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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 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这么多人在凌彦齐看不到的地方忙碌, 才有了今天的婚礼注册和晚上的出嫁酒。也是尽显传统豪门低调神秘的作风。郭义谦接纳了彭嘉卉, 但不打算让外界知道。

    四十年前,他是狗仔队们最爱跟拍的名流富商;三十年前, 一则离婚登报启示,让他被大众笑话好一阵子;二十多年前,女儿舍弃银行大鳄的次子,奔向一个粤北山区的寒门学子,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他让卓睿民在家里为他们做婚姻注册,还同意卢思薇的提议,把婚礼地点搬去大溪地。显然, 他不想让这些往事被重新提起。

    回巴德申山的公寓后,凌彦齐把西服脱了, 搭在沙发上。脱袖扣时, 漫不经心和彭嘉卉说:“既然都已认祖归宗, 是名正言顺的郭家千金,就别把这也当成营销, 往网上发。”

    彭嘉卉小声嘟囔:“我知道。”嘴角一歪, 语气略带讽刺, “你还真是在乎她, 怕她看到受刺激?”

    凌彦齐瞥她一眼:“她的事情, 跟你没关系。这是我们好好合作的前提。”

    彭嘉卉了然地笑, 走到露台吹风。“彦齐, 你不觉得你无情?一个女孩子最浪漫的向往就是她的婚礼,你却一直泼我冷水。”

    “我还是有点愧疚的。其实你还可以向往,我也衷心祝愿你还有这样的机会。”

    彭嘉卉转身盯着他看:“你也还想要这样的机会?”

    凌彦齐无视她,拿起桌上的婚礼邀请名单来看。

    还真是个家庭婚礼,莫说凌彦齐没请什么朋友,彭嘉卉的那些网红好友也一个没来。三位伴娘都是她在萨凡纳期间认识的朋友。

    真是斩立决的个性。七月份,凌彦齐才对她说,郭义谦对她的网红身份有点想法,她立马就能和这群人撇清界限。

    瞧她此时的神情,婚后怕是会对司芃下手。那丫头打架还行,论心机根本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这一想,越是坚定凌彦齐要送走司芃的决心。

    至于伴郎,哪怕没看名单,凌彦齐也毫不担心。以卢思薇的个性,根本不需要他来斟酌挑选。卢郭两家那么多未婚的青年才俊,别说凑三个,临时凑十个也是毫无问题。

    郭义谦年岁太大,不宜长途飞行,三太太自然陪他留在狮城。卢郭两家该去参加婚礼的人,几乎都上了飞机。

    凌彦齐也上了郭家的湾流G550。这是最宽敞的私人飞机,当然留给新人与傧相们。

    都是年轻人,上机后便觉得新奇好玩。尤其是那三位伴娘初次登上湾流,四处参观。好一会儿,舱内才安静下来。

    要飞十三四个小时,凌彦齐将眼罩与耳机都戴上,躲到一处私人隔间,大家都挺识趣地放他清净。只有郭柏宥非要坐他身侧,说:“新加坡办婚礼也挺好的。你妈真是折腾,非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会是怕你逃婚吧。”

    凌彦齐还是不理人。

    郭柏宥不死心:“你那个心上人,分了没?”

    “没分。”早点满足他的好奇心,早点滚蛋。

    “为什么没分?她是够痴情,还是贪你钱,看清楚了没?”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来结婚的,她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结婚这么大事,你不知道?”

    “卢家只是除了少两个人,什么动静也没有,所以我总以为是订婚。你事先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谁会想结婚这种事,新郎还不知情?哎,我不是打过电话给琼姐,看她要不要参加你婚礼,顺便回来看看。她说她腿脚不方便,就算了。”

    凌彦齐想起来了,姑婆还有其他人是说过“你结婚”,但他潜意识里抗拒这回事,再加上狡辩惯了的个性,就是不肯承认,他们说的结婚就是结婚。

    结果是看上去,还挺欢喜地上了一趟贼飞机。

    “靠。”郭柏宥骂了一声,“你妈真是个女魔头。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把你飞机上一扔,”他怪声怪气,模仿卢思薇的架势,“给我去新加坡上学去,给我去新加坡结婚去。一点没变。”

    手哆嗦着把眼罩摘下来,凌彦齐找自个手机。郭柏宥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开口问:“找什么?”

