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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朝鲜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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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里10点半。二号线的地铁站里,因为施工而临时开辟的简易通道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再有十分钟,末班车就要来了。

    空空荡荡的通道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脚步声回响着,莫名其妙地有些恐惧。下次要是再加班,说什么也要和同事拼车回去,有关地铁末班车的恐怖故事,在我脑海里逐渐展开,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姐,要不要买票?"

    一个人影无声地蹿到我身边,我猛地一悚,手已经伸向挎包,里面有防狼喷雾。可是,回头一看,我愣住了,这人穿了破旧的袍子,发髻脏兮兮的,看起来还挺年轻,长得也还算斯文。

    "要不要买票?"他扬了扬手里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用希冀的目光望着我。

    我朝四周张望着,想看看有没有摄影机。这段时间在地铁通道里假扮古人,玩行为艺术的新闻不少。前几天七夕节时,还有女孩扮作织女,求路人资助她去寻找她的牛郎呢。

    他大概见我感兴趣,又上前了一些:"很便宜的,一百块,包穿越。"我终于看清了那张黄纸,上面写着四个字:"穿越门票",字迹很拙劣,下面还有一些鬼画符。

    我笑了,继续赶路。

    他并不死心,一直跟随在我后面,一路降价。很快就从一百降低到了五十,三十,二十,最后到了十块。

    我厌烦了,停下脚步,"你自己怎么不用?""我用过了。第一次穿越到三国,还没找到明主,就染上疫病,穿回来了;第二次穿越到唐末,没三天就被人抓去吃肉,吓得我又穿回来了;第三次穿越到明朝,莫名其妙成了刑场上的死囚,我吓昏了,又穿回来了……""你坑我呢。"

    "你要是不信,就拿去试试。我这次带着肉身穿回来,没有证件找不到工作,家人也不认我,我一天没吃饭了……"我自是不信的。只不过看他实在可怜,索性在口袋里摸了摸,只有一张二十的零钱,于是给了他。"你拿着吧,不用找了。"他欢欢喜喜地接过,将那张黄纸往我手里一塞,就飞快地跑了。

    走出通道,来到站台上,那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和我一样的下班族乘客。列车刚好到了,我赶忙抢步上前,在车门关闭之前挤了进去。

    一整节车厢只有我一个人,在冰冷的椅子上坐下之后,我看了看手里那张花了二十元换来的黄纸,颇觉好笑。周围没有垃圾桶,我只好攥在手里,准备下车时扔掉。

    列车启动,穿过灯火通明的站台,没入黑漆漆的漫长地道里。

    距离到家还有十几站,起码半个小时。我百无聊赖地倚靠在车窗上,沉沉入睡了。

    ……

    好像在做梦,这个梦很长,很真实。

    我站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晕晕乎乎,全身酸痛。听到一阵朝鲜语的大吼大叫,紧接着看到一个穿着朝鲜古装,梳着古代发髻的中年男子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从屏风后面撕扯出来。

    "说!是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你这贱人,我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我听懂了他的话,似乎古代朝鲜语和现代的没有太大区别。我母亲是朝鲜族人,所以我从小就能听会说,完全不成问题。

    女人披头散发,眼泪从脸庞滑落,浸湿了几绺散落的黑发,她争辩着,"我怎么会去伤害您唯一的女儿呢?""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落在女人的脸上,接着是更加凶狠的逼问:"阿娣明明看到你和她一起到船尾去了,还说不准下人跟着,结果没多久熙贞就掉进大海里,要不是你这恶妇干的还能有谁?"

    女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泣不成声:"老爷,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没有推小姐下海,我是打算和她说几句话的……不知道怎的,小姐突然把锦袋掉到海里去了,她一定要伸手去捞。我来不及拉她,她就掉下海了……"他抬手又是几巴掌,把女人打得瘫在地上不停地告饶,男人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继续咆哮着:"还敢狡辩?看来我即使把你赶回娘家也是便宜你了,熙贞是什么身份,也是你可以动的?熙贞做世子妃是迟早的事情,你这贱人居然想破坏这样的好事,真是活腻了!"骂着骂着还不解气,他居然跑过去拿了把刀,气势汹汹地追砍仓皇逃命的妇人。我也想逃,可是两脚就像定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妇人一把抓住我,躲在我身后,拿我当盾牌。

    眼见着刀就要砍到我身上了,根本收不住势头,我本能地发出长长的尖叫。然后耳鸣目眩,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真的穿越了,二十天后,我放弃了所有的尝试,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比这个更可怕的是,那张"穿越门票"不知道哪里去了。几天来我找遍了能找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令我几乎发狂,用了各种办法想要穿回现代,包括自杀,全部宣告失败。我几乎每天都在流泪,家里的人以为我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精神方面的恢复需要一些时日,所以每天悉心看护着我。

