的一些争锋对抗,对他的驾驭大有裨益。

    所以他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暗中推波助澜一把。只不过这种争斗不宜扩大,必须限制在一个范围之内才行。而这个范围,则是由他这个主公来划定的。

    至于标准,很简单,正如他刚才话中暗点的那样:只要忠心侍事,对他这个主子忠心即可。

    李士实这次给他出的谋划,甚和他的心意。而今看刘养正的态度,肯定又是心有所嫉,他当然要敲打敲打了。

    刘养正自然也不是傻瓜,闻一知十,当然听懂了朱宸濠的意思。眼光不由闪烁了一下,面上却并不露声色,就座中略一欠身道:“是,殿下礼贤下士、开明智慧,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报。”

    朱宸濠便眼底闪过得意之色,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望向那边,一边轻啜着杯中酒,等他继续。

    刘养正略一迟疑,这才低声道:“殿下,臣只是觉得,那人虽以传奉官不融于朝臣,但却不可忽视其身后的几股力量。要知道,武勋世家毕竟手握兵权,殿下便不能引其为助力,也不该交恶才对。更何况,从这几日的迹象表明,天子似乎对那人极是容忍,颇有宠溺之举。如今王爷刚刚承爵,万事待举,正当低调本分才是。可现在如此……咳咳,请殿下恕罪,臣只是觉得,这实在殊为不智啊。”

    他缓缓的说着,语声低沉,似是并无不妥。可若是仔细体悟其中的含义,却令人不寒而栗。

    朱宸濠却如同未觉,只是听了他的这番言语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沉吟一会儿,这才淡淡的道:“养正此言,倒也是老成持重之言。只不过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刘养正瞳子微微一缩,拱手道:“愿请殿下指教。”

    朱宸濠点点头,回过头来将手中杯盏放下,正容道:“诚如养正所言,武勋之力不可忽视。然则这些年来,我父王花费无数力气,使下多少银钱,可收效却是甚微。那些老家伙个个深谙保身之道,非到最后一刻,哪肯轻易表态?便我不发不动,也不过是维持现状而已。

    再说了,那苏讷言固然看似身后站着英国公,但他毕竟不是英国公,也代表不了英国公的利益。更何况,我此番虽然出了手,但也不过就是针对他的商事罢了。即便英国公不快,却也不会因此太过恼怒。

    毕竟,这里面还牵扯着一个蒙古公主之事。本王正年少,这般为争美之斗,岂不正合少年人的心性?小辈们之间的争风吃醋,本是寻常事。尤其在那些个武勋们看来,男儿间的事儿,便该当仁不让,明刀明枪斗个上下明白才是。

    此,乃若虚先生言之人心也。本王细思之下,深以为然。此事上,本王与若虚先生所思皆同。”

    刘养正听到这里,心中暗暗一凛,这却是他未曾考虑到的地方了。果然如朱宸濠所言,这乃是直指人心的细微处了。那些个武勋任凭往日再如何奸猾,但却骨子里仍是武人思维。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涉及到名誉女人之事,自当血性直面。若是唯唯诺诺,学什么文人的谦让恭佥,反倒令他们不齿了。

    而也正如朱宸濠说的,若真是以此为名头,便即双方再怎么争斗,只要不是涉及对方性命之事,都不过是小儿辈间的争风之事。真要说起来,到颇类文人称谓的艳情雅事。如此,又怎会真个因此恶了他们?

    那李若虚不愧智者,这份算计自己不如也。这般想着,脸上不觉便露出讪讪之色。

    朱宸濠看的分明,心中大是得意。这谋划虽然出自若虚先生之手,却终归是他这个主子拍板的。而他方才也明言了,这件事儿上,他的看法与若虚先生相同。那岂不就是证明了,他这个主子的英明睿智?

