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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到底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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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畏惧啊奶严氏的威严,这种让人避之不及的事儿,谁不恐自个儿的性命, 偏他宁可丧命也要把严氏交代的事儿办妥!

    说来也正是因为她爹这种心胸宽大,若不然以后那圣皇帝哪能等他去救?

    “我知晓的。”林康到底忧心先前那一出,“三妹妹, 你真觉得这路上安生?”要不是林秀先前给他分析了一番, 依着林康这拧巴固执的性子哪里能继续上路。

    “大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林秀道:“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连土匪都瞧不上眼, 谁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作威作福, 想来不过是在外头伤着了闯了进来,恰好倒在路边罢了。”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林秀才敢哄着她哥继续赶路, 若是没这份记忆, 她还是那个丁点见识都没的普通村姑,只怕早就吓破胆了, 哪里还敢说笑?

    林康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说完,他又添了句:“不过还是得小心些,要是瞧着不对劲, 咱们还是赶紧回村才是。”

    “大哥说的是。”

    前头林二不耐的朝他们道:“你们兄妹两个说啥呢, 还不快些, 再磨蹭都晌午了。”

    林康兄妹两个对视一眼,还是林秀回了他一句:“就来。”

    好在后头一路上没再遇见先前的事儿,赶在午时之前进了镇子。淮镇上主街有三条,余下便是围着中心修筑的一栋栋房屋,以深幽的巷子纵横交错着,有青砖瓦房,也有土砌房,不时还能听到各家房里传来的谈话声,他们林家那位三老爷便是在这镇上某处。

    殷家富户,院子就在主街背后,是一栋二进院子,门口还立着个懒洋洋的小厮守着门,见他们上前,也只打了个哈欠,半掀着眼皮子:“你们找谁啊?”

    林二把框子停在门口,回道:“小哥帮忙通报一声儿,就说你们大郞定下亲事的林家人前来送礼来了。”

    那小厮原本半个身子斜依在门上,见几人穿戴寒酸,模样也拘谨,又背着筐担子框子,只以为是打从村里头过来给他们殷府送菜的呢,没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未来少夫人的娘家人,顿时直起了腰板,忙把几人给迎进了门:“原是林家的爷和姑娘,快请进,小的有眼无珠,竟没认出你们来,该打该打。”

    林二本是有些生气他先前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这会见人作揖赔礼了,火气一下便散了去,还十分不习惯小厮的恭维,面儿上有些无措,“小哥严重了,严重了。”

    小厮得了台阶,脸上更是笑开了,抬腿就朝里走去:“几位贵客稍候,小的这就去告知主家。”

    “有劳有劳。”

    等小厮小跑着朝里走去,林二方才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还松了一口气儿,林秀环顾四处,见旁边两户人家有人半掩着门朝这边瞧,便催促着,“爹,大哥,咱们先进去吧。”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林二不住点头。

    他们刚背着箩筐进了大门,就见前头有个高大的年轻人疾步走了过来,他步子迈得大,后头那方才去通秉的小厮都只得用跑的才能跟上,待近了前,那前头的年轻男子英朗的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格外显眼。

    这便是殷家大郞,殷崇元。

    殷崇元气度很是利落,也浑然不在意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抬手施了一礼:“这便是林家二哥吧,不知你和两位侄儿们到访,却是失礼了。”

    林家三个男丁,模样性情各不相同,早在门房形容了林二一番后,殷崇元就知来着是何人了,他心里想着叔叔和婶母们说过林家几位男丁的境遇,但脚步未停,笑意未减。

    林二先前被殷崇元脸颊那道伤痕给吓住,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儿,这会儿见他做派大气,那道可惜的想头又被压了下去,“不失礼,不失礼,也怪我们没提前送信。”

    殷崇元没有一般书生的酸腐,抿着嘴笑了笑,又上前要卸下林二肩上的担子:“二哥给我吧,你们走这般远也辛苦了。”

    林二忙避开,“使不得使不得。”

    殷崇元虽说没能入官场科举,但一身气度却让他们望尘莫及,这样富人家的公子,自是精贵人物,都不能想象他举着这担子的模样。

    不就跟那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殷崇元失笑:“二哥你说笑了,我如何使不得了。”

    他见林二不让他碰,倒也没强求,给身后的小厮递了递眼神,自有下人麻利的帮着林二三人把带来的东西给卸下来,做完他又领着几人去了殷家大房居住的正房里头。

    “却是不知秀侄女来了,上回听两位婶子说起过你,说你秀外慧中,为人又大方得体..”