    这个朝鲜高官家庭里的男主人,也就是右议政大人,是我现在这个身体主人的父亲。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我到底是怎样进入这具躯壳里的,只知道我现在叫做熙贞,姓李,今年十五岁。府第里的大夫人,经常来探望我,她是熙贞小姐的生母,是这里的女主人。

    熙贞小姐是这位李大人未来成为国丈的法宝,年纪还小,还算不得什么天姿国色。不过皮肤雪白,有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好像一池因风皱面的碧水。只不过现在,被我哭得红通通的。

    我放下镜子,叹了口气,彻底死了心。

    再一次试图自杀被人及时拉下后,我被仆人们盯得更紧了,一连过去十天也没能踏出房门半步。今天,我彻底想通了,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反而无法回去的话,岂不是亏大了?既然那个卖票给我的男子多次穿越到古代,又穿越回去了,说明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只不过机缘未到罢了。

    将思乡的愁绪暂时压抑在心里,我终于起床梳洗,认真吃饭了。

    "小姐,小姐!"一听就是阿娣的声音,她是我在这个家庭里的侍女。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连声音中都掩饰不住兴奋:"领议政大人家的顺英小姐来了!"我一头雾水,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位顺英小姐是何方神圣,"她来找我有事吗?""是这样的,她和另外几位小姐正在大门外候着,请您和她们一同去郊外游玩。"我怏怏的情绪一下子好转了,很想借此机会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代。可是,我的"父亲"是不会让我出去的。

    阿娣看出了我的犹豫,笑道:"小姐不用怕,今天一大早老爷就出去了,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夫人被中殿娘娘派人召去宫中作陪,估计要用了晚膳才回来。""这样说,我今天可以到外面透透气了?"我心中的一潭死水突然活泛起来。

    "是啊,小姐快点随奴婢进房去更衣,顺英小姐她们的车就在门外呢。"我回房里换了一件白色缀着点点绣花的小上衣,下面配一条粉红色的长裙,坐在梳妆镜前,阿娣帮我把头发重新梳理一下,将一条黑色丝带系在头顶,丝带中央穿着一块翠绿的玉璧,象征着未嫁女子的清纯无瑕。

    大门外,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这时车门打开,一个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冲我招手:"熙贞,快上来啊!"没等气喘吁吁赶到的阿娣伸手来扶,我就提起裙摆,一步跨上了马车,回头跟阿娣说道:"你就不用跟来了,我天黑之前会回来的。""那,小姐,您可要尽早回来啊!不然老爷知道了就麻烦了!"阿娣急忙地嘱咐着。

    "放心吧!"

    车厢里几位小姐们很是热情,一见到我就唧唧喳喳起来,询问我这段时间里的经历。看来她们人人都知道我在江华岛附近落入大海,险些丧命的经历,所以对我很是关切。我很快和她们几个熟悉了,一路上聊得很开心。

    随着车身的颠簸晃动,我揭开车帘,看着马车一路出了城门,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而新鲜,我是个开朗而乐天的人,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心情明媚起来。

    当马车行驶到一片开阔的雪地前时,顺英叫停了,"好了,我看这里环境不错,不但可以打雪仗,还可以到河面上去溜冰!""不错,就在这里吧!"我赞成道,环视了一下这里的地理环境,冰河边一大片皑皑雪地,远处还有看不到边际的森林,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们陆续跳下车来,向河边一直畅快淋漓地奔跑,趁机释放一下憋闷许久的激情。很快冰面上的积雪就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清理掉,露出一小片晶莹光洁的冰层,被太阳照耀着,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们打起了雪仗,空旷的河床上响起了少女们银铃般的嬉戏声,岸边枯黄芦苇上的浮雪,几乎都要被震落下来了。

    我对这项游戏很是熟悉,小时候我生活在松花江畔,经常在寒冬腊月的时候到冰封的江面上坐冰爬犁,和小伙伴们溜冰、打雪仗。只不过眼下我换了个身体,这身体比我原来的柔弱了不少,有心无力,所以成了雪仗中屡次败北的一方。

    不知道战斗持续了多久,大家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雪地上。厚厚的积雪软绵绵的,真是惬意,我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只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向我们躺着的地方飞来,渐渐清晰了,这时旁边的女孩们也注意到了,纷纷伸手指向天空。

    "好像是一只鹰啊!"

    "我看倒像是雕!"

