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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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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里头是什么情形。

    眼前光景,庒琂心里猜测:庄顼突发大病,要亡了。

    慧缘心中有些后怕,轻轻去抬扶庒琂的手臂。庒琂拍她手背上。这是她对她的安慰,亦想告知她:死了才好,死了你就不用过来了。

    庒琂脸上虽然挂着跟府里人一样的忧虑,但是心里高兴得不可言喻。

    如此,那就等着,等着庄顼咽下最后一口气,等着众人慌失分寸,等着众人哭丧拜事。

    那时,不知谁凄厉喊了一声:“慧缘进来!”

    紧接听到悲泣起伏不断。

    那声音如闪电般撕裂骤雨前的空幕,庒琂凛然一震。

    慧缘觳觫惶恐,猛地倒吸寒气,微是震颤。庒琂扶住,眼神灼灼盯住她,抖几下唇叶,话语几间欲出。

    竹儿挤了出来,朝慧缘张望,一脸惊战,楚目红眶道:“姑娘!”

    她提醒慧缘。

    慧缘的手轻轻按住庒琂的手,庒琂小力拉住她,亦跟两步。她推开庒琂的手,颤声道:“姑娘等我。”

    庒琂想跟去,可慧缘才刚那推开的光景,就不想她去。

    故而,庒琂伤蹙道:“我就在这儿,没事儿的!”

    慧缘点头。身子狠是一扭,夺在竹儿前头,进去了。

    庒琂未等竹儿进去,一手拉住她,满眼的疑问。

    竹儿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她示意庒琂稍安,便移步挤进去了。到了屏风里头,看到庄顼躺在床上,此刻侧头歪在枕边,嘴角一股一股的血往外冒,额上青筋暴起,脖子僵硬,呼吸不能之状,似是到了下世的光景。

    秦氏侧坐在床边,倾身抚手搭在庄顼身上,庄顼二房的蹲在床头,拿手绢给他擦拭,老太太蹙目横泪正坐床前的椅子上,弓腰颤哭,余下丫头们嘤嘤陪衬。其余人等或拿手绢擦拭,或叹息,或感怀勾头垂立。慧缘直直站在中央,紧紧看庄顼,看他嘴里流溢而出的血水。

    眼看庄顼神智暗沉,已然“睡”了。

    此刻,庄瑚踏步出来,拉扯慧缘:“你去叫叫他,让他醒一醒。或你能叫得,看还有没有话要留的。”

    慧缘痴愣,是惊魂散魄的痴相。自己曾几何时见过这些?父亲病重也没这光景。是了,那时家里变故,哥哥嫂子他们死似也这样,仙缘庵大师父死时似也这样……突然之间,慧缘脑中冥幻而出那些凄厉的光景。

    因见慧缘没动,曹氏也跟着站出来了,重重推了她,道:“还愣着做什么?睡过去再醒不来了!”

    这话原是好意,哪知秦氏听了怒显脸上,狠狠瞪住曹氏,老太太也转头勾了她一眼。曹氏看到老太太那眼色,知说过头了,便闭嘴动了下脖子往后站回。

    慧缘被催促两回才慢慢迈开步裙,稍稍走近床边。二房的看她似有些不愿再近,于是向秦氏投了眉眼,秦氏轻轻点头,似是给二房指示什么,二房便伸手过来,一把扯住慧缘。

    顿然一时,慧缘惊叫半声,受二房的力倾倒在庄顼的床前。她的手扶住床沿,满满湿湿沾了一掌的血。

    二房的挨在慧缘边上,推她道:“我叫不管用,你试试,你试试吧!”

    慧缘不知如何开口,张了几回口没能出声。

    最终,慧缘俯首靠近,轻轻呼道:“大爷,你醒醒。大爷,别睡……别睡着了!”

    庄顼没回应。满屋子的人哭声渐涨。

    那时,二房的后退几步,瘫软坐地上,无声无力的垂泪。

    此情景,与自己家人那时年的情景有何不同?故而,慧缘再俯近庄顼的耳根,轻轻地道:“大爷,我是碧池!你醒醒,老爷太太老太太都在,你醒来看看我。”

    一连轻呼几道,才见庄顼眉目皮子动了下。慧缘欣喜,再如此呼唤。

    众人也看到了,庄顼在慧缘的耳语中动了手指。

    竹儿喜不自胜,拉住老太太给众人道:“大爷动,动了!”

