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负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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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题突然跳到钱,苗禾娘摸不着脑袋。“什么钱?”

    苗禾表情厌厌说道,“小宝是我阿弟,这事儿没跑。我不想嘴上说不算兄弟,让小宝以后沾上什么霉运,怕是阿娘也不想。帮扶这说法不成,但要是补彩礼,阿娘直接说个数,我找大郎问去。”

    苗禾娘听苗禾这么说,脸色登时难看了,说话尖锐许多,“你说什么胡话呢!!就帮扶娘家而已,能让小宝沾什么霉运!?你这哥哥,一张嘴怎么就就这么狠毒!?”

    “我可是为小宝着想。先前来村里化缘的那什么和尚,不说人不能胡乱造口业么。不过阿娘要真不介意,也行,帮扶就帮扶,日后别说我没提醒。”

    这一提,苗禾娘也回想起来。几年前一和尚化缘到他们村,被村长颇为礼让,请了几顿素斋,之后那和尚便对村民讲了课。说什么要敬天敬地,口业什么的,似乎真有这事。

    苗禾娘不由透出犹豫。小宝是她拼着命生下的,绝对是她心头宝。也因为如此,小宝出生后就比其他娃子体弱。她想从禾哥儿这边弄点肉,为的就是把小宝养的白胖健康而已。如今听苗禾这一说,若还真招了什么不好的运儿,那她要的这肉,还能不能给小宝吃了?

    而以现代人观念,孝亲不分嫁不嫁的。然而苗禾见原身他娘这模样,像是要找张长期饭票似的,他要答应下来,倒楣的不只自己,也包括杨大郎。没见她方才主要都是以杨家的事说嘴。

    苗禾不想杨大郎因为自己更加倒楣,能挡下多少就帮挡。加上他觉得,自己总归是用了这个身体,得承这个情。若直接说个数,当补上彩礼,苗禾原意给,就算还了这身体的养育之恩。

    此时见原身他娘面色犹疑不定,苗禾再推一把。“正好,大郎昨日抓了只野鸡,挺精神。阿娘便带回去炖汤给小宝喝上,正好补补。”

    说完转身欲走到拴公鸡的后院。鸡棚还没搭上,只能用拴的。苗禾娘果真吓了一跳,赶紧扯住苗禾袖子。

    “你等等,等等!嗳,急什么啊,阿娘这不是还没想透的嘛?”

    苗禾看她一眼,自顾自叨念,“阿娘就想吧,一只鸡就算两角银,一两银子便有五只鸡。要有六两,就能买上三十只鸡。三十只鸡,半只半只炖汤,能喝上多久啊,以往家里头一年都吃不上几只的。再说,要大郎天天抓鸡给小宝补,也是难办。”

    苗禾不是胡诌。这年头的农耕技术并不先进,用精贵的大米算,一块田一家四口来种的话,一年能产的粮大约只二十几两,交了田赋后也只馀十五、六两。再扣掉四口人一年吃食用度,不多花稍,能存下的钱一年也就二、三两。更别说,如果遇上气候不好又或虫害,这产量得更减。

    吃上一只两角银的鸡,等于吃下一口人大半个月的用度。肉在农村里贵,便是贵在农民靠天吃饭的不确定性与压力。

    所以苗禾一提到鸡,苗禾娘便被这算法糊了眼。心想,对啊,能连续吃上三十只鸡,那她的小宝身子肯定就能补回许多。就是她忘了,白花花的银子要拿回家去,除非藏的好(买鸡偷吃?那不可能),汉子用一点,家用用一点,很快就能没了。

    然而这时苗禾娘就想小宝顿顿有鸡吃的美好未来,咬咬牙,心一狠,便道,“那,那就八两,不能少!算是补上彩礼!”

    果然还往上加了。

    平时村里给个哥儿下聘,差不多五两上下。苗禾娘一开口就八两,把苗禾这哥儿当多精贵似的,貌似忘了当初苗禾名声臭到不行,完全是滞销货色。

    苗禾自是面露难色,“八两,要这么多?方才说的六两,我都替小宝说高了,想说让大郎分次慢慢给,他才可能答应。这要八两……算了,反正我就这里说说,大郎不在做不得数。我还是让人打些兔子送去,用骨头炖汤,想必也能养好阿弟。”

    可兔子怎能比得上鸡补人呢?苗禾娘这会儿已陷入美梦,见苗禾退却,就急了,“怎么不算数儿啊,你刚不都答应的好好的!!就算大郎人不在,你是他夫郎,说的话不也算大郎意思了!!”

    而且要是帮扶,也要禾哥儿愿意把东西拿回家。要禾哥儿真记恨在心、或者杨大郎答应之后又反悔,都拿些差的说帮扶,那她原先算盘也是落空。想来想去,苗禾娘越是觉得拿银子好,更干脆!

    苗禾冷淡摇头,“不了。阿娘也不想我跟大郎怎成的亲,这八两,我说不出口。”

    “你要不说,就阿娘去说!!阿娘可不信,大郎真好意思自我们家免费得了个哥儿还不认帐!”

