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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遗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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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尔哈赤自二十五岁起兵以来,未尝一败,宁远不克对于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他年已老迈,心结难舒

    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对于汗王继承人他却始终闭口不提,仍是主张国政由八贝勒共同执行。

    七月廿三,饱受毒疽之苦的努尔哈赤决定前往清河汤泉疗养。八月初七,忽有汗谕传至沈阳都城,命

    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随行清河。

    沈阳城内顿时自发的陷入紧迫状态,阿巴亥带领随从前脚刚出城,皇太极已由潜至清河的密探得回确

    切消息:大金汗王病危。

    时局紧张,颇有种弓已满而箭未发之势。皇太极既然能探得密报,相信其他和硕贝勒应该也不例外。

    如今各家互相观望却又互相牵制,虽说努尔哈赤已定下八和硕贝勒共治制度,然而国不可一日无主,无论

    如何总得在其中挑一个人选出来继承汗位。

    这个人人觊觎的位置,到底最终会落到谁头上?我虽明知最后胜出之人当是皇太极无疑,然而就目前

    形势看来,皇太极实在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

    对于今后势态发展的走向,连我这个未来人也已失去绝对的信心和把握。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家憋了三日,我终于按捺不住焦急,追问皇太极,“你心里是否已有把握

    ?”

    他老神在在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可我总觉得他的镇定自若不过是虚演给外人看的假象。

    果然,皇太极沉默稍许后缓缓开口道:“我这几天都在找机会潜出城去,事实上其他人都在动这脑子

    ,眼下谁都巴望着能赶到清河……”

    我自然明白他意为何指,这当口不管努尔哈赤有没有最终立诏,只要能见上一面,哪怕是用逼的,他

    们一个个也都想从重病缠身的努尔哈赤口中挖出个传位口谕来,必要时甚至不惜动用武力。

    眼看一场争斗在即,局外人茫然无知,局内却已是风云诡谲,波涛暗涌。

    皇太极是出不去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彼此监视,谁都甭想毫无顾忌地离开沈阳半步。

    那么亲信呢?他们的亲信又有哪个可以让病重的努尔哈赤放下戒心,准许接近?越是在这种危机时刻,哪

    一方的亲信能获得努尔哈赤的信任,都将成为最后角逐的一道有力砝码。

    我反复的咬着嘴唇,直到红肿的唇瓣再也不堪牙齿的坚硬,破皮出血。

    其实我心里是有个主意的,虽然太过冒险,但人到绝境,哪怕有一线希望也总想要去搏命一试。

    “我去吧,我去试试……”舔舐到嘴里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倏地抬头:“我去!

    ”

    皇太极猛然旋身,震骇的瞪视我。

    “我去清河……”

    “不行!”他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俊朗的脸孔血色尽褪,“我绝不容许你去冒这个险!”

    “这个时候,还用再在乎些什么?”我自嘲的撇嘴,眼睫微微颤动,“我,已经不是东哥了,现在完

    全没有利用价值可言。但是,东哥的这个旧身份,却或许还能让大汗破格见上一面。别的不说,至少,他

    或许会见我一见,这是唯一能接近他的办法。所以,让我去清河吧。都过去十几年了,他不会对我这个毫

    无价值的叶赫老女再抱有什么念头的,你不用担心……”

    “不行!”

    “怎么不行?除了我去,你说还能有什么办法接近大汗?他疑心那么重,若是知道是你们四大贝勒的

    人,他一个都不会见的!”

    皇太极哀伤的看着我,惊疑不定:“不……”

    “就这么说定了!”我甩了下头,“我马上就动身……”

    “悠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脸色峻寒,僵硬的五指缓缓收拢,如钢铁般箍紧我的手腕。

    我抽手,没能摆脱,再一下……

    “你要的便是我要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总会想办法给你弄来!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和你做了

    十年的恩爱夫妻,我知足了,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办法给你生下一男半女,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

    ”我厉声,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束缚,以致使力过猛,磨破了腕骨上的一层皮。

    他抓了空,右手虚悬,呆呆的望着我。

    “我……要你成为大汗!皇太极——你会是大金的大汗!你会是大清的皇帝!”一扭身,我再不理会

    他是何表情,毅然冲出书房。

    八月十一,努尔哈赤一行乘船顺太子河而下,转入浑河。我骑着小白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中午时分

    赶到叆鸡堡那段浑河流域,迎面撞上金国大汗的船队。

    旌旗飘扬,黄盖仪仗,浩浩荡荡的船队顺水直下,最大的一艘龙船上,侍卫林立,守卫煞是森严。沿

    岸遍布两黄旗的士兵,随船骑马跟行,井然有序。

    我琢磨着阿巴亥应该已经与努尔哈赤会合,说不定此刻就在那艘龙船上。努尔哈赤若是神智还算清醒

    ,能支撑到沈阳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那阿巴亥作为大汗最后召见的妃子,只怕以后难免她矫诏乱语——

    她若是假借大汗遗诏,胡乱指个人出来继承汗位,那可不乱了套?

