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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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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端午日,有人待在家中吃着粽子雄黄酒,亦有人街上闲逛、郊外踏青今儿倒是冷清不少。

    当朝右通政张轲张大人来的时候,脸笑成了大菊花,连忙让红莲将他迎进屋子。

    想着让她弹琴他作诗,展展文采,得美人儿一番倾慕。

    他想充文人墨客,奈何记性、文采皆不足。伴着筝声,今儿端午,想吟首屈原的诗应应景,却一句想不起来。他不信自个儿作不出一首,可冥思苦想半晌仍未蹦出半句。忽瞧见窗外的姹紫

    嫣红,这才吟道:“日出东来春花开,红莲与我把花采,要问红莲是哪个,众人皆知我所爱。”

    吟完咂咂嘴,回味一番,觉得这诗作得甚好。韵脚平整,朗朗上口,既能应春景,又能表白一番对美人儿的爱意。

    张轲朝红莲哈哈一笑,傲然道:“心肝儿,如何?”

    勉强一首打油诗,红莲心内好笑,嘴上却逢迎道:“甚好,张大人文采斐然,让奴家钦佩不已,奴家也来凑凑趣儿,便吟个先人的罢,谁让奴家是个盛墨水的空瓶儿呢。”

    筝声低沉,伴着轻柔女声:

    “你浓我浓,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我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是管瑶姬管夫人的《我浓词》,写了一个女子盼着被一心一意对待、夫妻两情缱绻的美好心思。本该天下间的女子纷纷效仿,将此词吟给良人听,希冀打动对方,之后琴瑟和鸣

    恩爱一世。可笑的是,女子似乎已不再抱着希冀,将这少女闺阁时常常咀嚼的词封入了尘埃中,这词反而被男子广为利用。

    那些落魄才子你侬我侬,说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待高中时必来迎娶”、“不能同生但求共死”的鬼话,拿着她们浸了血的皮肉银子做了大官

    、娶了豪门。偶尔梦见往昔恩爱日子,于那镜花水月间女子凄凄问着:“檀郎,你为何负我?”他便无耻地当着周公面施舍她一句“姑娘,你认错人了。”

    重情重诺的才子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太少了些,一百个里头能遇见一个便是老天开眼了。

    大官豪绅亦免不了演一出情浓戏,“心肝儿,家里那个是母老虎,我心里只有你,只因你出身,虽不能明媒正娶,但我会宠你护你一辈子。”待家里大妇带人打上门来,

    他也不管大妇被气成个肥河豚、心肝儿被打成个胖头鱼,只夹着尾巴灰溜溜从后门溜走,改道去香月楼对面的忆锦楼挑香逐美,人生好不快活哉。

    因此,春江花月夜红莲亦是从往昔恩客口里学得的。

    “哈哈哈。”张轲不知这词出处,以为是哪个男子所作,猥琐道:“这词妙啊,是你哪个恩客作的?夜里头作的罢?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贴切啊贴切,真是个大才子啊,哈哈。”

    瞧他把这美词生生说成了秽词,红莲面上不显,心内却犹如滴血。虽是沦落风尘,每日倚栏卖笑,可谁是天生浮浪的呢,谁不想如词上所说,得个善待她的良人呢?《我浓词》是风尘

    女子心头上最纯粹的祈盼啊,求而不得已是够苦的了,还让人这般践踏!

    我这一辈子注定受人摆布,可今儿我却想任性一回。红莲红着脸立起身,对他道:“张大人恕罪,奴家去更衣,请大人稍待片刻。”

    张轲以为她是去小解,便点点头:“速去速回。”

    “大人恕罪,奴家是大解,能速去却不能速回啊。”红莲迈着碎步走了几步,随口抱怨道:“昨儿也不知吃了甚么泻肚的东西,今儿往净房跑了几回了。”

    “唔!”张轲正吃着酒,闻言差点没喷出来。

    大解?还泻肚?往净房跑了几回了?他脸一黑,腹里一阵恶心,对她哪还有兴致,立起身挥挥手,不耐烦道:“你既身子不适,便好生养着罢,爷改日再来瞧你。”

    “是,奴家谢大人体恤。”红莲暗勾着嘴角,目送他出了门。

    花魁吃坏了肚子,秦妈妈立在灶房门口骂了几句,然后陪着笑为面色不善的张轲另挑了几个貌美姑娘作陪。

    琴声靡靡,一人替他剥着葡萄,一人为他斟酒,张轲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瞧瞧这个望望那个,他犹不知足,叹息着摇摇头,“都是庸脂俗粉,俗不可耐,不如爷的红莲一根指头。”可惜她今儿太让人扫兴了,哎,可惜啊可惜。

    几个姑娘不乐意了,红莲再美也不至于说的跟天仙似的罢。琴声一滞,正拨弄琴弦的姑娘一身粉荷罗裙,她垂头默了半晌,忽地抬头道:“红莲的姿色奴家几个的确是比不过,可有人

    能比啊。”

    朝张轲抛了个媚眼,她神神秘秘道:“大人可知咱们汴京城最美之人是哪个?”

