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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73.伤口能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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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完屋里时, 山里头的霜已经散了,站在院子里头放眼朝着四周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群山峻岭。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模样,十分喜人。

    李牧跟着鸿叔收拾完屋子,又随便弄了点剩饭填饱肚子,正准备出门, 门外便有一群人结伴而来。

    整个村子前后共二三十户来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会儿几乎都到齐了。一个个的手里都提着东西,或是半篮鸡蛋或是一些地里头的时蔬或是些细软,好不热闹。

    鸿叔看了那些人一眼,招呼着众人进了屋,这群人也没客气,进屋之后就四处瞧看起来,看看鸿叔给贴的囍字,间或提上两句意见。

    “……你院里的竹篱笆有些时间了,竹蔑子都散了,过两天我和其他人看看, 抽个时间上山里头给你砍两根竹子,再重新编编。”村里头一个年纪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说道。

    那人才三十来岁但头发已经开始冒白,眉眼间也满是沧桑的味道。山里头的人都这样,日子苦,操劳, 所以大多数都显老。

    “不用。”李牧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竹篱笆。

    那开口说话的男人顿时之间有些尴尬, 他看了看四周其他的人, 灰头土脸。

    鸿叔见状连忙拦住了李牧,他道:“要得,当然要得!”话说完,鸿叔还回头瞪了一眼李牧,“你这傻孩子,这么些个事儿你看着简单,你自己一个人弄得弄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弄好。”

    说话间,他不忘扯李牧的衣袖让他别再说话。

    这些人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是惦记着让自己心里头好受点,所以才在李牧活着回来之后又是折腾着给他说亲又是给他修屋子的。

    鸿叔知道李牧心里头不稀罕这些人,也不稀罕这些人的好,他也不稀罕!

    但是李牧他做啥子要客气?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的,是他理所应得的!是他们欠他的!

    听了那鸿叔的话,之前还有些尴尬的男人连忙讪笑着打哈哈道:“是呀没错,你才回来就该多休息休息,这些事就交给我们了。”旁边几个人见状也连忙打着哈哈说是。

    一群人正笑着打哈哈,一旁一道略有些尖锐的女声在一众大老爷们儿的声音中突兀的响起,“哎,我说你们弄的时候顺道也给我家弄两竹子回来,正好我家猪圈后面的泥巴墙坏了。”

    那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鬓角发白的妇人,她收拾得倒妥当,八成新的罗秀衣裳在村里一群村妇中显得有那么点不同,她看人的时候下巴微微翘起,鹤立鸡群。

    她叫张舒兰,是老村长家的那口子,平日里就气傲,就这么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她还非得让别人叫她村长夫人。

    周围的人听了她的话没搭理,依旧顾着给李牧帮忙。

    其实也没什么忙可帮,李牧才回这村子没多久时间,家里原本的那些家具早在他离开之后就被这村里的人给搬光了,他回来之后村里倒是给他折腾了一张床一张桌,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这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有人看了看天色,琢磨着该到晌午了。

    旁边的人连忙动了起来,纷纷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往李牧家里放,一边放还一边说,生怕李牧没看到。

    “这是我和你曲叔家里的一点意思,你自个留着好好补补身体。”狗娃子他娘提着小半篮的鸡蛋。

    旁边的人见了也连忙把自己从地里弄出来的菜给提溜了上来,“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如果不够随时和婶说,婶给你再弄去。”

    一时之间,篱笆院中气氛倒是热闹起来。

    看着众人围着李牧转的模样,刚刚说话的那张舒兰有些不高兴了,看着李牧那眼神都是酸的。

    “这屋子里还是有点空荡,晚些时候,鸿叔把家里的衣柜收拾了给你放过来。”鸿叔一直站在李牧的旁边,见众人把东西递得差不多了他又凉凉地说了句。

    听了那鸿叔的话,刚刚还笑着的那群人脸上都有些尴尬,当初李牧去服兵役的时候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李牧还能活着回来,所以李牧才走没两天的时间,他这屋子里就被搬了个空,破碗都没给他留个。

    当年这事带头的就是张舒兰,听了鸿叔的话,不少人都回头看向她。

    “看什么看?当年那事你们没份儿啊?”张舒兰被看得臊,她愤愤地瞪了鸿叔一眼,张嘴便骂,“别搁这装,当年你们一个个还不都以为他回不来了,搬东西的时候还跟我抢,现在装什么好人?”