    也有人疑惑地问:"鹰和雕有什么区别呢?"有人不懂装懂:"雕比鹰的个头大,也更凶猛一些。"顺英好像懂一些:"对了,我听大人说这种猛禽也喜欢吃死尸和腐烂的肉,"她突然神色紧张起来,"糟糕,我们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它会不会把我们当成尸体而飞下来啄食呢?"说着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大家面面相觑,顿时气氛开始紧张。

    长空中传来飞禽凄厉的哀鸣,当我抬头去看时,只见那头猛禽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下来,眼看着直向我这边扑落。我刚刚站起,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的额头上,随即,那头猛禽就掉落在脚边,扑腾了几下,不动了。

    这时,从远方的森林那边响起了奔腾的马蹄声,听声音逐渐向我们这里接近。

    我愕然,举目远眺,只见那边出现了十多道人影,疾速奔驰的马蹄带起了滚滚雪雾,他们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甚至还能听到几个人正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大呼着,虽然听不懂,但完全可以感觉到那呼声中的兴奋。

    哦,原来脚下的这只猛禽就是他们的猎物了。

    鬼使神差地,我迅速擦拭掉额头上的污血,用脚踢了几下,把雪地上的鲜红颜色遮盖起来,最后强忍着恶心把那只死不瞑目的猛禽遮盖在我的裙摆之下。

    刚刚处理完现场的痕迹,马蹄声已经在距离我们十余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就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烈马嘶鸣,猛然勒住的缰绳令疾速奔驰中的骏马骤然扬起前蹄,铁蹄砸落地面时,溅起一片片雪雾。

    等我们看清这十余个不速之客时,全部惊呆了。我睁大眼睛看着这些身着白色袍铠,头顶闪亮头盔,战袍上密布着铜钉的骑兵,目光下移,接着看到了马蹄袖,四面开衩的衣摆……看眼前的这种装束,应该是八旗军队的衣着。满洲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名少女吓得打着寒噤,纷纷不由自主地后退,我却僵在了原地。这支马队为首的一名黑衣人已经挂住马鞭,纵身下马。紧接着后面所有武士也跟着娴熟敏捷地一齐下马,顿时响起一阵金属撞击之声。

    这群骑兵的首领,手里拎着角弓的黑衣人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环视了我们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停了停,接着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随着步伐的接近,一股令人难以名状的压迫感顿时袭来,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来,让我孤零零地直接面对着这人步步逼近的脚步和摄人的目光,我的心从未有过地紧张着,几乎痉挛成一团。

    他终于在离我只有两三步距离的地方站定了,我看清了他的相貌,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是如此的雄姿英发,如果一定要我来形容的话,眼前的他有如大漠之月,高傲,冷寂,清远。我从未亲眼见过大漠之月,但想象中,它可以温柔一如江南秋夜的月亮,亦可以在一时间泛起妖异的红,带来席卷天地的风暴,毁灭一切。

    他注视着我,目光渐渐柔和,终于,在我的心跳似乎静止的那一刻,他开口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用满语或者汉语,而是用略显生硬的朝鲜语问道:"请问你是否看到我方才射落的一只苍鹰?"我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满洲男子居然会讲朝鲜语,难道他已经来朝鲜很久了,还是他的军队正驻扎在朝鲜?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鹰?什么鹰啊,我没看见过啊。""哦?"他听到我的谎言后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逐渐下移,一寸,两寸……一直到我的脚下,这才停留下来,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糟了,肯定是方才时间紧急,雪地上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被他看出马脚来了。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强作镇定的我微微一笑,然后很友善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我心底暗暗嘘了一口气,却鬼使神差地反问一句:"那你是谁?"这时我注意到了旁边一直沉默的顺英她们几个,此时她们正在焦急地向我使着眼色,看那意思是我实在太没有礼貌了,怎么能对眼前的这个人如此无礼呢?

    与此同时,我隐约听到了极为压抑的笑声,这笑声来自那人身后的一群牵着马肃立着的满洲侍卫。

    眼前的男子先是愣了一下,好像遇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你问我?哈哈哈……"旁边的顺英她们惶恐得几乎颤抖起来,我装作没有看见,硬着头皮说道:"真是没有诚意,我是谁家的女儿,何必要告诉你这样没有诚意的人?"他不但没有如顺英她们担心的那样因为我的无礼而愠怒,反而笑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知道的。"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们迟早还会见面的。"说罢,他转身走了,接过侍卫递奉上的马缰,翻身上马。在即将调转马头的时候,突然深深地瞥了我一眼,"可惜了你这样漂亮的裙子。"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粉红色的裙袂上有几滴不易觉察的血迹,原来他真的发现了我裙底的秘密。

    等我再次抬起头时,他已经拨转马头,策马向来时的方向去了,后面的侍卫们也一齐上马挥鞭,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个黑点,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森林中,马蹄卷带起的雪雾才渐渐散去。

    顺英和几个姐妹们走了过来,敲了敲仍在回味中的我,我这才问道:"他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就是大清的九王爷!听说连清国的皇帝都非常赏识和重用他,你居然敢那样对他说话!"九王爷,旗主?刚才的正白旗……不会吧?