    “自是红莲。”他想都未想,这还用问,京城第一美人儿,傻子都知道。

    那一身粉荷的姑娘咯咯一笑,不住地摇头叹气。

    粉头之流竟敢跟自个儿故弄起玄虚?张轲板起脸要发作。

    那姑娘连忙紧走几步,来到他身旁,伸手抚了抚他的胸膛,轻声道:“大人息怒,奴家就不卖关子了。汴京城确实有个女子美过红莲,端的是倾国倾城的人物,不过却没多少人知晓。

    因为她啊,”顿了顿,她垂下眼帘藏住里头的思绪,轻声道:“只不过是个小丫鬟。”

    闻言,张轲脸一沉,阴测测道:“一个奴才秧子,能生成甚么稀罕模样,你好大的胆子,敢耍爷玩儿?”

    那粉荷姑娘捂嘴一笑,轻作惶恐道:“奴家不敢,张大人且听奴家细细道来。”

    她甩甩帕子扇出一股香风,“春秋时,吴王大败越王。勾践臣服后,采纳大臣提出的‘美人计’,欲选出最美之人献给夫差,欲麻痹夫差的斗志。他派大夫范蠡周游私访,遍寻佳人。

    一日,在清清浣纱江畔,范蠡与一女子相遇了。这女子家在古苎萝村西,肤白体纤,美貌世间少有,她若立在水边,倒影映在清澈的湘江里,鱼儿都不敢在江里游,生怕弄乱了她美丽的倒

    影,这女子便是西施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看向张轲。果然见那人正一脸有滋有味,煞是垂涎的模样。张轲方才瞧她竟说起几千年前的战事,本不耐烦,可要说到千古难遇的美人儿,他便是极乐意听的。

    “才子佳人,相见恨晚,本是两情相悦,奈何国难当头,范蠡眼睁睁地看着文种把绝代佳人西施送进吴宫。之后,夫差对西施痴迷宠爱。从此,歌舞宴平、懈怠政事。而勾践卧薪

    尝胆,终于灭掉吴国,被围困在圣胥山的夫差走投无路,挥剑自刎。勾践挂念西施的美貌,欲派人接她进宫,可惜再也遍寻不到。”

    张轲见她又停了话头,知她还有下文,皱眉催道:“你说的这些世人皆知,可西施最后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却是个迷,你可知晓其中内情?还有,你说的这些到底与那小丫鬟有何干系?

    莫要磨蹭了,速速说完。”

    其余几个姑娘也都翘首以待,她们只瞧过几本野史,说西施多么多么勾人、夫差多么多么宠她,范蠡之事倒是不曾听闻过。

    众姑娘心中虽谩骂西施红颜祸水,可于情字一事上,似乎女子间都能感同身受,都替西施希冀着范蠡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子,能带着她安然全身退、田园相静好。

    那姑娘却不急,伸手抚了抚粉荷罗裙上的一抹艳红荷花,瞧张轲急得就要变脸,才慢悠悠张了口:“西施的归宿无人可知,奴婢也未比世人知晓的多一分。奴婢想说的是,这西施能将

    夫差、范蠡和勾践迷得一个亡了国、一个辞了官、一个至死念念不忘,可见这容貌确实能惊天地、盖鬼神。”

    顿了顿,她拿帕子撒娇般地朝张轲身上扑了扑,娇滴滴道:“那唤作绿莺的小丫鬟,人称糖葫芦西施,都能与闻名千年的四美之首想媲了,难道还能是庸脂俗粉?”

    众位姑娘这才恍然大悟,这人说了这么多废话,原来竟是要独显出那丫鬟的美貌,想将这张大人的心思勾得满满的。

    她们便好奇了,那小丫鬟对她是有滴水恩还是涌泉恩呢?值得她这般劳心劳力、费尽心思将其引荐给张大人,是想让那小丫鬟飞上枝头?可她想没想过,那丫鬟若确实美,这事还能成。

    若是个没甚么姿色的,张大人到时候发作一通,不是害了那小丫鬟么?

    果然,张轲这心被她引的顿时长了草,立起身,一脸意气风发,朝众人一挥手:“走,跟爷去瞧上一瞧。”

    众人一窝蜂往门口走,那粉荷姑娘混在人群中,正勾唇暗喜,谁知早已走到门外的张轲却忽地顿住脚。他伸手指着她,阴测测道:“若不似你说的那般美,爷便剥了你的皮!”

    她一窒,脸上红白一片,终了还是点了点头。张轲满意一笑,抬举道:“美人儿,你唤甚么名儿?你过来,跟爷坐轿子罢。”

    她躬身回道:“奴家名唤娇荷。”

    张轲说完便领着小厮和几个姑娘去一探究竟。一路打听,知道刘府的人果然极多,他心道:这糖葫芦西施的大名果然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