    “这大好的日子你胡扯什么……”人群里头有个男人听不下去了,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他媳妇儿掐了一把。

    空气有瞬间的安静,好在很快有人接了话。

    接话的是狗娃子他娘,她道:“是有点空,你这屋里没东西院子里锄头把式也没,山里头自己种点东西都不方便,晚些时候我让你叔给你送点锄头把式来。”

    狗娃子他娘开了头后,其余的人见状也连忙跟着开了口。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不过你一点我一点的,好歹也算是把他这家里头东西给凑齐了。

    东西凑齐了,这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切,德行……接新娘子去了。”张舒兰瞪了一眼院儿里的人,四月天里摇着扇子走了。

    李牧那温润的黑瞳变得森冷,他淡漠地看着这群人,面无表情。

    鸿叔见了连忙拽着李牧往屋里走,进了屋,到了只有两人的地界,鸿叔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与李牧说话,“你别搁这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不想要,这东西搁你屋里头那才是你的,山里的日子不好过,你得多为自己想想。”

    他知道李牧不爱和那些人接触,他也不爱。

    但不爱又能怎么样?

    把这群人全杀了?他们这国家的人打仗对外的时候怂得不行,对内倒是横,你要真触犯了法律,抄家不说,还能给你弄死在牢里或者拉去当兵。

    “听鸿叔一句劝,该是你的东西就拿着,就当他们还你当年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没必要和那群人不好意思。你见着他们当年客气了吗?”鸿叔说话间神色微怒,“而且你不是说你回来是要找人吗,这人找到之前总要生活不是?”

    当年他和那群瘪犊子玩意儿打,打伤了腿,这么些年来落了毛病,湿气一重就痛。这几年里,如果不是因为腿脚不方便又还得顾着允儿盼着他长大,他早打死这群瘪犊子玩意儿了!

    说起这事儿,他就来气。

    “我知道了,鸿叔。”李牧应了一声,掩去了眼中的戾气。

    两人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爷爷……”

    闻声,两人均是回头看,只见一个才比门槛高不了多少的白净小娃娃扶着门框跨过门槛,然后循着鸿叔回答的声儿咚咚咚地跑了进来。

    小娃娃怕生,抱着鸿叔的腿就往后躲。躲了,又有些好奇,所以从旁边探头探脑地偷看李牧。

    见着那小娃娃,李牧阴沉了几日的心情总算放晴,眸子中多了几分暖意,仿若大雪初晴。

    他蹲下身去与那歪着脑袋的娃娃平视,轻声说道:“到叔叔这里来。”

    小娃娃躲在他爷爷脚后面瞅了瞅李牧又看了看他爷爷,然后才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试探着在李牧的鼻子上摸了摸,正要有动作,门外就传来一阵吆喝声,“新娘子来了!”