    声音未停,庄顼睁开眼,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得慧缘一脖子。

    慧缘吓的全身不稳,向后倒了下去。那时,众人看庄顼醒来,没此前那狰狞状,心想是回光返照,都围了过去。

    慧缘在夹缝中缩缩退退,让道给他们。

    只听到老太太、秦氏等人哭道:“还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要吃什么你也尽管说。”

    再又听到老太太道:“慧缘丫头,你再过来!再过来!”

    慧缘满手脖子是血,恐惧颤抖。老太太叫唤,她心神未归位呢,没动。好在外头庒琂听到里头动静,稍挤进来,看到慧缘这般样子,便心疼去扶她。

    从地上起来站稳,曹氏一把手来拉住,慧缘便又近到床前。庒琂也被顺势扯了过去。自然的,瞧见庄顼这副垂死样貌。

    看着众人哭,看着庄顼这光景,庒琂心中突然敞开的解恨,很是舒坦。竟一点儿都不害怕。

    只见慧缘如此前那般去轻呼,而这次,庄顼一动不动了。

    秦氏伤心欲绝,混混惑惑,甩头拍床;再又见她斜身跪下床,步向老太太,求道:“老太太,无论如何都得救顼儿啊!您想想法子,让宫里的老太医来瞧瞧!求求您了呀!”

    老太太眼睛紧闭,涌泪如泻。

    庄熹立在一侧木然,倒是星泪全无,可那面目皮肉抖得十分厉害。他拱手向上,大声道:“没想到我庄熹一身为国,才走马归来,家中竟是这样的光景!日后国不成国家不完家,如何有面目见列祖列宗啊!”

    庄禄和庄勤、庄耀兄弟三人过来扶住,示以慰藉。

    余下,悲声震天。

    慧缘知庄顼不全死,尚有气息。故而怜悯心生,向庒琂央道:“姑娘,让玉姑娘来试试看,看得行不得行。”

    庒琂想不到慧缘此刻来央求自己,竟为庄顼。才刚那些解恨的心绪,顿然烟消云散,转眼看四下,悲痛环绕。或许庒琂也起了怜悯,或也被慧缘提醒到了。

    对,阿玉,她或许能救庄顼!救这一仇家的子孙。

    庒琂咬牙,泪水滚了下来,她捏手绢的指甲生生的往里扣刺,无非想让自己清醒、清楚,再能狠心拒绝。

    只一瞬间之事,庒琂脸色松缓,眉目舒展,淡淡道:“对,阿玉!找阿玉!”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要转出去,她想自己去叫阿玉来,才没转出步子,床那边庄顼猛然再醒,一口血喷出。庒琂正正看到那一幕。

    那些血,淋淋如雨,她的眼前似被那血迷了眼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走来,他们浑身浸湿,冒着血雨;还看到伯镜老尼被官府刺那刀子,她眼里流出了血雨……

    众人顾庄顼那头,而庒琂这里没人注意到。

    庒琂身子轻软,脚踏浮云,摇摇摆摆倒下了。慧缘与跟前身后丫头极力扶,可她如软柳,支持不起。

    幸得大夫还在,让人抬到外头炕上,又急进了茶水,给含人参片才清醒。

    她醒来,慧缘在侧,里头依旧哭声不断。

    庒琂无力问慧缘:“阿玉来了?”

    慧缘抹泪水道:“刀凤剑秋她们去叫了,兴许快到了。姑娘怎么样呢?”

    庒琂转眼看屏风那边,挤压压一堆人,自己这里就慧缘一个。庒琂浅浅笑,拍慧缘的手,道:“好着呢!从没这么好过!扶我起来。”

    慧缘扶她,她顺势在慧缘耳根道:“不也正好么?了了这段孽事。你的好远远在后头,该高兴。”

    慧缘吞咽口水点头,使力扶她起身往里头去看庄顼。才走到人堆后,刀凤剑秋等把阿玉请来了,这会子正进来呢。

    阿玉一眼看到庒琂,先去帮扶,关切问:“姑娘怎么了?”