    "我们一起到江华岛上避难时,不就是他领着船队一直打过来把我们统统捉去了吗?后来我们回汉城时,你掉到海里,眼看着就要没命了。幸亏他的船离你最近,叫手下侍卫跳进去把你救了上来。算起来,他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顺英补充道。

    我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因为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位"九王爷"的身份了。我大学时酷爱明末清初的历史,翻过不少与后金和前清相关的史书。努力搜寻着记忆,终于想起了个大概。

    这是皇太极统治大清时期的第二次入侵朝鲜。他一直打到朝鲜当时的都城汉城,把据南汉山城的朝鲜国王李倧团团围困起来,同时派睿亲王多尔衮率领兵船渡过大海,一举拿下江华岛,并把之前李倧安置在岛上避难的家眷们一并俘获。多尔衮对朝鲜的王妃和世子以礼相待,促使李倧弃械投降,再次归附大清。

    天聪元年,皇太极当了后金大汗,一共封了十位大小贝勒,多尔衮的年龄在这十位贝勒中排第九位,仅长于他的亲弟多铎,人们习惯称他"九贝勒"。等到皇太极登基称帝,多尔衮受封亲王,于是变成了"九王爷"。

    看来可以确定了,他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和硕睿亲王,将来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

    第二天上午,我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懒懒地荡着秋千,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被下人们打扫得几乎不留痕迹,连堆个雪人的条件都没有。

    我只得边荡着秋千边想着昨天跟多尔衮的偶遇,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到现在想起来都犹如在梦中。小时候曾经看过一本《清宫十三朝演义》,记得那里面的多尔衮是个风流好色,喜欢偷看嫂子洗澡的小叔子;上中学时,又和同学一起看过电视剧《孝庄秘史》,在那里面他又变成一个为爱吃苦,矢志不渝的情痴;后来去图书馆翻看史料,又看到他的画像,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身材颀长,络腮胡子,有几分阴鸷,又颇有几分威严,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冰冷感觉。

    我曾经好奇过很多和他相关的谜团,譬如他为何两次争夺宝座失败,为何选中福临,最后到底有没有真正谋反,为什么没有儿子,他有没有真正爱过孝庄皇太后,太后下嫁是否是空穴来风的传言……我又曾经探访过他的王府故居,就在故宫东直门外。在普度寺的胡同里曲曲折折地走上好久,才能找到这座仅剩下零星建筑,早已面目全非的故址。在仲夏的午后,我坐在银安殿外的花坛上,看着庭院中的枯树,还有天空中盘旋不去的乌鸦,是否在三百多年前,也这样徘徊此地?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无数次幻想过能穿越到古代,看看古人究竟是怎样生活的,看看他们是不是史书上、传说中所记叙的样子。机缘巧合,我居然真的来了,即使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可我依然对昨天的偶遇怀有极大兴趣,很想继续探究一下真正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很惬意的感觉,让我想入非非--昨天的那位九王爷,容貌还真是不错呢。

    可惜,我所附体的这个主人,也就是右议政李世绪的女儿李熙贞,将来应该是嫁给朝鲜的世子吧。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我想逃出去,想自己过得好好的,只怕没那么容易。只怕在这之前,我就会被送入宫里吧。毕竟,李熙贞已经十五岁了,李世绪害怕夜长梦多,肯定是行动越早越好。

    越想越是烦躁,我索性站起身来,双脚踏在秋千的木板上,用力地荡了起来。随着秋千一下一下地逐渐荡高,我的视线已经到达院墙之外,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宽阔的街道,枝头上点缀着雪花的桦树,鳞次栉比的房屋,甚至还能远远地看到景福宫的身影,尽管只是隐约的一点飞檐斗拱的殿脊。

    将来,也许那就是我后半生生活的地方,也许会老死在那里,过完一辈子富贵悠闲,却碌碌无为的生活。我难道真的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吗?

    当秋千再一次晃到高处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大群侍卫正远远地守候着,恭谨而严肃。是不是我眼睛花了?

    又努力荡了一次,我这次终于看清了,没错,墙外的那人的确是他,是昨天在郊外雪地中偶遇的多尔衮。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他有目的而来呢?