    门外热闹起来,那小娃娃也随着这一声吆喝,缩回了他爷爷的脚后躲了起来。

    鸿叔闻声赶紧弯腰抱起躲在后面的小娃娃,拽着李牧就往门外走,“赶紧去接亲……看我都忘了,可别耽误了吉时,这事儿可不能耽误。”

    随着那一声吆喝,整个院子都糟乱了起来。

    太阳正当空,一个一身红盖着盖头的人被人背了进篱笆院,四周的人见状连忙闹腾起来。

    烽火连天战火不断的年代,他们这种深山旮旯饭都快要吃不饱的小山村里,成亲没那么多事,摆个礼堂拜拜天地就得了,更何况还是李牧这无父无母的情况。

    新娘子被背进了堂屋,众人簇拥着向着堂屋挤去。

    背着新娘进来的人把新娘放下,那新娘却像是没了力气一样整个人向旁边倒去,吓得背着她的人赶紧给扶着。

    屋里其他人见了,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惊讶,就这会儿,在屋里说话的李牧和鸿叔两人走了出来。

    “咋啦?”鸿叔发现众人脸色有些奇怪不由地望向四周。

    “没啥,新娘子上山的路上拐了脚,得扶着点。”张舒兰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招呼扶着新娘子那人扶稳当了,末了又回头找李牧,“人呢?赶紧过来拜堂,人新娘脚还疼着呢!”

    他们这村在山旮旯里头,路是不好走,村里头的人都经常拐脚。

    鸿叔推了一把身边的李牧,把他推到了人群前。

    “拜堂拜堂……”张舒兰吆喝着,她让人在院子里放了鞭炮,那鞭炮四处飞溅,让在外面的人又往屋里挤了挤。

    拜堂不过磕几个头的事,鞭炮放完时,这拜堂也就拜完了。

    李牧没有留这些人吃饭的打算,他今天锅都没开。那些人也知道,他们自个儿下厨下了两个鸡蛋煮了一大锅的汤花花,看着李牧拜了堂后各人舀大半碗喝了,这亲就算成了。

    堂屋,油灯摇曳。

    那妇人在屋内忐忑地坐了会儿,期间一直打量着李牧。

    片刻后,妇人问道:“你真的是李牧?”

    李牧点头。

    那妇人得到答案,黄皮寡瘦的脸有些惨白,她迟疑片刻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我听说你退役下来了,所以就想着过来问问,你们那队里是不是有个叫作杨铁的人,他怎么样了?”

    杨铁,是李牧在军营的时候小队长的名字。

    他也是这疙瘩的,不过杨铁家住在镇子那一头的山里,离他们这单程的路来回都要三、四天的时间。

    李牧微微抿着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几分冷冽,再加上那一双泛红的双眼,煞有些吓人。

    李牧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嘴唇无法言语,只摇了摇头。

    那妇人在李牧摇头后脸色就更是惨白得毫无血色,她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虽然家里并没有等来死讯,可这时间早已经过了他退役的时间。

    如果人还活着,早就回来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①。

    她盼他早日归来团聚,却不知人早已变成河边枯骨一具,更甚至是连一坡黄土都无,只能风吹雨打为野兽啃食。

    两军交战,战场上将军一声令下,便只许士兵向前不许退后,战斗结束,有去无回的不过是一纸数字,谁还记得那些尸骨家中是否有人需要通报消息?

    妇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和李牧说声谢谢,可哽咽的声音还没发出,眼泪就已经啪啪的往下掉。

    她连忙抬手用衣角擦脸上的泪水,可眼泪就像决了堤,没完没了的落。

    她努力忍着,无声哽咽着,可终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音。

    并不是那种大吵大闹地嚎啕大哭,而是更为隐忍压抑的低声哭泣。她痛苦万分,那种痛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长久压抑累积的。

    那妇人压抑着哭着,直到她哭得咽过气去,晕倒在地。

    徐田已经看出是怎么回事,二话不说,赶紧帮着把人抬到了里屋床上放着。

    屋内,片刻后,那妇人在徐田的顺气下清醒过来。

    哭晕了又哭醒,月升时分,她总算是缓过劲来。

    坐在床上,她抹了脸上的泪水看向床边的李牧,“谢谢你,要不是你……”话未说完,她又红了眼。

    李牧抿嘴,端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透着几分难受。

    徐田见了连忙转移话题,“老嫂子,你也别想太多,这日子还是该过得过。”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其中的酸苦,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真的知道。

