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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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瑾之心头发颤,抓住太医的衣领:“没了求生欲是什么意思?”

    太医硬着头皮回答:“就是, 不想活了。”

    林瑾之呼吸都沉重了起来:“救他!陛下活着,你们就活着,懂我的意思?”

    太医纷纷脸色苍白的低下了头,纷纷围着楚宴,开始了救治。

    林瑾之站在一旁,窗户被开得很大,能从这边望到院子里的梨树。

    那么白,就像是下雪了那样。

    林瑾之不由微怔。

    楚宴那样的人怎么舍得死呢?

    他可以在凌王那边委屈求全,他可以笑着吃下那些残羹冷饭,他的求生欲分明那么深。

    就连, 被关起来,被韩铮下令,让那些太监玩弄都没有放弃。

    为什么想死?

    只要一想到此处,他就心痛难忍。

    他何等聪明, 一瞬间就想起了高华。韩铮对高华动了手!楚宴才变成这样的!

    林瑾之睁大了眼,像是抓到了最后一缕希望那般。

    林瑾之去了那边,高华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只是因为伤口太深现在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只是高华此刻看林瑾之的表情完全变了。

    高华之前苦苦央求着林瑾之原谅陛下, 现在看他的眼神满是厌恶。

    高华做的是太监总管, 又与人为善, 许多消息都可以借由小太监传达给他。

    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你病好以后, 我就带你去看陛下。”

    高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抖高:“公子,以后请你不要在陛下面前了。”

    林瑾之皱紧了眉头:“放肆。”

    这个太监,总是在他不愿意同楚宴在一起的时候,不断劝他妥协。现在他想和楚宴在一起了,高华又各种阻拦。

    总是与他唱反调!

    可高华还是要说:“陛下那样的人,怎会突然不想活了?公子难道没想过吗?”

    林瑾之睁大了眼:“……为何?”

    高华痛心无比:“那都是因为你!”

    因为说得太用力,高华的眼里都泛起了眼泪。

    林瑾之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却一个字也没有说话,全数吞在肚子里。

    高华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像是针一样,刺在心头,拔也拔不出来。

    他若是狗血淋头的骂自己一顿就好了,可高华非要提醒他,楚宴之前有多么爱重他,有多么关怀他,当他是黑暗之中唯一的那抹光。

    这让林瑾之觉得,自己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样,久久无法从疼痛里回过神来。

    “你……好好休息吧。”

    林瑾之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外面下了一场大雨,一时之间让好不容易积攒的暖气消散。

    外面的房间冷极了,待在那个地方都觉得瑟瑟发抖。

    竟然没有奴才来为他添一块炭?

    林瑾之不由恼怒:“那可是当今的陛下,你们怎可这般苛待于他?”

    太监们被吓得立马跪了下去,不敢说话。

    之前武安侯公子和大将军不是那样对待陛下吗?怎么还为一块小小的炭发愁?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才们这就为陛下添炭!”

    林瑾之捏白了手,径直的走到了寝殿里,把楚宴单薄的身体抱了起来,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

    楚宴一直在睡,脸色极其苍白。

    林瑾之眼眶都缀满了泪水,此刻当真是悔恨极了。

    “陛下,别睡了。”

    他知道,陛下当年也许过得还要凄惨吧,会不会大冬天都没有一块炭?会被会在某个角落里冷到瑟瑟发抖?

    那些林瑾之都无从得知,只是……楚宴此刻的身体真的好冷,自己怎么暖都无法将他暖和起来。

    林瑾之真的害怕起来,楚宴会这么死掉。

    明明……他还没从韩铮那里骗到钥匙,为他解开手上的枷锁。

    等太监们终于搬来了炭火,林瑾之才冷漠的朝他们望了过去:“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活。”

    太监们给吓了一跳,朝林瑾之跪下来:“诺。”

    周围终于暖了起来,林瑾之放开了楚宴。

    他有一件事情得去做,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昨天在密室里救出了林侯爷,可林瑾之却发现林侯爷神色恍惚,长期只与影卫统领燕峰一人说话。被他救出来以后,也极其害怕他人,除了他和那个燕峰,没人能靠近得了林侯爷。

    一旦靠近,林侯爷就会大吵大闹的发疯。

    等林瑾之回了府中,里面被布置得很清幽,入门便是长廊,周围栽满了垂丝海棠,三月正是开花的时候。一簇簇的粉落到里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诗意。

    一推开门,林瑾之就看见了林侯爷又在发疯。

    林瑾之眼里极为不忍:“你为何不看着我爹一些?”

    燕峰充耳不闻:“我是陛下的奴才,不是这老贼的奴才。”

    一听他称自己爹为老贼,林瑾之眼神更冷了:“注意你的言辞,什么老贼?”

    燕峰闷哼一声:“不是老贼是什么?”

    然而这段时间,燕峰听叶太医说起陛下在宫中的遭遇,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那可是他燕峰的主人!当今的陛下!

    被这样羞辱,陛下心里定当是痛不欲生的啊。

    燕峰本以为林瑾之带他和叶太医回府会杀了他,可最近林瑾之却并未对他动手,这不禁让他有些疑惑。

    林瑾之走到了林侯爷身边,小心的牵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着字:[爹,我回来了。]

    林侯爷的情绪稍微有些镇定:“真、真是瑾之?”

    [是我。]

    林侯爷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又满是惊恐的甩开了他的手。

    “你才不是我儿子!陛下把我关起来了,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放我出来!瑾之不可能来见我的!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林瑾之满眼的痛苦,那些疼痛就仿佛密密麻麻的藤蔓一般缠绕紧着他的心。

    “爹……”

    林侯爷耳聋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竟然朝林瑾之跪了下去,老泪横纵:“陛下,您是陛下对吗?我错了,我不该暗自教导瑾之让他刻意接近您!”

