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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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鑫心知此事背后绝对有着刘相的手笔, 看眼前落难的犯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凝声问道:“你母亲出了什么事?”

    裴源压低了声音,周鑫凑过耳朵,听他道:“刘建安把我娘请去了刘府。”

    说道请字, 他恨得咬牙切齿,想必这个请人的手段是不怎么温柔的。

    他恳求地望着周鑫, 道:“刘建安自持甚高, 一时半会儿倒也不会对我娘如何,可是我娘身有宿疾, 如果不得医治,怕是撑不过去的, 如果丞相府接到消息你把我带出了大理寺,那——”

    周鑫沉吟道:“丞相府可不是我进得去的。”

    裴源惨声道:“我知道。”

    他脸上一贯是没什么表情的,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此时见到了希望, 便再也做不到面沉似水, 平静的面容顿时起了波澜。

    他想起那封信, 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狠戾:“刘建安勾结西北军,意图谋反。”

    周鑫知道厉害, 眉头一跳:“证据!”

    裴源理顺了思路,慢条斯理道:“证据是一封信, 那信就在刘建安的书桌上, 写信时已经是二十多天前了。”

    周鑫保持怀疑态度, 裴源又道:“若不是我知道了这件事, 为何他会如此对我?又是挖舌,又是绑架,只想让我闭嘴。虽然我的舌头现在还好好的,那时因为行刑的人不愿意助纣为虐,可不是他不想挖了我的舌头。”

    “那他怎么不杀你?”周鑫厉声道。

    确实,让一个人彻底闭嘴的方法里,杀人也未必百分百有用,可是它是最有用的。

    裴源生硬地微笑:“因为我毕竟是他的血脉,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还打算立我为嗣子呢。再说,大理寺卿是他的人,牢房四周又有专供监视的孔洞,如果不是马宁儿这人身份低,不知道丞相为何要关押我,就算有圣旨你也不能把我带出来。”

    更何况是张假圣旨,裴源不用动脑子就知道那圣旨不可能是真的,可是现在他并不需要周鑫觉得他聪明,不然他就会怀疑他的话。

    “而且那封信是极早的了,现在西北军的信使或许已经到了丞相府,若是让他们串联起来,怕是对陛下大大的不利。”

    “我知道大人不相信我,大人只要去府中看看便知,如今丞相府中的下人都编制成军,私下训练,若说府中人没有反心,恐怕谁也不信。”

    “那丞相府的三子刘骆正是西北军出来的,信使借着探望故友的机会商量此等事宜,可不是没人会怀疑么。大人要是耽搁了,怕是那信使便带着消息离开了此地。”

    “更何况——”裴源阴沉沉道:“西北军关系重大,大人如果闯进去,最终验证我说慌了,那也不过是大人丢官掉脑袋。如果我没说谎,大人这一耽搁,出事的就是陛下和我朝大好的江山社稷。”

    周鑫闻此,转身掀开帘子,道:“牵马来,王二,你同我一起。”

    让众人随轿子慢慢走,周鑫低声交代王二往宫中请旨,自己一马当先往京兆府去。

    让他一个人去闯刘府,是行不通的,只有从京兆府调集大队人马才行。

    宫中。

    方艳已经下了朝,浑身疲惫,用温水洗过手脸,看了会儿奏折,想起今日朝堂的闹剧,心中沉静。

    刘建安为了推迟科举竟然做到这种程度?

    早上的朝会众人差点儿打起来,虽有侍卫,却也没人真敢对朝中高官动手,一个个五大三粗地,在那些文官面前维护纪律时温柔地和小媳妇儿一样。

    最后闹成一锅粥,只好早早退堂。

    方艳左思右想,不太相信刘建安仅仅为了推迟科举就这么做,这次科举是方艳和以刘建安为代表的朝中一大派系斗争的焦点,如果推迟科举,倒是确实有一批人还动不得。

    不过——自毁颜面,值得吗?

    心中一动,方艳顾不得脸上的水还没擦干,急急走到书桌旁,草草写就一张手谕,吩咐道:“曹光,让人将这信送至鹿隐观。”

    如今鹿隐山周围撤走了守卫们,鹿隐观中方成乾留下的一大批道士却还在那里,当天上山的猛兽咬伤了山顶的数十人,却还有些人安然无恙。

    鹿隐观的道士一向在民间有很大的威望,甚至是在百官之间也是。

    如果刘建安从这里入手,占领舆论上风——

    方艳暗怪自己疏忽,方成乾意外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鹿隐观,满山的道士只有柏庐真人她还看在眼里,其实是她错了,剩下的道士里只要披着鹿隐观的名声,也能聚拢起一批信仰。

    将手谕送过去,方艳心里还是觉得不对,看了一会儿折子,三分之一是歌功颂德,三分之一吹嘘自己的功绩请求奖赏,只有三分之一讲了点儿实事儿,还是夹杂在满篇华丽文藻之中。

    她还把那些朝臣之间互相攻讦的折子也算到了最后那一种里呢。

    一天一百多份折子,就是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儿。

    她烦透了,心想:刘建安到底要搞什么,去见见那个犯人八成知道个大半儿,也省的在这里猜来猜去。

    将身上衣服换做道袍,方艳道:“曹光,还跟我出宫如何?”