    那妇人点了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无采的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死气,“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只是家里一直没有收到死讯,所以才挂念……现在知道了,我也松了口气。”

    那妇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眼泪静静地流着,已然没有了最开始的激动,但此刻说着绝情的话的她,却更是让人心疼难受。

    同作为女人,女人的劝慰是要容易进心坎子些,徐田知道这道理,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山里的人,被抓走了一波又一波,向来都是有去无回的,她自己的亲爹也是那样被带走了然后就再也没见到的。

    现如今剩在村里的除了一些老弱或还小的男人,就只有一堆女人了。

    见那妇人哭,徐田也红了眼。

    李牧想起什么似的,走到一旁柜子前蹲下,翻找出个沉甸甸的小破箱子,然后把箱子放在了桌上。

    从里面小心且慎重地拿出一个簪子,李牧把它递到了那妇人面前。那瞬间,他充血的眼眸中少见的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这是杨哥让我带回来的。”

    年年战骨埋荒外,能从战场上送回来的,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儿东西,那都是极其不易的。

    那妇人接过东西,仔细看了看,那不过就是个粗劣的木簪子,说不上名贵,甚至只是普通。

    紧拽着那簪子,那妇人再也忍不住眼泪了,她痛苦的扑倒在李牧身上不可抑止的大哭起来。

    “他本来是想自己亲自送给你……”李牧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自己大哭。

    在军营在战场,他不止一次见杨铁偷偷拿出这簪子看了又看,然后用碎布小心的包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这簪子上面的碎布染满了血的那一刻前,直到他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中接过它的那瞬间前,这东西,都是杨铁小心翼翼揣怀里护着的宝贝。

    李牧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做法到底是好是坏。

    或许,他不多此一举,她反而还会好受些。

    端着茶水进堂屋的仲修远轻轻的放下茶,他倾斜着身体半靠在大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哭声哀嚎声咒骂声。

    战场无情,战场上就只有敌军与友军。

    大宁国的士兵,是敌。

    他征战十年,杀的,全都是大宁国的士兵。他那双被染成红的手上面沾满的血,也全部都是大宁国士兵的血。

    听着耳边的哀嚎咒骂,斜依在门框边的仲修远安静垂眸,看向自己那指节修长匀称的手,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丝冷漠,他这种人,确实是该下地狱的。

    这场长达十年之久的战争,一开始点燃战火的确实是大宁国没错,可是他接手军队为将大胜大宁后并未就此停手,而是趁胜追击点燃了新的一波战火。

    这一点,就是十年。

    十年来,袁国都传他越战越勇战无不胜,把他美化的如同神邸,可从未有人算过,战后他下令埋入万人坑焚烧的尸体到底有多少,又让多少人家支离破碎。

    仲修远无声地勾起嘴角,夜幕下,他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凄美的神色。

    他这样的恶人,是不配拥有任何幸福快乐的,更不配拥有爱情,他就应该在痛苦与折磨中挣扎着死去,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受尽苦难。

    与李牧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大概已经是老天垂怜。

    想到李牧,仲修远勾起的嘴角不禁带了几分如水温柔。

    然而,这仗,他必须打!

    因为他输不起……

    仲修远回头,静静的由黑暗中看着那笨拙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的李牧。

    他无声的温柔地笑着看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怎么都猜不透。看不够李牧,也猜不透背对自己的李牧的脸上此刻该是怎样凛冽的恨意。

    看着李牧,仲修远的笑容决绝而惨烈,是别样的摄人心魂。

    但愿此生不在战场上与李牧相遇,不然,他定然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是夜,月明星稀。