    秋千再一次荡起,我看到他勒缰驻马,用温和含笑的眼睛凝视着我,尽管距离有点远,但奇怪的是,这种令人莫名心悸的感觉居然如此之近,似乎此时他正站在我面前一样。

    呼吸开始急促,我越发紧张,正考虑着要不要躲起来,却突然见到他取弓在手,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瞄准的方向居然是我。等我反应过来,他戴着玉扳指的拇指已经扣住弓弦,缓缓拉开。我心里陡然一惊,他要做什么?

    秋千再一次落了回去,我心急如焚时,只感到一阵被疾速激起的冷风直蹭着我的头皮掠了过去。下意识回头望去,它已钉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尾端的雕翎犹自震颤。

    秋千又一次被惯性推动着升到高处时,墙外的多尔衮早已收起弓,拨转马头,由一大群侍卫簇拥着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街口的转角处。

    他这莫名其妙的,到底要干什么?秋千终于停止了摆动,我突然想到,莫非是飞箭传书?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树下,仰头望去,果然箭杆上系着一卷白绢。

    我转身回房去叫来阿娣,她搬了一张竹梯,架在树身上一步步爬了上去,我在树下看着她费力地拔了几次才将那支箭拔下。我伸手接过,打量着,只见那一小条白绢由细绳缠绕在箭杆上。将绳子解开,取下白绢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后会有期。"我愣愣地看着这几个汉文,他怎么知道我认得汉文?他又为何神神秘秘地跑来,用这种明显不想让别人知晓的方法送信呢?难道仅仅是表现自己的特立独行?

    旁边的阿娣疑惑地看着我手上的字条,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小心地问道:"小姐,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啊?"明显她也不识汉字。

    "他说以后还会和我见面的。"我心乱如麻地回答道。

    "他?他是谁啊?"

    我沉默了片刻,照实回答:"是多尔衮。"阿娣顿时一脸惊讶:"难道就是那个清国的九王爷?他怎么会……难道小姐认识他?"接着摇着头,自言自语说:"不可能啊,不可能……""什么不可能,我昨天和顺英她们出城去郊游,就碰到了这个什么'九王爷',谁知道一大早居然找来这里了。""如果他对您没有点什么意思的话,怎么可能亲自来这里,给您留话呢?"阿娣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猜测着。

    我无奈只好将昨日城外雪地里的遭遇对阿娣讲述了一遍,因为我现在实在找不出可以给我出主意的人了,虽然明知道她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办法。

    "清国的男人个个好色成性,莫非,莫非他看中小姐,准备向主上要走你?"我突然心中一惊,连忙朝左右张望,幸好没人。"嘘,小声点,没影子的事情不要胡说。"她也自觉失言,连忙噤声了。

    我的脑子里很乱。说实话,他是个大人物,是个我在现代时候就早已关注,甚至仰慕过的一代雄杰,我对他怀有深厚的兴趣和探究的渴望。并且,他比那画像上的中年大叔要年轻多了,也好看多了,即使离得远远的,我也照样能够感受到他那种与生俱来的独特魅力。甚至,在他刚才到来之前,我还对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我整天想着如何回到现代,根本没有打算在这个世界扎根立足,安安稳稳地待下去,就这样过一辈子。如果他真的想要带走我,我怎么办,拒绝,还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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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

    中午,阿娣匆匆忙忙地进了屋,拉上房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姐,不好了,奴婢刚刚听说王宫里有些变故了。""什么事?"我很诧异,因为我对朝鲜的这段历史并不怎么熟悉,也不清楚这种时候能够发生什么变故,难不成是国王死了,还是有人政变?

    其实我是杞人忧天了,事情没有这么严重:"有人说,九王爷过两天就要回国了,要带着世子一起走,世子按照约定必须到清国当人质,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就难说了。"我愣了一下,这么来说的话,就算多尔衮没有来要走我,我按照李世绪的原定计划嫁给朝鲜世子,那么接下来也要随着丈夫去沈阳,也就是清国的都城盛京?无论是跟了谁,我以后都不可能继续留在朝鲜了。

    这时听见外面的房门响了,阿娣急忙跑出去查看。很快,她的声音响起:"夫人。""小姐没有午睡吧?"是李世绪妻子的声音,我眼下的母亲来了。

    我来到古代已经快一个月了,自从我病好之后,她就不经常过来了,每天只在自己的房间里念佛诵经,虔诚得很,今天她怎么一反常态地主动来我这边?