    路上,殷崇元也没忽略林康兄妹,把他们夸了又夸,往常的憨厚老实说成了勤快肯干,说起林秀,殷家两位婶子的原话是倒是热络,也被说成了识大体。

    林秀悄悄碰了碰一旁沉默老实的林康,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果然,这读过书的却是不同,一开口就把他们从头到尾的夸了一番,若非知道不过是些客气话,还当真了呢。

    殷大郞这为人处世很是大方爽快,就算知道是客气话,心里听着也舒坦得很,同为读书人,她三叔林睿却又是另一幅模样了,别说说这些捧着人的话,平日里连笑也极少,时常板着脸,抄着手,淡淡的瞥着他们,一副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的模样。

    说话间,大房住的正院就到了,院门大开着,殷家大爷和夫人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走近,待他们近前,两人热情周到的把他们给迎了进去。

    “来,她二哥,请坐。”

    “这位就是秀姑娘吧,模样长得真不错,来,让他们聊着,咱们也到一边儿去说说话儿。”殷家大爷一开口,林秀就知道这殷大郎的爽利劲是传自谁了,这殷大爷虽一副书生模样,但待人接物可是跟殷大郎一般无二。

    “夫人客气了,要说夫人才当得起一声秀丽呢,我一个村姑,也就能见人罢。”由着殷夫人拉着她的手,林秀随她去了屏风后。

    殷夫人脸色的笑意更深了些,道:“你这丫头嘴倒是甜,”话落,她捏着绣帕在嘴上抿过,“说来若不是你们来这一趟,咱们家哪有这新鲜的蔬菜吃,便是那野味儿也是不常见的,多亏了你们惦记呢。”

    “都是自家地里的,当不得夫人夸奖。”

    林秀心里不以为然。殷家好歹是镇上的富户,这镇上穷人家也多着呢,在镇外,好些人家都种了蔬菜瓜果,若是殷家想吃,还不多的是人家送上门?

    隔着一扇屏风,殷大爷和殷大郞便同林二父子两个说起了田土物事,又约莫带了点外头的消息,林二不善言辞,偶尔回上两句,倒是林康说话不卑不亢的,话虽不多,但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林秀抿嘴就笑。

    殷夫人想必也是瞧见了,打趣起来:“不知康哥定亲了没,这样稳重的性子最得姑娘们喜欢。”

    这话放以前倒是真的,寻常的姑娘们找人家大都看那男子是否是个持家的,性子稳妥的,若是那起油嘴滑舌的又无多大本事的,便是再是爱那皮相也断然不会嫁去。

    只是到了如今,甭管啥稳重不稳重,家里有粮食才是正儿八经的。

    “还不曾呢。”

    正说着,就有一个盘着发的妇人走了进来,“夫人,厨房那头已经备好饭菜了。”

    殷夫人点点头,“行,你让婆子们摆上桌,我们这就过去。”

    “唉。”

    殷家下人不多,大多是雇的娘子和婆子,还有几个小厮,并没有家中大伯母等人说的那般奴仆成群,主子们穿金戴银的,便是殷夫人,也只穿了身普通的绸缎衣裳,制式稍精致些,发上浅浅带了两枝朱钗,其中还多是银片子,只镶着点金罢了。

    待人下去,殷夫人又招呼她:“走,咱们用饭去,你们父子几个赶了老远的路,只怕也饿了。”

    林秀从善如流的起身,“倒是让夫人破费了。”

    临走前,严氏还教着他们:“去了殷家后少小家子气,那不该瞧的少瞧,不该说的也别说,免得让人笑话,要是惹了事儿,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儿!”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严氏哼了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儿子一贯老实本分的份上,她才不让他们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别碍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们走了。”林二便带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这回带着林康和林秀两个,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这丫头纯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缘故上,林二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添上那丫头正好补了不足。