    抬头望去,漫天的星辰。远山近林中,虫鸣鸟叫不绝与耳。

    村另一头,正围坐在桌子前吃饭的张舒兰越听她儿子龚光远的话,脸上的神情越加的凝重惊喜。

    “……万一要是给我找着了,那可是五千两银子!”龚光远早就喝酒喝红了脸。

    “你说真的?”张舒兰放下筷子。

    “三万大兵都快到山脚下的镇子里了,而且就这十来天的时间,原本提供有用信息悬赏一千两的通告,赏金都改成五千两了,若要是捉着活人,那直接就是上千万两的黄金!这还能有假?”酒气冲天的龚光远说得面色潮/红激动不已,仿佛他已经抓着了人。

    李晓萱在厨房里吃了饭出来,听着龚光远的话,抬眼看了一眼他,没说话。

    “你今晚睡柴房去,别打扰我娘俩说话。”张舒兰此刻却突地站了起来,她拉着李晓萱就把她赶出了堂屋,然后神秘兮兮地反手关上了门。

    张舒兰激动地小跑着坐回了龚光远的旁边,兴奋得两眼泛红,“儿子,你再给娘说说那将军是什么模样来着?”

    龚光远对于他娘这行为不以为然,从小她就爱咋咋呼呼,“我是没见过,不过据说长得还挺好看,跟个娘们似的。主要是右腿上受了伤,刀伤!”

    张舒兰听了这话,兴奋得一拍大腿低吼道:“哎呀妈呀,终于给老娘找到了赚钱的机会了!”

    龚光远被她吓了一跳,酒都呛到了鼻子里,“娘,你这是做啥呢?”

    “你说的那将军,娘知道在哪儿!”

    兔肉快熟的时候再放入花椒、大红野山椒、大蒜进去爆炒。

    这做法有几分粗鲁简陋,一是没条件,二则是这最简单粗暴的家常菜做法味道绝对不会差!

    就李牧的经验来看,这简单的做法做出来的东西,甚至是比好多一口下去满嘴佐料的大厨之作,更加令人回味无穷。

    一番折腾下来,起锅的时候说不上香传千里,反正是把李牧馋的厉害。

    又炒了白菜和仲修远剥的新鲜竹笋后,李牧就张罗着开饭了。

    鸿叔从门外头进来的时候,李牧正把手里头的兔肉放在桌上。

    “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叫您。”李牧道,仲修远还有允儿两个人都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嗅着空气中那香味,两人是早已经频频咽起了口水。

    鸿叔进屋之后四处张望,问道:“你那兔子呢?”

    回头去厨房拿碗筷的李牧停下脚步。

    鸿叔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带着几分兴奋,“我刚刚去村里头给你问了,你那兔子弄到山下去卖,少说也得卖个七、八百文钱。”

    说起这事,鸿叔脸上都放着光。

    山里头攒点钱不容易,又是这样战火不断的年头,半两银子可不少了。

    换作平日里这兔子大概也卖不到这么贵,但如今战火连天少开荤腥,稍微有点钱的人那日子过的可就难受了,有钱都吃不到好东西。

    要是给抬抬价,说不定还能卖贵点。

    “卖?”李牧黑眸转动,看向桌上冒着烟的盆子。

    “在哪儿?我下午就给你拿下山去卖,买家我都打听好了。”鸿叔倒是一门心思的对李牧好。

    李牧抬手,指向桌上冒着烟的盆子,“鸿叔,您吃吗?”

    鸿叔一愣,随即大跨步来到桌前,看见盆子中那香辣兔,先是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随即一张脸瞬间涨红!

    “哎哟!你、你……”鸿叔回头指着李牧,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记得您还有点酒?”李牧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既然要开荤,那就吃个舒坦。

    鸿叔情不自禁又咽了咽口水,但面上还是绷着,“你这小子就不懂得存点钱吗?前头才浪费了好几两银子这会儿又……”

    鸿叔指着李牧想骂,但眼神瞥过那香辣兔后口水却不禁又流了出来,他可不比李牧馋得轻。

    “我去拿碗。”李牧进了厨房。

    鸿叔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终还是没忍住馋,小跑着回了自己家,把自己藏着的那小半坛酒给搬了出来。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这地儿也找不着好酒,虽然掺了水但胜在还算解了馋。