    我一阵疑惑,不过还是拉开了卧房的门。她笑眯眯地望着我:"阿贞。""娘,您今天有事找我?快坐下吧。"我穿上鞋子,赶忙走了几步,想要扶她坐下,不过她摆手制止了我。

    "你快点整理一下,宫里来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中殿娘娘要见我们。""什么?"尽管我怀疑这可能是我未来的婆婆要见我,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中殿娘娘召见我们是什么事情啊?"大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宫里来的人也没有说,但是……"她顿了一下,"我估计应该不是普通的聊聊天那样简单,要不然的话娘娘不会特地嘱咐要我一定要带你一同去的。莫非是世子的事情……"说到这里她脸上的喜色更浓了,"我看这事快要成了,你可要精心打扮一番再去啊,这件事可非同小可。"我回到卧房,坐在梳妆台前,阿娣娴熟地帮我梳理着头发,我只是呆呆地盯着镜子,久久没有说话。

    这难道真的是决定我今后命运的一天?只要今天进宫之后,国王和王妃看了我满意,说不定当时就认下我这个准儿媳了,至于昭告天下,也是这一两天内的事情,到时候我就是世子妃了。

    耳边恍惚听到阿娣欣喜的唠叨声:"小姐,这实在太好了,奴婢也真是替小姐高兴啊……"

    我和大夫人一前一后走在景福宫内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我一路看着这只有在韩国古装剧里才得一见的朝鲜王室统治时期的宫殿。它虽然比紫禁城小很多,但是整体风格都和明朝时的宫庭建筑相近,还渗入了朝鲜建筑的特色,我初看着还是有点新鲜的。

    我没有任何欣喜和激动,只知道麻木地跟在大夫人的身后向前走着,穿过一间又一间的宫室,终于在一座规格甚高的宫室门前停了下来。

    这时守候在宫门口的内侍宫女躬着身为我们拉开大门,一个中年妇女在前面给我们引路,看她的发髻服饰,应该是韩剧里看到的什么"尚宫"之类的女官了。

    穿过几乎一尘不染的走廊,在一道拉门前,她停住了,隔着门禀告道:"娘娘,李夫人和她家小姐已经到门外了。"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那就请她们进来吧!"内门被拉开,我的心里一阵忐忑,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低着头跟在大夫人的身后缓步入内。

    大夫人首先跪下行礼,王妃立即欠起身来,伸手示意:"夫人不必拘礼。反正也没有外人在,你我都这样熟悉了,就不要这套繁文缛节了。"声音很是温和亲切,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位年约四十,雍容华贵的妇人。她梳着高高的盘发,上面点缀着华贵的珠宝头饰,一身绣着金丝百鸟图案的宫装。我抬眼时正好对上了她和蔼的眼神,她看了我一阵,脸上渐渐浮现了一点矜贵的微笑,向大夫人问道:"这位就是您的女儿熙贞吗?"大夫人连忙答道:"正是小女,初次进宫,没见过世面,居然连礼节都忘记了。"说着回头冲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向娘娘行礼?"我这才想起来行礼,于是立刻跪下,对着眼前这位王妃娘娘拜了三拜,同时温声细语道:"奴婢熙贞,见过娘娘。""到了这里也不必拘束,我从来不把你母亲当成外人,情同姐妹的。"王妃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接着又从头看到脚,细细打量,最后满眼笑意,点点头,侧脸对大夫人问道:"这熙贞我自从她五六岁时见过一眼,到现在应该快十年了吧?""娘娘果然好记性,连这等小事都没有忘记,实在是令奴婢深为感激,"大夫人恭敬地回答着,"小女今年已满十五岁了,如此算来,确实有八九年了。""是啊,日子真的过得像流水一样快,当年主上刚刚入宫即位,当时李大人曾带着你们母女俩入宫谢恩,那时候你家熙贞年纪幼小,我早已经看出她是个美人坯子,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耳边是大夫人感恩戴德的絮叨声:"奴婢一家上下都时时感念主上对我们的恩德,夫君只是在主上登基时效了一点犬马之劳,就蒙主上恩封君位,实在是天大的幸事……"这时听到门外的禀报声:"娘娘,主上那边的人传过话来,说主上已经下朝了,刚刚回到寝宫。""这样正好,我顺便带你们母女俩一起去见主上吧。"王妃说着对外面吩咐道,"你去跟主上那边通报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就和右议政李世绪的夫人及女儿一同过去问安,顺便有事商量。""是。"外面的尚宫躬身应诺着。

    不久之后,我和大夫人跟随王妃来到了国王李倧的寝殿门口,内监通传之后,房门随即拉开,王妃端正仪态,款款地走了进去,我们也低头跟在后面。

    她首先向李倧行礼,李倧示意平身后,她坐到了旁边的一个位子,然后向皇帝介绍着:"这两位就是李世绪的家眷了。"我和大夫人连忙跪地请安,施了三叩的大礼。

    李倧叫我们免礼平身,我这才抬起头来,看清了这个朝鲜国王的相貌。他大概四十出头,蓄有几缕胡须,面容和蔼,斯文而亲切,让人看了很舒服。

    先是一阵例行的寒暄加问安,我在后面低着头,默默地跪坐着,直到听到王妃终于对李倧说出来意:"殿下,臣妾今日带她母女前来,原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同殿下商议。""什么事,但言无妨。"