    苗禾娘着急的时候,无巧不巧杨大郎回家了。他手里还拎了个鸡笼,里头咕咕咕咕地响,该是把小野猪仔卖掉后,真买了母鸡回来下蛋。

    苗禾娘这时顾不上惦记杨大郎手里的货,赶紧把方才与苗禾说的,挑着好听的又说了一遍,而后又道,“唉,婶子,不不不,阿娘这头也不是光想占你们便宜,想你三堂弟,叫杨大钏的对吧,不正是要说亲的年纪。旁人要打听起杨家老大,娶个哥儿连几两彩礼都给不出,那可多难听啊。”

    杨大郎没立刻应声。苗禾娘不由有些胆怯,拢拢头发换上软话继续说道,“而阿娘要的这银钱,对禾哥儿也是有好处。禾哥儿他阿弟身体是真不好,阿娘也没法子,要了这彩礼就想让他阿弟补补身,平安长大。这日后,禾哥儿也就能有兄弟帮衬了,要干什么活儿,喊一声不就有人了么。”

    杨大郎却是先瞧向苗禾。三人此时位置,苗禾娘面朝杨大郎,正背对苗禾。苗禾在后边小小点头,用嘴型无声说了几遍。“我卖菜,会还的。”

    杨大郎把视线移开,面上却更严肃。“我杨家,没欠彩礼,当初便已说定。”

    确实是这个理,但苗禾娘为了儿子仍硬着头皮道,“可旁人要问起,你,你们杨家,真能说的出个数儿么……阿娘这,也没多要。八,不七两!七两就行了。”

    杨大郎不由皱眉。就算真要给,他一下拿不出这么多。

    苗禾娘见状立即改口,“要不六两!!分,分次给也行啊!”

    杨大郎停顿了下,点头。“不过,得到村长前写字据。照实写。”

    意思是这彩礼不是杨家欠的,而是自愿补上。要这么写,虽没写明,事情瞧着就是苗禾家把哥儿嫁出后,又反悔又贪心,否则谁能自愿补上这些了?而留个字据,日后能避免这事被胡乱说去,也能让苗禾娘家别以其他理由再提旁的要求。苗禾娘一想到日后便有银钱帮小儿子补身子,哪还有意见,连忙点头应声。

    事情也不拖拉,待杨大郎放下东西后,苗禾娘就催两人前去村长家。

    苗家村的村长叫苗火生,亲近的人叫他火生叔,苗火生更爱听人喊他村长。苗禾三人来到村长家时,挺不巧,原身的仇人也在。便是苗远的爷爷苗觉,他可是苗远考中童生后,放话说苗远绝不会娶个哥儿进门的老头子。

    苗觉似乎来与村长商量什么,苗禾他们到的时候,还被挡在院子外,不能进屋打扰。直到里头人说完,村长殷勤地送苗觉出来,见到门外三人,有些意外。而苗觉这头,先对苗禾嗤了声,对其他两人,也当人不存在,甩甩袖便自顾自走了。

    苗禾娘脸色变了变,心底不是滋味,可有什么办法,人家里就是发达了,有功名了,自是能踩在他们这些靠地吃饭的村民上头。

    村长则是会做人,纵算有些小算计,可面上对谁都是好的。他笑呵呵招呼到,“这不是招婶子吗,大郎也来了?真难得,来来来,里头坐里头坐!这阿贵也是笨小子,都不说谁来找,要误事可怎么整。”

    苗禾娘脸色好了些,等进门,便赶紧把事情说了。

    村长听完脸色微妙。这也真行,他从没听过彩礼还能后补的。然而这般操作,对村里名声其实并不好。想想,要日后哥儿或女娃子的家里在人出嫁后,又来上这一遭,岂不都乱了套?

    可见两方人竟都同意,村长心底是更护着苗家姓的人的,想想后,便郑重说道,“我身为村长,自是得说句公允话。大郎,这彩礼依礼是不用补上,任何人来说,都是这个理。并且,开这个例,对村里名声也不好,否则日后谁还敢聘村里的哥儿女娃儿?照理说,我这村长就不该帮这个忙。”

    苗禾娘一听马上急了,张嘴欲辩,被村长摆摆手制止。

    “但我瞧,这也算你与禾哥儿的孝心,不能说是坏事。我这头能帮你们写下,作个凭证,可是招婶子,你得答应这事儿绝不说给第三家听。要不日后被村里人埋怨,别说我这村长没提醒过你!大郎,你应当也同意吧。”

    苗禾娘脸色一亮,连连应声,杨大郎则是说了没状况,就保密。

    既然如此,双方于是说了内容,让村长用纸笔写下。大意便是,杨大郎娶苗禾过门后,因孝心自愿补上彩礼六两,分四次给。一月后给一两,其后一年二两,直到给清。

    写好后,由苗禾娘、杨大郎与村长三方盖了手印,这事便算完。不需由苗禾他爹出面是因为,这算是与禾哥儿亲事有关的事。只要是哥儿或女娃子的亲事,由娘亲定下的事都能算数的。

    于是自村长家离开后,苗禾娘揣着她看不懂的契据,欢天喜地回了家,也没想过要与苗禾他爹说一声。

    苗禾他爹就一根筋儿,有理无理是好是坏都听他娘也就是老婆子的话,还总为老婆子凶她。苗禾娘想的清楚,这笔额外的银钱要被苗禾他爹知道,肯定保不了几天全家都得知道,那事情还得了?!

    这不,她一回家便赶着去老婆子屋里接她的小宝,才一踏进屋,差点没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