    酒上桌,四人围坐桌旁,一个个的伸长了手脖子,就等着李牧一声令下。

    “吃吧。”李牧面上揣着淡定,话音落下,筷子却已经第一个伸了出去。

    大红的老山椒大瓣蒜和着些青椒炒出来的香辣兔带着一种朴实的味道,一块兔肉下去,李牧整个人全身的寒毛都开始竖立,爽滑酥嫩香辣微麻的口感让李牧忍不住轻轻长叹一声。

    鸿叔动作也快,咀嚼着嘴里质地细腻的兔肉,老脸上尽是一幅享受的表情,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微怒。

    仲修远倒是比他倆要淡定些,两人都动了筷子后他才动筷选了块不大不小的兔肉,放入口中。

    仲修远为将十年,即使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但皇帝老儿置办的庆功宴他吃过不少。

    可如今比来,那些山珍海味却都要比这香辣兔差了几分,那些东西经由大厨之手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

    李牧做的这野山兔糙,没那么讲究,用的佐料也比不上那些大厨精致,就是这样简单的爆炒香辣山兔,那滋味儿里头的鲜香麻辣,却是样样都让味蕾舒爽无比。

    来回咀嚼的数次,那味儿就更足了,特别是麻辣的味道,简直能叫人爽出一身汗来。

    等仲修远回过劲来时,他已经再一次伸出了筷子。

    两块兔肉配上一口酒,那滋味儿,啧啧,简直绝了!

    唯一可怜的大概就是允儿了,他吃不了多辣,所以兔肉都是用开水洗了才吃的,不过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味道十足的香辣兔,再佐上一个清炒白菜一个清炒鲜笋,一顿饭下来四人都吃的面红耳赤,餍足无比。

    这边,四人大饱口福,另外一边却是有人食不知味。

    张舒兰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之后进了屋,一进屋见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女已经端着碗在吃饭,顿时火不打一处来。

    “就知道吃!”张舒兰一巴掌拍在桌上,把桌上的菜碗都掀翻了,流了一桌子汤水。

    张舒兰的儿媳妇李晓萱看了她一眼,继续吃饭。

    张舒兰肚子里本来就有火,这下更加火冒三丈,指着李晓萱就骂道:“整天就知道吃,你男人没回来你没看见啊!也不知道着急。”

    李晓萱不算漂亮,但一身温柔的气质,在村里也算是个出众的人。

    “您就赶紧吃饭吧,他这下了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李晓萱对张舒兰的咒骂并不以为然,她是早已经习惯了,龚光远不归家的习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舒兰平日里就霸道,在外面霸道,在家里也霸道,从她嫁进来之后就没少骂她。

    “你——”张舒兰气急,又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个贱人,你就是巴不得他在外面死掉永远不回来是吧?”

    一想到这事,张舒兰就想到了李牧,顿时更加冒火。

    那李牧害得她儿子没了府衙的饭碗,还弄得她儿子怕被村里人说道出了门就不愿意回来,看她不整死他!

    张舒兰恶狠狠的瞪着李晓萱,那凶狠的模样全然不把李晓萱当人看,“你说你,跟着我们家光远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见你肚子有个动静,老娘就算是养只母鸡,蛋也下了几轮了……”

    李晓萱和龚光远有个女儿,叫做龚菌菌,今年已经七岁多了,这会儿正坐在李晓萱的旁边吃饭。张舒兰的眼里是没有她的,因为她是个女娃,是个赔钱货,所以张舒兰基本就从来没正眼瞧过她。

    张舒兰骂骂咧咧,龚菌菌安安静静的低头吃着饭。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般,李晓萱也是如此。

    两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咒骂,一开始还会害怕或者感到生气,但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我告诉你,你今年要是再不给老龚家生个儿子,明年你就收拾东西回你娘家去!”张舒兰气焰嚣张无比,“你这种不下蛋的,我们龚家不要,改明儿个我就下山去再帮我们光远说一门亲事。”

    听了那张舒兰这话,李晓萱只是脸色惨白,一直在旁边安静吃着饭的龚菌菌却受不了了,她扔了碗筷就想要说话,但被李晓萱眼疾手快给截住了。

    “啪!”