    "是这样的……"眼看王妃就要提出关于我和世子的事情,我的心里也是不免忐忑,这时门外忽然有内监的禀报声:"禀万岁,清国睿亲王前来拜谒!"猛然听到"睿亲王"这三个字,我的心像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骤然间缩紧了,多尔衮,他来干什么?

    "那他到哪里了?"李倧一愣,估计连他也没有想到多尔衮会直接来内院见他。

    "睿亲王已在殿外等候。"内监答道。

    "好,那你先去通禀一声,寡人随后就去迎接。"李倧吩咐道,接着转头看了看我们,说道,"你们先回避一下吧,寡人和睿亲王有事商议。""是。"

    王妃用眼神示意我们一下,于是三个女人躲到隔壁的一间厢房里,拉上内门,各自寻好软垫坐了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外厅的房门前停了下来,我忍不住凑到门缝上,悄悄向外窥探。这时内监躬身拉开房门,李倧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那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出现了。我的心一阵狂烈的跳动,连两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多尔衮缓步走了进来,然后和李倧分宾主坐定。

    "睿亲王今日驾临寒舍,小王实在荣幸!"李倧寒暄道。

    多尔衮今天是一身正式的亲王官服,四团龙补,华贵非凡。只听他温文有礼地说道:"今日冒昧来大王内院造访,实在有失体统,不过确实因有私事要与大王相商,还望大王见谅。"李倧连忙客气道:"不知王爷有何事欲同小王相商?但言无妨。""呃……"多尔衮顿了一下,似乎有点踌躇,奇怪,有什么事情让他难以开口呢?

    "是这样的,我想向大王求准一件婚事!"他终于说了出来,听到"婚事"二字,我终于明白他今天来的意思了,难道……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哦,原来是这等美事。王爷能看上我们朝鲜的女子,实在是我朝鲜天大的幸事,但不知王爷看上的是哪位公卿大臣家的女儿?""是贵国右议政李世绪的女儿,李熙贞。"虽然这句话是在我意料之中,但震惊效果却和平地惊雷差不多。我知道,我命运的转折点也许就从多尔衮的这一句话开始,一切一切的事情,都从这一刻起就确定了。

    "原来王爷属意的人是她啊!"李倧自是一愣,不过很快脸上又浮起了笑容,"王爷的眼光果然犀利,此女恪守女则,知书达理,容貌上佳,和王爷倒是般配,正所谓是美女配英雄啊!"多尔衮此来,志在必得。尽管如此,他仍然显示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给足了李倧面子,"大王能恩准,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多谢大王成全。"接下来,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寒暄了一阵,李倧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句话把正在门缝上茫然窥视的我惊得一怔,"对了,李世绪之女今日正巧入宫,眼下正在隔壁,不妨就唤她出来吧。"多尔衮略感意外,却很快顺水推舟道:"哦?既然如此,就有请小姐了。""熙贞,快点出来见过王爷。"李倧唤道。

    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拉开房门,眼睛几乎不敢往前看,只是低着头,一步步走了过去。

    走到房间正中央,我站下了。眼下的气氛对我来说异常紧张,时间似乎凝结住了,我几乎能听到我心脏的狂跳声,一时间手足无措。

    李倧见状赶忙道:"还不赶快给王爷见礼,他马上就是你未来的夫君了。"尽管我对一切都已经全盘知晓,不过"夫君"这两个字从李倧的口中说出,对我的刺激仍然不小。我呆立了一下,终于跪地对多尔衮拜了三下,"奴婢熙贞,见过睿亲王。"多尔衮用温文亲和的语气说道:"小姐不必拘礼,请安坐吧。"我在旁边寻了个软垫,坐了下来。多尔衮看了看没有任何表情的我,问道:"我的来意想来你也知晓,我现在也想问问你的想法。"接着顿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愿不愿意嫁与我,做我的妻子?"多尔衮这一句看似诚恳的询问,却隐含着咄咄的锋芒,将我逼到了悬崖边上,丝毫没有退路。我一时间心烦意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倧感觉到了眼下的尴尬,于是把话题岔开:"你给王爷奉茶啊,怎么如此不懂礼数,以后你可就是他的人了。"接着冲门外吩咐道:"还不快准备茶具?"很快,整套做工考究的茶具被一名侍女捧了上来,摆在我的面前,然后躬着身子推出,轻轻地拉上了房门。