    如今能让刘养正这样的智者低头,对他而言,实在是比收获万千金银还要自得。

    “至于说天子和朝臣那边,嘿,天子不过是因着有所求,不得不对那小子容忍些罢了。一个区区传奉官而已,你当真能让天子入了眼去?而且这小子枉自顶了个才子的名头,实则却是个不智之辈。之前几件事,所言所为,又哪件不是出格的?试问天子心中,就真能不恼?嘿,怕是一待事情了结后,便是雷霆雨雹俱下之时了。

    我这位皇兄啊,嘿,倒是跟他祖宗相类,都是极擅假仁假义、收买……”他心中得意,说着说着,便有些忘乎所以了。

    刘养正听到后面,不由的豁然色变,急抬手作势拦住了他。又左右看看,见四周并无闲杂之人,这才请吁了口气。低声进言道:“殿下,身在外面,当慎言慎行才是。”

    朱宸濠也知道自己过了,脸上露出惭惭之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遮挡自己的尴尬。

    刘养正身为谋主,自然明白这个时候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当下主动提壶给朱宸濠杯中填满,便似刚才的事儿根本没发生一样,恭敬的道:“殿下说天子对其有所求,却不知是何等大事儿,竟能让天子如此容忍?真个让臣百思不得其解啊。”

    朱宸濠心中大松,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刘养正虽然心胸稍狭,智谋方面也颇有不及若虚先生,但却在某些方面更和自己的心意。就刚才那事儿,若是唤作李士实,怕是定要一番教训,哪会让自己如此轻易过关。

    这么想着,当即顺坡下驴,也不介意透露些隐秘出来,权当奖赏这个属下的知心知意了。

    便撇嘴道:“有何所求?还不是为了那位太康公主。当今陛下可是最重情重义的君王,后宫但只一人,更不二娶,连那些个自诩清高的清流都几番进言不果。因此偿叹自律贤明莫过于此,盖从古至今未有之仁主也。嘿,却是哪成想凡事有得必有舍。先是有前些年蔚悼之哀,今又有太康之危,岂不谓作茧自缚?事已至此,有所求便是必行之举,否则岂不是往日之行全成了笑话?”

    他说着说着,又有些拢不住了。刘养正吓的脸色发白,却不好再多进言了。当下连忙强行将话题岔了开来,急声道:“那于朝臣方面又是如何?”

    朱宸濠并未察觉,闻言当即回道:“我大明建国已百十年,武功固盛,然则这治天下却仍需依靠文臣。那苏讷言不容于文官,本王岂能因一人之利而弃天下人?今日此事,正是表明本王态度之机。如此,既面上圆了武勋的脸面,底下也遂了大臣们的心思。便是乾清宫那边,又岂不知喜怒真耶假耶?而且,由此还能令的众藩王感念,这般一石三鸟之事,犹如天赐。所谓天予不受反受其咎,正当言也。”

    这番话听的刘养正愣神半响,久久没有言语。他原本想着进言一二,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挑李士实的毛病。真实心思不过是借此展示自己的态度,迎合朱宸濠的心意罢了。

    他苦读十年,身为举人,又怎会真是个一味嫉妒的潜短之徒?上御其下,平衡为重,这个道理他当然是心知肚明。往日里与李士实的明争暗斗,倒是多半刻意为之的。这一点,他和李士实其实都是心有默契。

    然则,今日之事,他却是真的没想到,这看似纨绔混闹的小事儿背后,竟然隐藏着如许多的算计。便连他之前,也不过是看明白了一两点而已。

    现在想想,那位若虚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胸藏锦绣、腹有良谋,日后在宁王麾下,怕是真要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才是了。

    他这里暗暗惊凛着,却没察觉到朱宸濠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刚才虽然几乎是将李士实的计谋托盘而出了,但实则后面还有最关键的一步棋呢。

    而唯有前面这些明面上的事儿做到位了,那一步棋放出来,才会达到最完美的效果。这一点,却是此番最大的谋划,他是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的。

    而能借着这个机会震住刘养正,既满足了自己的虚荣,也是御下之道的手段。眼下看来,效果果然不错。

    他心中得意,便不再理会刘养正的发愣,转过头去再看名人会所那边。目光所及之处,忽然的猛然一凝,轻笑道:“角儿,终于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