    曹光垂首应是。

    看着他头上稀疏的白发,方艳叹道:“你也老了,可是宫里的太监除了你,我也信不过别人,就只好让你多劳累劳累了。”

    “陛下体恤,仆感激,不过白龙鱼服,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了陛下的行踪。”

    方艳摇摇头:“你早点培养个徒弟出来罢,到时候放你出宫安生做个富家翁。”

    要出宫,杨天骄是不能不带的。

    自从他拿到了他师父的骨灰盒,每日里除了在那宫殿里练武,就是祭拜他师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归心情绝不是太好。

    不如——就不带他了?

    若是别人,方艳也没有这种体贴的心思,可是杨天骄又不同。

    她也说不上来他有哪儿不一样,简而言之就算他杀了赵昌平,还是个青凤教反贼,她暂时也不想杀他,还让人把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因为宫中伙食好,听说他前些日子还长了些肉,不过这些日子心情低沉,又掉下去了。

    那就不带他了。

    方艳道:“这次不用带杨天骄了,就带一队禁卫军便可。”

    然而出宫的路走到一半,杨天骄追了上来,方艳有些诧异,纳闷地问曹光道:“你速度怎么这么快?”

    曹光慈眉善目地呵呵笑:“仆自作主张了。”

    方艳见状也没说什么,就带着杨天骄一起走,让他依然跟在自己身后。

    从宫中到京兆府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方艳也没骑马,只是坐在软轿里,那轿子也没什么标识,从外面看起来大概也只会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出来游玩。

    这种时候倒是给了杨天骄和他那匹马放风的时间,那马既然认了杨天骄为主人,方艳就让人把它也接到了宫中,只是它本意认杨天骄为主,就是为了有得机会释放自己肆意奔跑的自由天性,结果运气不佳,杨天骄被软禁宫中,他倒是也好吃好喝,却没机会撒蹄子跑步。

    唯有遇上方艳出宫的机会才好多跑几步路,它就不安分地在车队前后转悠。

    杨天骄十分爱惜它,见无人制止,便也由着它。

    那边周鑫到了府中,点了三四十名捕快,京兆府捕快不比禁卫军人马,多数骑不得马,毕竟朝廷也缺马匹,有了良马多是送往边疆,捕快这个行当又是贱业,和妓-女、仵作同样子孙不让参加科举的,多数人连好马的边都沾不着,因此也就依然让大部队在后面小跑赶路,会骑马的先行去敲刘府的门。

    眼看快到了京兆府,杨天骄在马背上让马儿随意溜达,目光扫视人群,却惊觉有些不对。

    手上轻轻用力,马儿立刻明白过来,机敏地沉静下来,杨天骄随行轿边,轻声道:“有些不对。”

    “什么?”方艳听到了,士兵的头领也听到了。

    头领打个手势,一队人整肃阵形,加倍警戒。

    “这里是闹市区。”方艳将帘子掀开一条细缝往外看去,先看周边的高楼。

    那头领道:“没有箭。”

    方艳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安排了,周围可以射箭的高处都可以确保无人。

    杨天骄心里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头领不敢把他的话当作儿戏,巡行队伍前后细细看来,却没有发觉诡异之处。

    “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方艳道。

    队伍往前缓缓行去,周边的人流对此视而不见。

    这轿子普普通通,周围的禁卫军也有明有暗,杨天骄知道这是极周全的安保,身处闹市区,真有什么事儿,以方艳的威望,也自然有百姓愿意相救。

    只是他比起推断,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推理和逻辑是可以骗人的,他的直觉却从来没骗过他。

    他不想方艳出事。

    她是青凤教的敌人,却也是个好人。

    杨天骄始终坚信能为了百姓自掏腰包的人绝对不该死。

    周鑫到了京兆府,去宫中请旨的王二却还没到,按理来说,从大理寺直奔宫中再去刘府,比从大理寺到京兆府再到刘府要近些的,王二急报,方艳也认得他,不会不见的。

    但是实在是等不得,周鑫给裴源吓住了,一边想西北军不会这么快到京中,一边想刘建安总归是个祸害。

    可是——陛下如今还不动他,定然是有她的道理。

    等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前去请旨的王二还没回来,后面几十个步行的捕快都快来了。

    他在门外转圈,门房早就看到了,只是看见他身上的捕头服装,又认出他的身份,便没有出来喝止。

    等了半天,他左想右想,忍不住从旁边翻上围墙往里面看去,只见假山堆叠的园林之间,偌大一个刘府,竟然空空荡荡。

    府中的下人去哪里了?

    门房这下终于不能视而不见了:“周捕头,这可不太好吧。”

    这下见到丞相府的诡异,由不得周鑫不信裴源的话,从墙头翻身下来,他整整衣襟,将那圣旨高高捧起:“开门,京兆府办案,闲人回避。”

    方艳的小型马队已经渐渐地看到了京兆府的前门。

    禁卫军头领不由得送了一口气,京兆府人马可信又防卫严密,在这里是绝对出不了问题了。

    骤然间,却听到一声战马长嘶,回身望去,本来落在后面的杨天骄跃马向轿子侧面直冲而去,战马高高跃起,杨天骄叫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