    可她最有可能会抬举谁?

    自己的儿子吗?

    多尔衮和多铎年幼,毫无军功可言,不足以服众,她举了也是白举;阿济格虽然不错,可是以他的手

    腕恐怕镇压不住其他和硕贝勒——努尔哈赤推行的八和硕贝勒共治制一日不曾垮台,这个汗位以阿济格的

    能力只怕坐上了,将来也是不得善终。

    以阿巴亥的聪慧机敏,不可能看不清现在这个残酷局面,汗位必定只能在四大贝勒中推出来!

    关键是……这四个人,她最有可能选谁?

    最会……选的人……

    只怕是——他!

    我的心渐渐往下沉,仿若一直沉到了阴暗的浑河水底。

    是的,阿巴亥最会选的除却自己的儿子外,就只有代善!而且无论她会选谁,都绝无可能会站到皇太

    极这边。

    皇太极不是她的利益保障!

    “嗬!”我一夹马肚,挥鞭冲向銮驾,这一刻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信念。

    见努尔哈赤!

    不管他是死是活,总之不能由着阿巴亥胡来!

    小白兴奋得嘶声长叫,铁蹄践踏着沿河泥泞的土地,迎头冲进随行的镶黄旗士兵的列阵中。

    “什么人?”

    “有刺客——”

    喝斥叫嚷声响作一团,随着锵锵的铁器锒铛声交错,我手中的腰刀犹如电光石火般疾速出鞘,指阔的

    刀背轻挑,架开刺来的三柄长矛,跟着手腕加劲一带,锋利的刀刃将矛尖全部削落。

    “住手!”我勒马,厉声大喝,“我乃大汗养女孙带格格!奉谕见驾!哪个敢挡我?”

    孙带格格早年嫁去蒙古喀尔喀巴约特部,后因丈夫恩格德尔投靠努尔哈赤,两年前举家一同迁入沈阳

    都城。她在努尔哈赤的木栅待到二十八岁才嫁,已成继东哥之后的又一老女传奇,名字早为八旗将士熟知

    。

    这时听我报出名号,围攻我的士兵顿时吓得缩手缩脚,赶忙停止了攻击,只是团团将我围住。

    我深吸一口气,傲然坐在马上。

    少顷,镶黄旗的一名牛录额真骑马越众而出,盯着我来时精心上过妆的面容谨慎的扫了两眼,高声问

    道:“你真是孙带格格?”

    我假装发怒,挥鞭抽他:“你个瞎了眼的狗奴才!”

    他面色一慌,忙低头:“奴才知罪!请格格稍等,奴才这就去通禀大汗!”说完,命手下亲兵挥动手

    旗。

    龙船上亦有人挥旗示意,等了十多分钟,忽然远远的看到一道亮红色的窈窕影子一晃,俏生生的立于

    船头。

    虽然隔得远了完全瞧不清长相,我却心里透亮,此女正是阿巴亥,她出来只怕是想对我验明正身。若

    论长相,我和孙带并不太像,只是我俩身影十分酷似,但愿这十多年来孙带没有身材变形,要不然……

    “格格!您请……”那牛录额真态度忽然转了一百八十度,我明白阿巴亥已“确认”完毕,我这个“

    孙带格格”安全过关,可以离岸登船了,不禁内心又是一阵紧张,手指微微打颤。

    一时舟停靠岸,我踩着搭起的舢板晃晃悠悠的上了甲板。晌午的日头甚毒,我虽穿得单薄,可汗湿得

    早将衣料子浸透,紧紧的黏在了身上,更显闷热。

    小太监恭身领我进入船舱,才过了珠帘子,便觉扑面一片凉爽。

    原来这舱内竟是搁了冰块,透过轻纱面子的楠木屏风细看,两小丫头拿了扇子对着装冰块的金盆轻轻

    扇风,边上软榻上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隐约可辨,正静静的侧卧其上。

    “你怎么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大汗并未召见,你居然也敢……”阿巴亥立在屏风的这一面,背对着

    我忿忿而言。

    她身子慢悠悠的转了过来,目光冷清清的触及我时,蓦然一愣,瞳孔骤缩,张口结舌的说了一个字:

    “你……”

    我不等她再把话说下去,身子微微弓起,左手拇指推弹刀柄,右手一抽,刀身跳出刀鞘。我腰背发力

    ,一鼓作气冲到阿巴亥身前,左臂一勾,已飞快的将她的脖子纳入我臂弯之间。

    “咯。”她养尊处优惯了,娇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登时吓得面色雪白,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

    还大,惊恐万状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