    严氏倒是想喊小严氏去呢,但上回那对母女才在殷家人跟前丢了个大脸,这日子还没过上多久,指不定人还记得呢,没得给人添些过后闲话。

    从林家村到淮镇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左右,林秀父子几个走得早,卯时末便出了门,这个天儿昼短,这会儿还带着雾,四周黑漆漆的瞧不大亮堂,不过那坑坑洼洼的路他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闭着眼也如履平地,走得轻快得很。

    倒是林秀多少不适应。

    她是姑娘家,在没战乱时能跟着去赶集的日子也少得很,那时她人也小,是以这路走得少,就算借着半明半暗的光也走得不稳当,一双脚不时踢在石头上,磕得她直疼。

    娇气!

    林秀在心里暗暗唾骂着自己。不就是在生前过了几年出门有马车、走路有人扶的好日子吗,咋个现在还吃不得苦了?

    “三妹,可是磕着了?”前头,林康背着一筐菜,转身问着。等林秀走到跟前儿,他伸出双手,“疼不疼,要不大哥背你吧。”

    林秀摇摇头:“我没事大哥。”

    林二听到动静儿,同他们兄妹道:“快些走吧,天儿也快亮了,秀丫头要是脚疼就把腿抬高点,走路的时候就不容易磕着了。”

    “就来。”林秀回他。

    林康顾不上林二那头,只死死皱着眉,面色担忧,“真不疼?”

    林秀抬着腿走了两步,笑着同他说道:“你瞧,没事了吧。”

    见她面儿上的笑意轻松,并非是怕他担忧装出来的,林康只得点头:“那行,你慢着点走路,左右这时辰还早呢,咱们慢慢走就是,待天儿亮堂就好走了。”

    “行呢。”

    林二见他兄妹两个把话都说完了,却没按他说的加紧赶路,心里气闷得很,但他又拿这兄妹两个无可奈何。

    老大生得跟他差不多,看着都老老实实的,但这小子心里头可是有心眼子的,至于林秀这丫头,以前跟她娘一样,不言不语的,现在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时常跟他顶嘴,偏生他这个当爹的还说不过她。

    他这哪里是一双儿女,分明是一对讨债的。

    这样一想,林二更是觉得小闺女林四娘贴心,爹长爹短的喊着外,说话还讨喜得很。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明,雾气四散,可隐约瞧见路边儿的田埂和远处隐隐的房檐,偶尔还有鸡鸣响起,林二把框子停在了路边儿,拿出一早朱氏给他们备下的饭团,一人一个,放在怀里现在还带着温热。

    林康兄妹停在他后头,也趁此歇了歇气,林康咬着饭团,又解下腰上竹筒里带着的水喝了一口,待几口下肚后,他见林秀坐在里侧靠着山坡的草地上发着呆,遂问道:“三妹,你咋不吃饭团,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再不吃待会可就凉了。”

    林秀有个习惯,她累得很了反而没啥胃口,先前跟林康说不疼不过是不想耽搁时辰拖着他到时候被骂而已,事实上哪里会真不疼?

    便是这会儿一停下来,她便觉得脚上火辣辣的,尤其被绣鞋给锢着,更是挨着便疼得紧,“我不饿,大哥不如你吃了吧。”

    她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饭团,正待想给林康拿过去,眼眸却在瞥见手心处时顿了下,随后双眼瞳孔蓦然放大,干涩的嗓子一下尖叫出声:“血啊!”

    “三妹!”

    林康骤然脸色大变,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林二紧随其后,两人围着林秀,眼眸死死盯着她手心鲜红的血迹,眼底骇然。

    林秀细弱的手抖个不停,手心上,饭团斑斑点点的,俨然换了个颜色,林康一把把她手上的饭团拿走,又从身上扯了块布给她擦了手,不住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三妹你别怕啊。”

    便是林二心头也难得涌出了慈父心肠:“三丫头别怕,你爹和你哥哥还在呢。”

    林秀点了点头,深深的吸着气,慢慢把心头的恐慌给压了下去,等平复下来后她朝林二父子挤出了个笑脸:“我没事了爹,大哥。”

    只到底被吓着,脸上雪白一片。

    “这地方不安生,咱们快些离开吧。”林康心疼幼妹,何况又遇着了这般事情,便跟林二商量着打道回府。

    哪知林二一听,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他们出来是去给殷家人送礼的,这礼没送到手头,这时候要是回去,只怕他娘那头没个交代。

    “三妹妹都被吓坏了...”