    林侯爷的话,让林瑾之犹如雷击一般愣在原地:“让我接近陛下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燕峰看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惺惺作态,简直令人作呕!”

    林瑾之抬眸朝他望了一眼:“到底什么意思?你们瞒着我什么?”

    燕峰觉得今天林瑾之在跟他做戏,毕竟这个林瑾之卑鄙阴险,十分可恶。

    见他不说话,林瑾之又想起了远在宫中的楚宴,心里更加慌乱。

    仿佛有一件事,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他。

    “陛下……为何叫我骗子?”

    “你不是骗子,是什么?”燕峰沉沉的说了一句。

    似乎想不通,燕峰似乎终于忍不住,朝林瑾之破口大骂,颇有一种老子不要命的架势。

    “林侯爷可亲口承认过,他要让您成为陛下心底最特殊的存在!要把陛下推入绝望,让您成为他心底的温暖!这样陛下就不会对你出手,对林家出手!”

    林瑾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对方只当没看见,还在继续说:“当初陛下被带给凌王,也是林侯爷的安排!他分明知道凌王长期服散,脾气残暴,还是把才七岁的陛下送了过去!”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林瑾之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林瑾之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陛下是被他爹刻意安排着去送给凌王的,他作为凌王伴读,自然会时常看见陛下。

    而且,林侯爷不止一次告诉他,七皇子很可怜,让他多去探望七皇子。

    林瑾之的眼底闪烁着痛苦,喉咙里发出低吟,就像受了伤的野兽那般。

    他爹竟然抱着这样的想法!

    如今林瑾之终于懂得了,为什么楚宴会叫他骗子。

    他喜欢自己啊,如此喜欢,就连受了那种事情,还是无法忘记喜欢他。

    他忽然想起,那日楚宴说的那句话——

    “那些太监都能用玉势碰你,为什么我不能?”

    “他们都可以,就你不行。”

    林瑾之的喉咙里有腥甜涌出。

    他闷闷的咳嗽起来,竟有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他们都可以,就他不行。

    那不是因为憎恨,而是觉得自己太脏,不想让他碰他。

    林瑾之惨笑了一声,这样的事,换成是他会如何?

    大约,恨不得拆那人的骨,喝那人的血,把他大卸八块,都无法卸心头之恨。

    一句骗子,岂不是便宜了他?

    陛下该狠狠报复他,对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我今日回府,是想带叶太医回宫去看看陛下的。”

    林瑾之的声音沙哑极了,痛苦的看向了燕峰。

    只是这一眼,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林瑾之带着叶太医连夜回宫,一路上狠狠警告叶太医:“见了陛下,什么也不准多嘴。”

    “诺。”

    叶太医经过这一遭,已经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林侯爷多年来训练的死士和食客都被林瑾之所掌控,他真的太没用了。

    当林瑾之推开了门,忽然看见昏黄灯光的那处,有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那处。

    他的背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美得不似真人。

    林瑾之极度贪婪的看着他的眼,还以为楚宴再也不会醒来。

    他走了过去:“陛下,我带叶太医来看你了。”

    楚宴在看见叶太医的时候,脸上无悲无喜,并无半点情绪。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让林瑾之心底更慌。

    直到最后,他听见楚宴说:“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林瑾之睁大了眼,站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楚宴被伤害到……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但凡零星半点的温暖,他都抱着怀疑,不敢靠近,唯恐伤了自己。

    林瑾之垂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当然是你死了会很麻烦,朝堂上下都会动摇。否则,谁管你的生死?”

    楚宴刚才戒备的样子才和缓了下来,仿佛待在这样的疼痛里,才能让他安心。

    他害怕自己又把持不住,会对林瑾之心软。

    “高华没有死,不过你不让叶太医诊治,我就不保证他是否能活了。”

    “高华……没有死?”

    楚宴眼底的光芒一点点亮起,最后楚宴狠狠的笑了起来,他朝叶太医伸出了自己的手腕,“帮我治吧。”

    叶太医低着头,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在一片寂静之中,楚宴垂下了眼眸,他的眼底闪烁着算计。

    太子的事情,是原主自己报了仇。

    而接下来的仇,交给他来报。

    太子服散得更勤,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总归服散之后,他的精神会比往日好些,这寒石散就是断不得,一断……就犹如刮心一样疼。

    高华时常看见七皇子身上的伤痕,觉得待在太子身边的七皇子,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而七皇子就是太子养的金丝雀,终日不得出。

    “奴才,奴才今日又得了个好玩意儿。”

    七皇子淡然的看了高华手头的东西一眼:“你时常带给我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是来自民间。”

    “民间?”

    高华想起,七皇子并没去过民间,不由暗自打嘴。

    这不是勾起七皇子的伤心事吗?

    可他却并未这么想,总是死气沉沉的七皇子却轻柔的勾起了一个笑容:“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高华犯了难,毕竟太子一直养着七皇子,没有太子的许可……应当是不能的。

    空气里满是沉默,高华也没那个胆子。

    正当此时,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手放在了七皇子的头上,惹得七皇子身体微颤。

    高华吓得脸色发白:“太……太子殿下!”

    “小七想出宫?”

    七皇子低着头,狠狠的摇了摇头。

    太子眯起眼:“只要你跟我说,想出去,我便带你去看看如何?”

    可七皇子已经被太子养乖了,根本不敢违逆,只是一直低着头身体微颤着。

    高华猛地跪倒在地,不断朝太子磕头:“太子殿下,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不该教唆七皇子。”

    他磕得极为用力,石板上没多久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