    烫杯,置麦茶,注水,盖上壶盖闷浸,待片刻味道融入水中,我这才小心地端起茶壶上下晃浮,将琥珀色的茶水注入精致的茶杯之中。一阵蒸汽升腾,浓郁的麦香扑鼻而来。

    我将茶水奉上,多尔衮伸手接过,微笑颔首,然后轻抿一口,赞道:"果然好茶。不过,更妙的是小姐的娴熟技艺,光让人欣赏一番就足够庆幸的了。"李倧在一边赔笑着,"王爷如此抬爱,实在是她的幸事,王爷能属意敝国的女子,也让小王荣耀。小王有一个提议,干脆就将熙贞认为义女,赐予公主封号,也不至于辱没了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多尔衮很满意李倧的提议,点点头:"嗯,大王此议甚是妥当,我看就这样办吧。"李倧道:"今日正好贱内和熙贞之母在此,我看就请她们出来,由熙贞行礼拜会,一来尽了礼节,二来也好有个见证。"多尔衮微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了。"似乎有点不情愿的王妃和大夫人被请了出来,端坐在我的面前,接受着我的大礼叩拜,接着口称"父王"、"母妃"。李倧和王妃微笑受礼。接着在李倧的眼神示意下,王妃只得将身上名贵玉佩取下,权且当作认干女儿的信物,我一脸感激地接过,又是一番谢恩。

    我知道,王妃的不满还是次要的,她最多损失了一个儿媳人选罢了。最痛苦最失望的必然是大夫人,本来有望做世子妃的女儿突然变成了敌国亲王的小妾,一旦出嫁就再难相见,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无疑是非常残酷的。

    我很同情她,更为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惶恐和担忧。然而我现在没有能力抗拒这样的安排,只能暂时就范了。

    夜凉如水,月明如镜,我轻轻地拉开房门,冷冷的空气立刻侵入被火盆熏烤得温暖如春的房间,眼下夜已深沉,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已经酣然入睡,只有我一个人清醒依然,丝毫没有倦意。

    我嫁到人生地不熟的盛京之后,将会面对怎样的生活?多尔衮是不是像小说和影视剧里的那样,有个善妒的元配,有个身为太后的情人?那个太后,现在应该还是皇太极的庄妃。他和庄妃,是否真的有不可告人的恋情。如果是真的的话,接下来我真的要面临大敌,前途叵测了。

    我要做最坏的打算。多尔衮城府很深,精明如皇太极都不能洞悉他的心机,如果一定要说有人了解他的话,恐怕只有庄妃大玉儿了。她是一块八面玲珑的寒冰,能把这样一个男人看透,并且赢得了他的爱慕,最后却彻底地凉透了他的心,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聪慧女子呢?

    不久的将来我就成为他的女人,那么他的感情,是否会在我和大玉儿之间游离?而它最终的归属,究竟是哪一方呢?

    我躺在了雪地上,将双手深深地插入冰冷的积雪中,一阵刺骨的寒冷立刻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我咬牙忍着,很快,双手就麻木了,再也不会畏惧冰雪的寒冷,因为它们几乎没有感觉了。

    其实大玉儿就是一柄双刃剑,她既是多尔衮感情的寄托,又是造成他后来悲剧的根源,要不是因为她的话,多尔衮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出唾手可得的皇位?忍下了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放弃了常人所不能放弃的最高权位,可是最后呢,他究竟得到了什么?

    想到他死后,顺治和他的政敌对他的疯狂清算,被鞭尸扬灰的结局,还有大玉儿的默不做声,我真怀疑是否这就是她的意思?也许她对多尔衮的爱早已被太后的荣光、儿子的皇位、诱人的权力所取代,只不过她一直对多尔衮虚与委蛇,笑里藏刀罢了。

    我狠狠地捏住了一把雪花,直到它在我的掌中逐渐融化,这才暗暗地说了一声:"大玉儿,从此以后你将多了一个永远不能和解的对头,她将和你一直周旋下去、争斗下去。结果只能有一个胜者,看究竟是谁笑到最后?"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有幸成为这棋局中的一子,我就有理由珍惜这样的机会,竭尽全力去改变我所爱之人的命运,改变那段不公平的历史。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能彻底地取得多尔衮的心,协助他获取最高的权位,而首要进行的,就是同大玉儿的角逐。

    仰望着墨色深沉的苍穹,我捏紧了拳头。尽管人说天命难违,天命最高,但我相信在我倾尽全力的努力下,最终能够战胜宿命,自己创造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