    张舒兰见两人这模样,立刻来了劲儿,她一巴掌就扇到了龚菌菌脸上,七/八岁的她巴掌大的脸整片都红肿起来。

    龚菌菌被打得红了眼,蓄着泪。

    李晓萱连忙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护着她,不让张舒兰的巴掌再落在她身上。

    没等到儿子,张舒兰在自己家里发了一把火,又把桌上的菜端走后,这才拿了碗装了饭夹着菜,摇着扇子出门去串门儿去了。

    之后的几天,每天半下午时分李牧就带了允儿和那些个鸭子下山去水塘那边。

    鸭子喜水,虽然那水塘里没什么鱼了,但是一群小家伙还是玩得开心。李牧就趁着这机会,去水附近弄些野草。

    傍晚时分,他用顶端带着些叶子的小竹竿,在允儿的帮助之下把鸭子全部装进了篮子,然后赶着夕阳回村。

    抽了个阳光灿烂无比的午后,李牧进山里头砍了几棵竹子回来,他准备在院中圈出一块专门放鸭子的地方。说白了,也就是隔开那群鸭子和他。

    这事说来也奇怪,一般来说鸭子都怕人,这群也怕,允儿都怕!可它们就不怕李牧,不但不怕,反而还像是把李牧当成爹了,走哪儿跟哪儿不说见着就扑着翅膀嘎嘎叫。

    别人赶鸭子,那得是费了老大精力的在后面吆喝,换李牧这儿,他只消在前面跑,后面肯定能一个不漏追一大群。

    费了两天时间把院中院改出来后,李牧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野草,张罗着吆喝着想让在院子另外一角的那些鸭子进那小院。

    李牧一动,院里小鸭子就嘎嘎的叫了起来。

    听见声音,对屋的鸿叔,还有里屋接连剥了五、六天笋剥得脸都绿了的仲修远,两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最近这几天李牧自己一个人带着允儿和小鸭子满山跑,倒是没出现第一次的情况,让两人不禁好奇。

    结果这一看,两人的脸立刻就扭曲起来。

    呵,这感情倒好。

    李牧这一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愣是拎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搁面前当枪当盾牌使,还一脸嘚瑟!

    难怪他最近那么殷勤,出去都带着允儿一起。

    仲修远坐在床上屏住呼吸静听,企图从门外的脚步声中推断出李牧在做些什么。

    屋外,李牧把碗筷洗完之后,擦干净了手上的水。

    山里黑得早,雾气也重,小鸭子才破壳没多久受不得冷,更加不能沾染太多霜气,不然容易生病。

    李牧进自己家剩下的那间空房子收拾了一番,空出个地儿来后,把吃饱了挤在一起的小鸭子全部提了进去。

    其实这些小东西安静下来不冲着他嘎嘎叫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分可爱的。小小只的,毛茸茸的,还笨笨的,走路都摇摇摆摆让人担心会不会摔跤。

    安置好鸭子,李牧又在院子中走动了片刻后,这才进了屋。

    进屋,李牧反锁了房门,脱了衣服扔在床头边的挂衣架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自己脱?”

    仲修远眉头一跳。

    他看向李牧的视线迅速的被收回,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无声地拽着自己的衣摆。

    仲修远是狼狈的,特别是在李牧的面前。

    自从遇到李牧之后,他总是被逼得如此。

    李牧脱了鞋子,一只腿蜷曲着放在了床上,“嗯?”因为仲修远还是没有动静,他如墨的黑眸中有几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