    父子两个争执不休,谁都不肯依着对方,林秀安静的站在一旁,耳畔又渐渐传来另一股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像是困兽在挣扎一般。

    她的脸一僵,心中的恐慌又提了起来,但又下意识的顺着那声音搜寻起来,最后,在她先前坐过的那旁边的一摊草丛里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那草丛长在水沟里,而她先前又坐在水沟上头的一摊矮草上,正是将明之际,她刚松了气顾着歇息,这才没发现有何不对。

    “大..大哥,这里有人。”

    林康只觉得衣摆被人扯着,待听清了林秀的话,他顿时顾不得别的,“走,咱们回去。”说完,他一把背起了背篓,一手拉着林秀就走,也不管他爹要不要跟上。

    淮镇周边虽然瞧着太平,但从外头逃回来的人不是没有,就他们林家村都有两个,一说起外头的世道,林康到现在都记得他们那骇然不安的神情,偷盗、抢劫、杀人,官府早被土匪们洗劫而空,而没了管辖,做事全凭喜好厌恶,可想有多乱。

    如今,却是连他们这淮镇都开始不安生了吗?

    “你,你个逆子!”林二在背后气得大骂。

    林康大步往回走,林秀只能踉跄着才能跟得上,她心惊肉跳的,只耳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一直萦绕耳畔,让她的心紧紧拧着,理智让她不该管这档子事,但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三妹?”

    林秀脸上游移不定,但最后只狠狠叹了口气,挣开了林康的手,认真的说道:“大哥,那是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当看不见!”

    说完,她提着裙裾跑了回去,先前那些害怕一下就消失了,待扒开那束旺盛的草丛后,饶是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是吸了口气。

    丛下的水沟里,正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汉子,身上破破烂烂的,满脸脏污,肚子一侧却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嘴里不断的溢出痛呼声,眼眸半撑着,瞧着还有些神智,林秀只愣了一下,随后便小心的凑上前,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那人嘴唇微动,好一会林秀才听清,他说的是痛。

    “这,这可咋办?”林秀没了主意,焦急的四处搜寻,突然,她在这束草丛里发现了几珠跟杂草一般的东西,顿时欣喜起来:“止血草!”

    这草农家人大都认识,若有个小伤甚的便采了捣碎了敷上去便是,只是...她又看了下这人那道长长的伤口。

    也不知道对这大伤口有无用呢?

    林秀咬着嘴角,又听他喊痛,心一顿,也顾不得探究有用无用,把那几珠止血草拔了寻了石块砸碎,捡着碎沫给他敷了上去,为了怕这碎片掉下来,又从那人身上的碎布条上扯了一块给包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安了心。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林秀说道。

    如今外头战乱不断,这个时候谁都警惕着呢,哪里敢弄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别说她没这个想头,就是林二两个也断然不会同意。

    临走时,她又问林康拿了先前那个沾了血的饭团,放在人手心上头,又把草丛掩好,正要起身,却被一双脏污的手给扯住,林秀回头,那人不知何时已清醒了些,眼眸倒是清澈得很,声音微弱:“敢问..恩人姓名。”

    林秀瞧他不是那起杀戮的人,想来也是被战乱迫害的普通人,只隐隐约约的说了一句:“我姓林。”便再没透露别的。

    那人扯了扯嘴角,随后阖上了双眼。

    林秀又把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走到林康身边儿,扯着他的胳膊撒娇:“大哥。”

    “唉。”林康揉了揉她的脑袋,叹着气:“这人好坏不知,你咋能随便救?”

    林秀撇了撇那处,道:“那人瞧着比我大不了多少,身子骨细,穿得又破又烂的,想来不是个坏的,佛不是都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你呀。”林康拿她没办法,只得叮嘱她:“这个就算了,以后可别乱救人了。”

    林秀也知道今儿鲁莽了,当下便乖巧的应了下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