    他站起身来,茫然地摸裤兜,“我手机哪里去了?”

    郭柏宥看他两眼,从床垫和扶手的缝里把手机掏出来:“长这么大的眼睛,干什么用的?”

    凌彦齐说“谢谢”,将手机拿在心口,呆滞十几秒后,方才解锁打电话。他正在万米高空,拉开遮光板,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

    东八区还在沉睡之中。

    长长的“嘟”声,长长的等待,好似他的心电图也是这般平缓。终于接听,他颤抖着再问陈志豪相同的话:“豪仔,我妈没有找过你和宁筱?”

    “没有啊。”

    “司芃呢?”

    “司芃还在小楼。小凌总,你怎么疑神疑鬼的。”

    “赶紧让她走,海岛、大山都行,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人找到她。”

    半小时后,凌彦齐收到司芃发来的微信:“你太夸张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还要躲。你妈不也去新加坡了?要收拾我,也得等你们回来再收拾。还有我跑掉了,姑婆怎么办?”

    听到司芃的声音,心跳渐渐复苏,凌彦齐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

    他回想上飞机前看到的卢思薇,并没有任何反常行为。来新加坡之后,一切他都遵旨照做了。宁筱和陈志豪也很正常。难道真是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我是担心。你让豪仔给你和姑婆找个海边酒店,就当去玩玩。”

    “不要,都降温了,海边和山里都冷,我连冬装都还没买。”司芃再发一条,“我真没事,你别一天到晚的忐忑不安。要不,我隔几个小时,就给你发一条我还活着的微信。”

    “好啊。你现在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发呆。现在是凌晨五点。少爷,你让人来找我,说要赶紧走。天啊,我都吓懵了,以为你出什么事。”

    “我很无聊。”

    “你在哪儿?”

    “飞机上。”

    “那你看会书。”

    “看不进去。”

    “那你睡会,不然没精神应付。”

    “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天。”

    已到法属波利尼利亚的社会群岛。从空中看波拉波拉岛,烟雾迷蒙中央是郁葱的奥特马努山,一圈珊瑚礁小岛将海水内外隔绝,内是被誉为世界上最昂贵的蒂芙尼蓝,外是宽广无垠的宝蓝色。

    这是有着“上帝调色盘”之称的泻湖。

    飞机盘旋而下,直接降落在岛屿机场。下机后酒店已派船只来接。

    这里的度假酒店,都是盖在泻湖边的茅草屋。2013年天海财团花重金买下的知名五星级酒店就在岛屿东北方向的外岛上。酒店有一百多间水上屋和八间海滩房,其中那间被国内媒体广泛转载的“十万人民币一晚”的三房别墅,便是凌彦齐和彭嘉卉的新婚下榻之处。

    半个月前卢巧薇便带了人来到酒店,亲自督促婚礼各项准备工作。

    什么都好。从小小的一张婚礼请帖,到35克拉的钻戒,只要是四姨出品,都是毋庸置疑的上档次。

    有才能的家属成员太多,分去新郎官身上不少重任,凌彦齐觉得自己还蛮闲的。再加上被邀请的人都是至亲和世交,年轻朋友不多,婚礼隆重有余热闹不足。

    大多数时候他都处于游离状态的等待,等待新娘化妆、等待新娘穿衣、等待新娘摆好姿势、等待摄影师选好角度。

    他总是在焦急地等微信。

    除了睡觉,司芃真的每隔三个小时就给他发微信。刚开始,规规矩矩地发:我已吃过饭,没有吃冷饮。

    我现在在跳操,爵士舞跳一阵子,他们不感兴趣了,我换成了尊巴。

    有太阳。你看院子里的花长得多好。

    这把小雏菊漂不漂亮?今天出门,没有看到卖金鱼的。过两天买个透明小鱼缸,再买几尾金鱼,放在画室里,好不好?