    庒琂换出一脸着急,指着里头道:“我没事儿,你赶紧去瞧瞧大哥哥。”

    围住的人开道,阿玉便见到庄顼及里头主家的人。后头,刀凤和剑秋一人拿一包布卷,上前,递给阿玉。

    阿玉没接,皱起眉头靠近,然后扬起手,示意众人静音。

    声音渐息。

    阿玉让围近床前的人散开,又道:“不相干的,都出去。”

    先是丫头们出去,接着幺姨娘领姑娘姨娘们出去,庄瑚看阿玉的神情意思还要再退散,便拉庄璞和庄玳也出去。余下留着几位老爷和秦氏、老太太几人。

    阿玉这才对后头的刀凤剑秋伸手拿东西。

    东西到手,阿玉再道:“老夫人和诸位老爷外头等等吧!”

    老太太领头起身,庄禄庄勤来扶。庄耀拉庄熹,要一起出去的意思。

    秦氏不动。

    阿玉也不言语了,等人出去,阿玉走到床前,探看了一遭,褪去庄顼的衣裳。

    秦氏收住眼泪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这话响起,外头的人又进来。

    阿玉无奈,道:“我号脉。太太觉着有何不妥?”

    秦氏抹泪水道:“脉可不在手上呢?”

    阿玉没解释,褪去上身衣裳,侧头儿贴在庄顼的胸口,然后闭上眼睛。秦氏不解,但也不敢再言语,外头围着的人看到这些,略知觉的回避。

    尔后,阿玉起头,吐纳一口气。

    秦氏见状,道:“怎么样?有救没有?”

    阿玉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太太不然就先出去,让个人来帮我手。”

    秦氏喜出望外,欲要跪向阿玉,阿玉急去扶,再示意她出去。而秦氏则道:“要帮衬我来,我有功夫的,有力气。”

    阿玉摇头道:“有力气未必能做。让慧缘来吧!她心里手上细致些。”

    故此,秦氏迎了出去,堆笑:“说没事儿,没事儿啦!慧缘啊!你进去帮帮阿玉姑娘。”

    慧缘听完,去了。

    到了里头,阿玉见到她,这才打开那两个卷布包,一卷是绵针,一卷是药香。

    此处,慧缘是懂得,该是点香醒神。不等阿玉招呼,慧缘已起身出去找火,进来拿起药香点上。阿玉让她靠近庄顼,使劲儿往他脸鼻上吹烟。

    略过一会子,庄顼额头有舒展的扯动,阿玉才让慧缘往边上站去。接着,阿玉脱下绵针,下针当口,不忘的回头对屏风外众人道:“都退出去,别看了。免得我遭心走眼。”

    慧缘怎不知其中缘故。但凡帝位玉玺传习,祖传妙方,俱当回避。

    因而,慧缘略站出去,侧身侧脸不看。

    也不知阿玉下针没有,只听阿玉声音道:“我看到你们府上有竹子,差人去摘一把竹叶心儿,要嫩尖儿,约么小半碗就可以。再着人钻到井底,勾一壶沉底井水。”

    音毕,外头的人吩咐下去。

    庄瑚厉声指挥道:“赶紧赶紧!”

    曹氏随声道:“北府篱竹园有,嫩着呢!去哪儿摘!”

    再听到庄玳奋勇报说:“我也去!”随后姑娘们附和也要去。便听到叭叭叭出去的一连串脚步声。

    过了一会子,外头又传来管家报说的声音,大致说家仆们都说不习水性,习水性的身宽体胖进不得井口,问用瓶子掉下去取可否。

    老太太骂了回去:“这才几月,怕冷怕成这样了!真真一群废物,到用你们时半毫毛都指望不上,留着有何用!有何用!”

    阿玉没言语,专心专神给庄顼走穴注针。

    外头,庒琂是懂水性,她没吭声;并非自己不愿意协助,而是才刚晕倒,这才好,眼下奋告自勇要去,免不得落人后话。子素也懂水性,此刻想开口让人去请子素,远在门边站着的意玲珑懒懒拖声拖腔道:“我去!”

    众人听见,如获大赦,变脸似的望向意玲珑。

    意玲珑道:“拿什么装?”

    曹氏带气地呛道:“阿玉姑娘说瓶子!”转身对秦氏的丫头元意道:“你去找瓶子给她!”

    说完,意玲珑拉娜扎出去,幺姨娘有些看不过去,去把娜扎扶住,对意玲珑道:“你去就行了,她挺一个肚子跟你跑,不合适。我保证人在我这儿,不会少你一根头发!”

    老太太见意玲珑要去了,再紧急道:“东府前院那口井去打!后院井口窄小,别是进去出不来!”

    如此,意玲珑去了。后头,因这引出一桩诡事来。

    意玲珑万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