    更多的时候不乐意讲,或没什么好讲的,便只说:报告,我很安全。或是,没被劫财,也没被劫色。

    这些信息,是支撑他还在此处的力量源泉。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大家都在倒时差,他彻夜失眠。

    沿着白色沙滩,走到水上栈道,茅屋在这条蜿蜒的小径两侧依次排开。这片有着迷人风光的热带岛屿,直到1761年,才被外界发现。

    世人已不记得当初的开拓者是谁,只知道一位本是股票经纪人的画家,抛妻弃子后来到这里。他公开声明“逃离欧洲文明世界与一切人造和约定俗成的东西”,他那些画作里最被世人所知的,是乌黑头发、深色肌肤的土著少女。他的为人处世中最被津津乐道的,是他惊世骇俗的反叛和逃脱。

    毛姆以他为原型创作了《月亮与六便士》,在这个新千年竟畅销起来,成为人人家中必备的一本文学经典。为何会畅销?现代生活多好多自在,无人再有勇气,反叛这个世道。

    凌彦齐能体验到高更说的那种寂静。

    即便突然间多出百来人的队伍,人的气息在这广袤的海洋里和星空下,仍是微不足道。

    难怪这里被外界誉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他的头顶星空璀璨,感觉只要朝那深邃走几步,便能抓住繁星。

    凌彦齐曾认为,在他与司芃的爱情之间,出现的彭嘉卉并不重要。会有瑕疵,瑕不掩瑜。可来到这个地方便意识到,那不是玉上的斑点污渍,而是缺了好大一个口。他曾想过,要和司芃一起见识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美景。还未来得及出发,地图的中央便要挖掉一块。

    凌礼从身后走来,陪他坐在水面上方。他问凌彦齐:“你还好吗?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去劝劝她?”

    “她当年要离婚时,你怎么不劝她?别人劝劝就听了,她便不是今日的卢思薇了。”

    时日越是持久,凌彦齐越是放弃要和卢思薇性格里的狂躁易怒、顽固孤独做沟通。可他也不想让人来分担他的孤独,笑着说:“不用倒时差吗?回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婚礼一结束,卢思薇便要走。凌彦齐这时倒想留住她:“都这么晚了,睡一宿,明天再走也来得及。”

    “飞机上也能睡。”卢思薇瞧他一眼,“不然还陪你们度蜜月?出来一个多礼拜,公司事情耽误很多,要赶回去处理。”

    走之前她和凌彦齐说:“五天后,会有飞机来接你和嘉卉回新加坡。”

    “要五天吗?能不能缩短一点。”

    “五天的蜜月,都过不了?”卢思薇不满,这都要讨价还价。

    “别想着只敷衍人。回新加坡后,陪着嘉卉去见律师,要把定安村五栋楼的拆迁协议给我拿回来。还有,不管是合作开发,还是出钱买地,把永旗超市底下那块地的意向书也拿回来。”

    凌彦齐叹气,何苦做生意,都要做到分秒必争的地步呢?

    来参加婚礼的大部分人,都和卢思薇一样要事缠身,今明两天都会离开。

    人潮一点点散去。到深夜,这片寂静的海滩露台只剩凌彦齐。他望着黝黑星空下的内湖与茅草屋顶发呆。彭嘉卉推开门出来:“彦齐,你还不睡吗?”

    凌彦齐扭头看她一眼,并不回答。娇弱女孩站他身后,突然搂着他腰,柔声唤道:“彦齐。”

    他身子一僵,轻轻扯开她手:“你先睡吧。”

    彭嘉卉被拒绝也未离开,转身靠在栏杆上,偏头看着他。她还带着当地人舞蹈时献上的花环,穿抹胸白纱,赤着脚,妆容美好得像是静夜里行走的仙子。

    她轻笑着问凌彦齐:“出嫁酒那天,爷爷还问我,什么时候要baby?”既然已认祖归宗,自然要改称呼叫爷爷。既然柔情与美貌都打不动一个男人,就谈合作好了。

    凌彦齐眉头一皱:“嘉卉,拿到的够多了。别贪得无厌。”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彭嘉卉抚上他的手臂,“你是你妈唯一的儿子,她肯定也会催的。”

    “你生你的。”凌彦齐被她摸得发毛,退后两步说,“真的,你要想靠孩子去拿遗产,你找别人去生,我不介意。”

    彭嘉卉一张动人的脸,即刻就像是被海水冰封。

    凌彦齐自觉话说得有点过分,但新婚当夜,不想和彭嘉卉有什么牵扯,于是拉开门走出去。

    在这个岛上,百无聊赖地呆到第三天,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他想坐飞机转新西兰飞回新加坡。但不可能一个人回去,要说服彭嘉卉和他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